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帶刀出門?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弟弟可能會遭遇某種困境,他需要刀子,至少需要刀來削弱恐懼。但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弟弟安全返回,還帶著兩樣東西:“佛”和“刀”。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想象,這必是一個典型的棄惡從善的故事。可自古佛、刀不兩立,弟弟怎么就成了“個別”:賣佛,也賣刀呢?其中是否有寫作者不愿坦白的動機?如果有,那是什么?
直到“正?!钡纳畋淮蚱?,意外出現(xiàn)———我是說弟弟英雄般的壯舉,他救下了白衣女孩。弟弟收獲了愛情,更準確地說,是愛情的幻覺。很快,他就不得不嘗幻覺破滅的苦果:他心里那尊“雪白的慈觀音”和白牡丹一起“碎裂”。
佛還在,但“佛緣”盡失?;蛟S是這篇小說一個顯在的主題。但如果我們停留于此,就無法理解弟弟接下來的“瘋狂”:他近乎偏執(zhí)地尋找著白牡丹,盡管每次都無功而返。我認為,弟弟正是在這一“無意義”的行動中認領了自己的力量,他要在遍布褶皺的世界上掘開一道縫隙,讓生命重新袒露它誠實的底色。所以,即便那個被佛和刀占據(jù)的店鋪已然夷為廢墟,弟弟還是要在精神上將它徹底刪除,連同廢墟本身。
至此,弟弟以一場莊嚴的儀式完成了自我意識的重塑,也完成了對世界的想象性再造:重建屋子。但有一個細節(jié)十分可疑。就是弟弟屋子建成的那天,奶奶廟也同時竣工。這座“龐大”建筑里供奉的究竟是何方神佛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動用村集體資金修建的,而這筆款項得自于田地荒蕪和村民欲望的雙重“獻祭”。也就是說,它因“信仰”而建,卻是最“無信”的?;蛘哒f,在“信仰”佛一樣的笑容下,藏著一把刀,一把鋒利的刀,這刀的持有者不是任何人,而是人喪失了人的基本品格的物性。正是在這個“笑里藏刀”的隱喻里,佛和刀重歸于好。
問題來了,既然奶奶廟是“無信”的,是一片意義的廢墟,又怎么會與寄托著弟弟全部“信”的新屋同處于共時性的空間內(nèi)呢?只有一種解釋,即,寫作者對個體意識的覺醒依然充滿警惕。是的,弟弟的“新生”不容置疑,但我們也不得不面對一個鐵的現(xiàn)實:個體的志向從來就不是萬能的,它必有自己的邊界。
小說家楊遙看到了這個邊界,但他堅信,“白”,這種純?nèi)恢?,會為世界重獲美好負起責任。
作者簡介:
王朝軍,筆名憶然、正石。1980年生于山西晉城。青年文學評論人,山西省作協(xié)首屆簽約評論家、第七屆全委會委員。曾任《名作欣賞》副主編,現(xiàn)供職于北岳文藝出版社。在《文藝報》《文學報》《長江文藝評論》《黃河》《山西文學》等報刊發(fā)表文學評論及散文百余篇。出版有評論專著《又一種聲音》。魯迅文學院第36期高研班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