小烏 小潞
烏鴉的詛咒
小劉、唐唐在報社實習(xí)時的指導(dǎo)老師,跑法制線的記者許峻,自從在“紅塵”酒吧喝多了,對酒吧女服務(wù)員林麗華吹水,說了一通人死后會在照片上顯靈的話,結(jié)果,引出了一樁“殺人騙?!钡陌讣ㄔ斠姳究?019年第5、第6期《詭影》)以后,再也不敢對人亂說死人顯靈這樣的“鬼”話。
可天下的事情就那么怪,你越不想的事,卻偏會越往你的身上靠。
沒過幾天,許峻在那家“紅塵”酒吧里,又聽到了一件同樣詭異的事……
這天下班后,許峻獨自來到“紅塵”喝酒。這是“吧女”林麗華被抓后,他第一次來到這里。
當(dāng)時燈光昏暗,人影綽綽。那個喝醉了酒的穿藍色工裝服的家伙,半瞇著醉眼對許峻說:
“難道你真的沒聽說嗎?”
許峻搖了搖頭,努力想要睜開被酒精弄得如鉛一般沉重的眼皮。
那人的眼睛驀然圓睜,一把抓住了許峻的領(lǐng)口,咆哮著叫道:
“烏鴉!烏鴉的詛咒!”
烏鴉?烏鴉的詛咒?這都是什么意思?許峻的醉意頓時消散到了九霄云外。
“這事發(fā)生在遠郊,就是遠郊火葬場再過去十里路的地方。村莊叫龍脊背,那里是以前最早火葬場所在的位置,雖然火葬場搬到了十里地外,但卻留下了一根高聳入云的高煙囪。
那里聽說出現(xiàn)了一只奇怪的烏鴉,渾身黢黑,只有兩顆眼珠賊亮,有一人多高。那只烏鴉只在夜晚出現(xiàn),撲騰著巨大的翅膀,遮住了天空中的月亮。
“它只要停留在了哪家人的窗戶外,就會發(fā)出‘恨呼恨呼’的聲音,而那家人在第二天,一定會有個原本很正常的人突然莫名其妙地死去。而且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傷痕,只是沒有了呼吸?!?/p>
這個穿藍色工裝服的家伙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一點也不像一個醉漢,兩只眼睛雖然通紅,但卻熠熠發(fā)亮,炯炯有神。
許峻心中倒吸了一口冷氣,但卻不動聲色地笑道:“你以為我會相信嗎?我敢說這絕對只是無稽之談而已?!?/p>
這個人因為許峻的不相信。臉漲得變成了豬肝色,他叫道:
“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的話呢?我說的是千真萬確的事!因為……”他冷不防地打了個寒戰(zhà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因為……我就是那個村的人,因為……我昨天看到了那只烏鴉……巨大的烏鴉……喙上反射著攝人心魄的光芒……”
“哈哈!”許峻不禁笑了起來,“你昨天看到了那只烏鴉,那么說你明天就會死了?而且身上沒有一點傷痕?”
那人的臉色在這一剎那變得煞白,他慌慌張張地轉(zhuǎn)過了身,跌跌撞撞地向酒吧外奔去。
本來在許峻的心里,早已經(jīng)把這個說莫名其妙故事的家伙當(dāng)作了是個故弄玄虛、只會嘩眾取寵的人,他只是想嚇一嚇自己。
可是第二天,許峻就知道他并不是在嚇人了。
許峻是在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主編打來的電話,叫他去調(diào)查一件怪事。是一家旅館報的料,報社為了抓住新聞眼,設(shè)立了有獎報料的制度,一條上報的新聞線索可以得到50塊的獎勵。為了這50塊錢,那個電話讓許峻一大早就離開了溫暖的被窩,來到了處于城北的“有客旅館”。
在旅館,許峻見到了身穿旅館淺綠色制服的服務(wù)員。
這個家伙一邊挖著鼻孔,一邊用另一只手從許峻手里接過了50塊錢,然后講起了他的線索。
“那個人啊,昨天晚上還是好好的,還要我早上七點的時候叫他起床??墒墙裉煳胰ソ兴臅r候,敲了半天門,都沒有人來開門。當(dāng)時我就懷疑出了事,于是叫了另一個服務(wù)員來?!?/p>
“哦?”看到了有警察來,許峻知道當(dāng)然出了事。但是許峻還是問道,“你怎么不懷疑是那個人自己先起床就離開了呢?”
