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懿
又會突然扣下?像責任貓調(diào)試一只放賴的家鼠,
像篩過銅元素,菩薩趟過泥河,抑或
小道路被踩成泛涼的魚市?我這才承認
私家車的持有,的確是一件方便的事。
現(xiàn)在泥水正經(jīng)過我和魏凱身邊,
焦糖色的閃電落在,大樓腦瓜頂。
什么樣的閃電不劈在我們的頭頂?
地面上一本正經(jīng)的事碰久了,就讓我
有點想撞上一件,比較令人困惑的大事。
那“天上才有大事發(fā)生”
男動物的、女動物的、主人的、路人的
各種大事,還有小動物們的心事。
植物們的無所事事便是事業(yè)心
開始伸向了四季,伸向——
這在北方也不能算是新鮮的消息。
什么樣的植物會聚集在城市里,
而不是車聲?魏凱剛剛把車子扶正,
但我們的傘已經(jīng)被風吹遠了
三丈有三,正掛在一棵賣力的椿樹上。
什么樣的風能夠卸載
一把雨傘所承受的外力,從一個二十多歲
年輕人的手中?這就像肋骨的拆遷從而使
男人蒙受到的一種羞恥感。
我懷疑起對方的身份來,在一剎那,
又仿佛是——在很多年間,
或者在你、在我的印象中,它突然出現(xiàn)
或者慢慢消失,這均有可能。
那么天空有沒有可能,不是我們所認識到的
一團鏡子,或者一面氣體?
那河對岸的亞當有沒有可能
重新返回這里,從睡眠墨綠的伊甸園?
更有神通者,從索倫霍芬石灰?guī)r礦床的
晚侏羅紀巖層中,喚醒一只
始祖鳥出來,出來嗷嗷叫,
來調(diào)試我們,如今既主觀
又帶有唯物性質(zhì)的優(yōu)越感呢?
古人,即是未來人嗎?
我讀過工程史料:古時候魯班遇雨
也是相同的待遇,他也思考過
一些大致的問題。在他去楚國交差的路上
楚道:“路漫漫其修遠兮?!?/p>
但什么樣的雨能夠打濕公輸子那顆
學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敬業(yè)的心臟?
以及隨同地域遺傳而來,卻像職業(yè)慣性
像疾病一樣旱澇保收的倔脾氣?
魯?shù)溃骸拔岵谎??!?/p>
隨即順手就拔走了一棵長亭,注意:
是一棵長亭。沒有傘
“就從桃花寺食品街
繞到學校后門去”
在它上面,石棉瓦制造的頂棚
折斷了天空。
(假定那些個雨點比石棉纖維對我們來說更加危險的話)
假定它便能遮住從天上倒下來的
一些消遣的話。
這倒像,某人針對玩物喪志
而特設(shè)的一類現(xiàn)時說教。
但什么樣的消遣能夠隔絕
外在的暴力或喧囂?從而使我
成為他人,而他人又不立即(瞬態(tài)過程)
甚至在更遠的未來(穩(wěn)態(tài)過程)也不會
成為我?譬如一個獨自坐在高樓內(nèi),
執(zhí)煙觀雨的我?
魏凱卷高了褲腿(他是肯定要這么做的),
他在用快步拉長我視線中
對于前方的致命的猶疑。
而地面上的天線拖運著天光,重又死纏在一起,
是雷聲找到了它們,與前方公園內(nèi)的一小潑湖水,
就在我們剛剛從公園里出來,未及轉(zhuǎn)身的時候。
是的,前方又是一座公園(更大的一座)。
在前一座公園的前一個時刻
(這也是最后一個需要涉及到的問題),
有一頭駱駝,剛剛從甘肅風塵仆仆地趕到,
這要掙錢并且買車買房的駱駝,從武威再往西
它并不是第一個。
而往東的“過來的駱駝”
卻重新走上了那條——西游般的路
(重走便是一條高速公路),
順帶裹挾了現(xiàn)下年輕人,對理想的嬌氣的命名,
這又是另外一頭賣車、賣房、撒錢的
慈善的駱駝。
但魏凱并沒有意思要騎它(指前者)。
反倒是我一直在拉著他,在這個下午
帶他趕路、湊熱鬧,從勸業(yè)場
到飲冰子故居,經(jīng)過八九站地,
經(jīng)過夏日里綠色的樹,和紅色的男女,
然后,又回到了我們這里——
一座楊德昌電影中不曾出現(xiàn)的小公園。
周末,公園里植物們的精力
也因游人,而顯得愈加茂盛。
但今天許多市民卻感到不習慣,
這種不習慣是在他們
習慣性地
做出一次深呼吸試探的時候,
有人聞到了那股,駱駝的狐臭。
他們大感厭惡(生理上表現(xiàn)為第三狹窄堵塞)
他們憤懣不平(往往年輕人的素質(zhì)禁受住了包裹),
他們揪住了客人的短兒(輿情的發(fā)酵在往上遞升),
并希冀由此能觸動老天爺?shù)氖姑校?/p>
它的臉便真的,漸漸換了套顏色。
只有我身邊一位沒有顏色的大媽走過去,
帶著一身肥皂味(她不像我印象中的大媽,
顯然是個溫和派),她不吵架,
她說公園是一塊“干凈、放松的”場所。
而什么樣的公園近似于一塊
干凈、放松的場所?
或者說約等于一塊
被寄予厚望的郊區(qū)?
在大城市中,公園即是郊區(qū)?
還是,郊區(qū)是另外一種公園?
它們一個挨著另一個,
而走在回去的路上一切又都是新的。
你看——我放走了的那柄雨傘,
早已經(jīng)被澆灌成為
另外一棵椿樹。我們在動
是因為椿樹不動,就在這里
魏凱便走到了我的前面。他走得很快,
我走得不慢。但他走得太快了,反倒連帶出
我走得有點慢。他走得太快了反倒像是這雨
在等著他走過去一樣。雨就這么不急不躁地
等著他走過去然后,全部沖我而來,
擋在前面——這是五月的雨。
這是后話了。其實
我們又是同一個——涉嫌遠足的人。
如果還有什么事情,能夠讓我
再次一本正經(jīng)的話。請打住。
“那什么樣的腳掌能夠一步邁到天外?”
雷聲,選擇到這里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