“許記者,你不了解我們這個旅館。這家旅館開在外來流動人口較多的城北,因為治安不大好,我們這里的房間都是從外面上鎖,里面根本沒有辦法打開。如果他們要出去,只需要給服務(wù)臺打上一個內(nèi)線電話就行了,我們會幫他們開門的。我們這里生意這么好,要是可以從里面打開門,走掉幾個沒付錢的旅客,我們就虧得慘了?!?/p>
許峻對他的說法不置可否,但是還是繼續(xù)問道:“你和你的同事打開門后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他的語氣突然黯淡了下來,胸脯劇烈地起伏著,似乎回憶起了一件最可怕的事。
當(dāng)他們打開門的時候,那個登記叫何國林的男人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當(dāng)把他翻過身來的時候,這個服務(wù)員摸了摸他的脈搏,已經(jīng)停止了跳動??磥硎羌毙孕募」H麑?dǎo)致的死亡。
許峻覺得有些無聊,不就是在旅館里死了個單身旅客嗎?不過許峻知道報紙一向喜歡這樣的題材,只要加上一個黑體粗框聳人聽聞的標(biāo)題,就算完事了。于是許峻說了聲謝謝就準(zhǔn)備起身離開。
這時,這個服務(wù)員叫住了許峻,說:“許記者,還有件事。發(fā)現(xiàn)尸體后,有一對住在何國林隔壁的情侶告訴我,說在半夜聽到何國林的房間傳來了奇怪的聲音。”
“哦?什么聲音?”許峻有些好奇。
“他們聽到他一直歇斯底里地嘶吼著一個奇怪的音節(jié),像是在呼喊著什么,聽上去非常恐怖,讓人毛骨悚然。”
“音節(jié)?他在吼叫什么?”
“他在叫——烏鴉!”
許峻一聽到烏鴉這兩個字,渾身上下頓時打了個哆嗦。他猛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在“紅塵”酒吧里那個身穿藍色工裝服的男人。許峻激動地抓住了服務(wù)員的手,大聲問道:
“那個何國林昨天穿什么樣的衣服?”
服務(wù)員沒有回答許峻,而是漠然地抬起手來,指了指茶餐廳的玻璃。順著他的手勢,許峻望向窗外。
警察正抬著黑色的裹尸袋從旅館大門走出。這裹尸袋只裹住了何國林的頭,而許峻則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身上穿了一件藍色的工裝服,袖口還有些發(fā)膩的污漬,就和許峻昨天在酒吧里看到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許峻感覺到了有些頭暈。
烏鴉的詛咒實現(xiàn)了?
龍脊背村
許峻渾渾噩噩地回到報社,卻怎么也集中不了自己的精神。以前他采訪過的那些恐怖傳聞,包括林麗華的“照片顯靈”事件,到了最后卻可以歸根究底,是有人在背后悄然犯罪。而今天許峻卻親眼看到了昨天還活生生的一個人,竟在烏鴉的詛咒下,莫名其妙變成了死人。
這時,唐唐走到許峻身邊,看到許峻神不守舍,渾身冷汗的模樣,對許峻說:
“許老師,你生病了吧?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
許峻望了他一眼,一個奇怪的念頭突然涌上了他的心頭。
“唐唐,我有個絕妙的題材,肯定是獨家新聞,完成后一定可以一炮打響,轟動全市。”
“哦?!”唐唐的眼睛都快綠了,“什么題材?快說來聽聽!”他想要得到獨家新聞已經(jīng)快要想得發(fā)瘋了。
許峻把食指豎在了嘴唇上,說:“現(xiàn)在還不能說,我必須得去實地采訪一次才行?!?/p>
“去哪里采訪?”
“遠郊火葬場過去十里路的龍脊背村?!?/p>
“好,準(zhǔn)備什么時候去?”
“現(xiàn)在,我們馬上就走?!痹S峻答道。
就這樣,許峻開著自己的“大眾”車帶著唐唐往龍脊背村奔去。
龍脊背,許峻知道這個地方,在一年前他曾經(jīng)去那里采訪過一次。當(dāng)時是去采訪一家新建化工廠的產(chǎn)品下線儀式,在那次采訪中,化工廠的人員對他們這些所謂的無冕之王很是客氣,招待得花樣繁多,最后還塞上了一個不算太薄的紅包。
不過在那次采訪中,還是有個家伙問了個不合時宜的問題,他居然問化工廠的污水處理究竟怎么樣,會不會影響周圍鄉(xiāng)村的環(huán)境。
那個化工廠的廠長還是夠厲害,他說他廠子里的污水都經(jīng)過了多層防污處理,就像礦泉水一樣做了十七層過濾,凈化后的污水可以直接飲用。
就在眾多記者的眼前,那廠長走到污水處理的最后一道工序前,在溝渠里直接舀了一杯水,然后倒進了自己的嘴里吞下,贏得了記者們的一片叫好聲。
許峻一直都懷疑那個提問的記者并不是因為嫌紅包太少,他根本就是那個廠長特意安排的炒作,目的就是突出他們的污水處理設(shè)施一流。
當(dāng)然,他們也做得很成功,第二天,整個城市的各家報紙都用頭版大標(biāo)題細細描述了這件事,就連許峻也寫了這么一篇報道。
想不到時過一年,許峻又來到了龍脊背,而且還是為了一件不可思議的怪異事件進行調(diào)查。
沒錯,是調(diào)查!
本來,他并不相信那些靈異鬼怪的東西,以前給網(wǎng)站寫些鬼怪故事,不過是為了賺些閑錢。自從戳穿吧女林麗華的“照片顯靈”一事后,他對這些鬼話更不會信了。也是在這件事后,許峻對高中生唐唐的能力更加了解。這次專門把他帶來,就是想利用他的能力,協(xié)助查清這件事的真相,沒準(zhǔn),真能弄出一個轟動全花城市的“獨家”新聞。
沒用多久,汽車停在了龍脊背的村口。
村口左邊有棵掛滿荔枝的荔枝樹,右邊則是一塊黑色的巨石。這巨石足足有兩層樓這么高,黑黢黢一塊完整的石頭,光滑平整,熠熠發(fā)亮。
許峻一邊注視著這塊巨石,一邊正要走過村口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后有人說話的聲音。
“你們也注意這塊石頭啊,年輕人?”
回過頭來,是個老人,大約七十多歲,臉上的皺紋像一道道溝壑一般。他一邊吧唧著水煙筒,一邊冷漠地看著許峻和唐唐,繼續(xù)說道:
“年輕人,別老看那石頭,那是塊邪石,一直看的話,會讓你的元神出竅,走火入魔?!?/p>
見許峻和唐唐不相信的模樣,這老人嘆了一口氣,越過了許峻和唐唐,向村里走去。也別說,他這么大年齡了,腿腳還蠻利索。
許峻再回過頭來,望著這巨大的石頭,突然感覺竟有些莫名的眩暈。他總覺得這塊黑黢黢的石頭看上去像個什么東西的模樣,可究竟像什么,許峻也說不清楚。
望著石頭,許峻終于想起了這石頭像個什么東西。
是的,像極了一只矗立著的巨大的烏鴉!
巨大的黑色烏鴉!就連那副黑色的喙也惟妙惟肖,酷似得妙不可言!在喙的那個位置,那塊尖利的石頭在夕陽下閃閃發(fā)亮,反射著日光的余暉,奪目而又刺眼。
雖然有陽光,許峻卻在此刻感覺身體的深處傳來一股陰冷的氣息,從腳后跟逐漸蔓延到了全身,五臟六腑也隨之冷卻直至冰凍。
許峻趕緊收回自己的視線,拉著唐唐大步向村里走去。
應(yīng)該怎么開始自己的采訪呢?許峻決定先去拜會龍脊背的村長。
當(dāng)許峻走進了村子,就看到一條鋪著青石板的直路,路的兩旁全是一層高的蓋著黑色瓦片的磚墻平房。
在村子盡頭,唐唐看到了一根黑色的煙囪,高聳入云。在夕陽的映射下,顯得格外得陰森恐怖。
這陰森恐怖的感覺,來自唐唐想起了他的指導(dǎo)老師許峻在車上講起的關(guān)于烏鴉的詛咒的事。
許峻在來之前,就已經(jīng)問過了相關(guān)的部門,知道了龍脊背的村長名叫何建華。于是他逮住了一個玩著石頭砸磚塊的小孩,問到了何村長的住址,竟然就在那根黑色高煙囪的下面,村里唯一一座紅磚碧瓦的兩層小洋房。
何建華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他接過了許峻撒給他的一根煙,看了看牌子,然后放在了桌子上,掏出了煙筒摸出一根撒給許峻,說:
“還是抽這個吧。”
他給許峻的煙是城里能買到的最貴的煙。他的舉動無疑讓許峻覺得有些尷尬,不過許峻馬上就釋然了。龍脊背村把土地賣給了那家化工廠,何建華作為村長肯定也拿了不少好處,否則也不會起上這么一幢紅磚洋房。
何建華在水缸里舀了一搪瓷杯的水,遞給了許峻。許峻正覺口干舌燥,于是接過水來一飲而盡。好清涼凜冽的水啊,一絲清涼立刻氤氳在許峻的口腔中,舌頭處綻放出一股妙不可言的津液。
“啊,這水真是不錯,好甜?!痹S峻贊道。
唐唐也試了一口,果然很甜。
“那是當(dāng)然,這水是從村子中心的古貢水井里打出的,我們龍脊背的人全都喝那里面的水。這口井已經(jīng)有幾百年歷史了,古時候的皇帝點名要喝這里的水,那時的士兵用水車裝滿了水,然后快馬加鞭連夜起程,一直送到京城的皇宮中。我們請了城里大學(xué)的老師進行化驗,說井水里含有不少人體需要的維生素與礦物質(zhì),是天然的礦泉水?!?/p>
何建華的臉上滿是自豪。
當(dāng)然,許峻沒有忘記自己的來意,于是開門見山地問了關(guān)于黑色巨大烏鴉的傳聞。
“烏鴉?”何村長的眼皮突地跳了一下,臉色陰沉了下去,他耷拉著臉生硬地說道:“什么烏鴉?我沒聽說過有這樣的傳聞?!?/p>
許峻連忙為他點上了火:“那你們村里有個叫何國林的人嗎?大概三十歲左右?!?/p>
“有,有這么一個人。難道是他告訴你烏鴉的事嗎?這是個一向胡亂說話的家伙,他在跟你瞎胡鬧呢?!?/p>
雖然他這么回答,但是許峻卻從他閃動著的眸子看出來他是在撒謊,他在拼命掩飾著什么。許峻沒有點破他的謊言,只是冷冷地說道:
“不錯,是何國林告訴我關(guān)于烏鴉傳聞的,他還說昨天看到了那只巨大的黑色烏鴉,烏鴉在向他索命呢。”
“那你去找他吧,去看看他是不是死了?!?/p>
許峻立刻趁熱打鐵地加了一句:“不錯,何國林是死了。今天早上的時候死在了城北的一家旅館里,據(jù)說他在臨死前一直歇斯底里地叫著‘烏鴉——烏鴉——’”
許峻竭力地模仿著那個服務(wù)員向他描述的聲音。
許峻清楚地看到何建華的臉變得煞白一片,幾顆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頸子滑了下來。
可怕的夢魘
“建華,給他說吧,沒什么不可以說的?!币粋€蒼老的聲音在許峻的背后響起。
回過頭來,許峻一愣。正是那個在村口的黑色巨石旁見到的老人。
“我叫何世康,是建華的叔叔,也是這里的老村長?!边@老人淡淡地說道,眉宇間有著幾分鎮(zhèn)定與淡泊。
何建華則看了看他的叔叔,遲疑了片刻,然后說道:
“村里的確發(fā)生了關(guān)于烏鴉的事……”
巨大的黑色烏鴉的傳說,在村子里流傳好幾個世紀(jì)了。
村子背后有一座很高的后山,后山上種滿了密密麻麻的各種樹木,而樹林里則遍布了烏鴉的巢穴,每到晚上,就會有無數(shù)烏鴉高聲叫喚,發(fā)出雜亂的“恨呼恨呼”的呱噪,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在古老的傳說中,烏鴉代表著永久的消失。從幾百年前,村口就矗立著那塊玄黑色的巨大的烏鴉石,而黑色也象征著死亡。于是烏鴉成了象征死亡的不祥之物。
因為恐懼死亡,在村民的心中,烏鴉已經(jīng)成了最為恐怖的死亡之神。據(jù)說在村子里,每個油燈燃盡即將死亡的村民,他們都會在死亡之刻在眼前看到密密麻麻的烏鴉向自己沖來。都無一例外地緊攥拳頭,奮力伸出舌頭向外吊出,大聲地,歇斯底里地吼叫:
“烏鴉——”
于是烏鴉在村子里成了勾攝魂魄的地獄使者。
真正的恐怖來自半年前,烏鴉的夢魘變成了詛咒!
最早是一個叫何老鍬的老光棍,他在村口的烏鴉巨石對面開了一家小賣部。平時他身體健康,一頓能吃三大碗飯,吃了肥肉再喝上一海碗涼井水也不會拉肚子。
就這么一個人,有一天竟突然恐懼地走到村子的直路上,流著眼淚,歇斯底里地告訴每個人,他看到了烏鴉。那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烏鴉,足有一人多高,撲騰著翅膀,使勁撞擊著他家的玻璃窗戶,發(fā)出砰砰的聲響。
他起床披上外衣,向窗口望去,只看到一只黑色的閃動著熠熠光芒的喙,啄擊著玻璃,然后側(cè)過臉去,露出一雙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何老鍬,嘴一張,發(fā)出了“恨呼恨呼”的怪叫。
何老鍬當(dāng)時就嚇得站不穩(wěn)腳,他扶著床頭,渾身像篩子一樣戰(zhàn)栗不已。
烏鴉上門了,是來勾攝自己的魂魄嗎?
這意味著什么?難道是在昭告自己的死亡即將來臨嗎?
何老鍬痛哭流涕,歇斯底里。
村長何建華聽了這說法后,找到了何老鍬,對他說他只是做了一個噩夢而已。這么多年來,每個見到烏鴉密密麻麻撲面而來的人,都沒有活到天明。而何老鍬現(xiàn)在還好好的,說明看到烏鴉只是夢魘而已,不需要擔(dān)心。
可是誰也沒想到,何老鍬當(dāng)天晚上就死了,莫名其妙地死了。
早晨,他的鄰居去敲門,他們本來約好了去鎮(zhèn)上趕集,何老鍬卻沒有應(yīng)門。想到前日何老鍬的歇斯底里,鄰居叫來了何建華,砸開了門。屋里只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腐爛的氣息,從窗欞的欄桿投射進幾縷黯淡的日光,可以看到何老鍬平躺在地上,雙目圓瞪,兩手緊攥,一絲烏黑的鮮血從嘴角滲出,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
說到這里,何建華忍不住頸脖僵硬,一縷冷汗從額頭旁緩緩滑下。他抓起搪瓷杯猛灌了幾口清涼的古井水后,聲音戰(zhàn)栗地繼續(xù)說道:
“經(jīng)過解剖,市里來的醫(yī)生說何老鍬是腦梗塞而死的。本來我們以為他的死與他做的夢只是個恐怖的巧合而已,可是沒想到……”
許峻和唐唐都被村長講述的故事深深吸引住了。
何世康接過了話頭,他在鞋底敲了敲旱煙桿,說道:“后來,又連續(xù)出現(xiàn)了看到巨大的黑色烏鴉怪叫‘恨呼恨呼’的事,看到烏鴉的人無一例外在第二天全死了。
“市里的醫(yī)生來看了,卻說找不到死亡的原因,他們都是健康的人啊,不知道為什么竟莫名其妙地死了。于是村民間流傳起了說法,說這是烏鴉的詛咒。他們自發(fā)上了山,焚燒了可以找得到的所有烏鴉的巢穴。
“可這可怕的夢魘還在繼續(xù),加上你說的何國林,已經(jīng)是第十三個了。何國林看到了烏鴉后,以為逃到了市里就可以躲過這烏鴉的詛咒,可是沒想到他還是沒有躲得過這可怕的夢魘?!?/p>
鄉(xiāng)村香茶
何建華留許峻和唐唐在他家里吃了一頓飯后,將兩人安排到了村口一間空置的平房中。
這是一間大約六十平方的磚房,兩間房,窗口很大,在窗外栽著一棵掛滿了荔枝的荔枝樹。屋里除了一張床和一張八仙桌外,什么也沒有。
何世康提著一個茶色的開水瓶走進來。
“許記者、唐同學(xué),我給你們送水過來了,是古井水煮的。你們愛喝茶嗎?我還送了茶葉來,是我們在后山種的茶樹,都是自家人摘的,純天然茶葉,絕對沒有受污染?!?/p>
許峻和唐唐說了聲謝謝,接過了他送來的茶葉。許峻一直都有喝茶熬夜寫字的習(xí)慣,本來自己帶來了茶葉,卻因為沒有開水,才沒喝得上。現(xiàn)在古井煮的開水來了,又有村民自己摘的茶葉,看來真得好好品嘗一下。
何世康在告別出門的時候,又說了一件事。他說化工廠的周老板聽說來了記者,一定要在明天中午請許峻見上一面,就在后山背化工廠的招待所餐廳里。
許峻笑著應(yīng)承了邀請,然后將何世康送出了門。
也別說,這古井水泡的茶,的確是清涼凜冽,喝進嘴后,一股清新之氣立刻由丹田向五臟六腑散發(fā)開來,也讓許峻思路大開,他推了唐唐一把:
“大偵探,快說說你對這‘烏鴉索命’是怎么想的?”
于是兩人邊喝茶邊討論了起來??墒牵懻摿税胩?,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許峻又喝了一口茶,然后走到了窗邊。
因為是臨時為許峻準(zhǔn)備的房間,所以這里連窗簾也沒有,清冽的月光正像水一樣灑進了房間的地板上。
推開窗,屋外的風(fēng)颯颯地響著,窗外的那棵荔枝樹堅實的樹枝也隨風(fēng)晃動。許峻點上一根煙后,忽然覺得有點冷,于是裹了裹身上的外衣。
就在這時,許峻聽到屋外的遠處傳來了幾聲“恨呼恨呼”的叫聲,是烏鴉的叫聲。
許峻的心里一緊,膽戰(zhàn)心驚地打了一個哆嗦,許峻想起了在何村長家聽到的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發(fā)出叫聲的會是那只碩大無朋的巨型烏鴉嗎?
許峻不敢想了,趕緊裹著被子蜷縮在床上,身體莫名其妙地顫抖著。
不知道在床上睡了多久,許峻突然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他應(yīng)了一聲后,慌亂地起身穿好了衣服,打開門,卻是一個身穿黑衣的年輕女人站在門外。
許峻身后的唐唐這才發(fā)現(xiàn),她竟很漂亮,臉蛋紅撲撲的,像是快要熟透的蘋果。但她的臉上卻寫滿了焦慮與憂傷。
“我叫何思敏,是何國林的妹妹。今天一早我就聽村長說,你知道我哥的消息?!?/p>
許峻黯然地嘆了一口氣,將她引進了屋里。
聽完了許峻的講述后,何思敏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她抽咽著說:“我早就料到了會出事,叫他躲到城里去,竟也躲不過這可怕的詛咒……”
她慟哭了起來,哭得傷心之至,胸脯不停地起伏抖動著。
等她好不容易平復(fù)下來,唐唐才問道:“你哥哥真的看到了那只烏鴉?那只巨大的黑色烏鴉?”
她遲疑地點了點頭,卻說:“我也不知道,也許他真的看見了吧,不然他也不會在第二天死在城里旅館里的?!?/p>
“那天在村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他究竟看到的是什么?”唐唐問道。
那天,何國林到鎮(zhèn)上趕完集后,心情很愉快,回到家后,何思敏已經(jīng)做好了晚飯。農(nóng)家菜擺了整整一張桌子,妹妹的手藝就是好,煮的菜色香味美俱全,惹人垂涎。
何國林和何思敏都住在父母留下的一間平房里。他們的父母都死得早,兄妹倆相依為命,總算都成人了。
何國林坐在桌邊,從兜里摸出了酒瓶。可何思敏馬上就抓起了酒瓶大聲叫道:
“喝酒?又喝酒?給你說過多少次了,不準(zhǔn)喝!喝完酒只知道發(fā)酒瘋,誰還敢嫁給你呀?”
何國林嘿嘿傻笑了幾聲,說:“好,我不喝酒,那我喝什么呢?”
何思敏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海碗里,笑道:“喝井水吧,又清涼又解渴?!?/p>
吃完飯后,何國林剔著牙齒進了自己的屋,何思敏突然聽到哥哥在里屋里大聲吼叫了一聲,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何思敏心里一陣發(fā)緊,她慌張地走進了里屋。
何國林正躺在地上,臉上一片蒼白,大顆大顆的汗水從兩頰滑落。他兩只眼睛死死地瞪著窗戶玻璃,伸出手指指著,掙扎著指著玻璃大叫:
“烏鴉!大烏鴉!黑色的大烏鴉!”
何思敏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卻并沒有看到什么黑色的大烏鴉。只有一扇黑洞洞的窗戶,窗外的樹枝輕輕搖晃著,樹影投射的陰影在屋里的地板緩緩移動著。
“哥,哪有什么烏鴉?是你看花眼了吧?”何思敏連忙勸道。
但何國林還是坐在地上大叫,手指指著窗戶,說:“我看到那只黑色的大烏鴉了,它在朝著我大叫。明天我就要死了……明天我就要死了!”
何思敏的心里像有只針刺到了最柔弱的地方,她想起了村里的傳說,凡是看到了黑色巨大烏鴉的人,第二天都無一例外莫名其妙離奇斃命。難道自己的哥哥真的看見了那只索命的烏鴉?難道他也會在明天死去嗎?
她不敢再想了,看著坐在地上慟哭的哥哥,她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過了良久,何國林站了起來,大聲叫道:“不行,我不能這么坐以待斃,我要走,離開這里,離得遠遠的,讓那該死的烏鴉找不到我!”
說著,他拉開了門,沖進了茫茫的夜色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了何思敏在屋里獨自抹著眼淚。
聽完了何思敏的話,許峻喝了一口昨晚的隔夜茶,然后問道:“你沒有親眼看到那只黑色的大烏鴉?”
“沒有,我沒有親眼看到,但是我哥看到了?!焙嗡济粞a充道,“他對我最好了,絕對不會騙我。”
送走了何思敏,許峻和唐唐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聽到她所說的情況,難道何國林真的看見了那只帶來厄運的烏鴉嗎?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感到背心一陣陣發(fā)冷,渾身的毛孔都感覺到了不自在。
許峻不敢多想了,手指顫抖地抓起了桌上的隔夜茶,一飲而盡。
難道出現(xiàn)在這里的烏鴉,真是象征著死亡與消失的嗎?
“烏鴉詛咒”也是真的?
何國林真是因為“烏鴉索命”而死?
欲知結(jié)果,請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