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孩子

孫君飛

我喜愛蘑菇，就像星星喜愛自己的夜空。

蘑菇的家在山林，要想遇見蘑菇，你得先拜訪蘑菇的家。我踩著厚厚的陳年落葉，邁進山林。泥土松軟，散發(fā)出老廚房的氣息。那么多棵樹都長成俊美挺拔的大個子，小蓬草模仿著大小樹木朝高處生長著，小花也露出生機勃勃的笑臉一看來，山林的泥土很肥沃，養(yǎng)活了一大家子成員，包括我喜愛的蘑菇。

除了營養(yǎng)豐富的泥土，蘑菇還需要溫暖的陽光和充沛的雨水。山林滿足了蘑菇的需要，蘑菇就在這里安家落戶，親密無間地生長起來。隱藏在泥土間的孢子和菌絲仿佛正在醞釀著的靈感和創(chuàng)意，我不會好奇地扒開落葉和泥土——性子急的人看不到最動人的詩句和最精彩的故事。當一朵朵各不相同的蘑菇從泥土里探出腦袋，你就能驚喜地發(fā)現(xiàn)山林的地面上已經(jīng)寫出了優(yōu)美天真的詩句。

我時常會蹲下來，一分鐘接一分鐘，細細欣賞蘑菇的傘蓋、傘柄和裙衣。在你端詳它時，它既不會害羞，也不會逃走，這一點比傳說中的人參娃娃好太多。有的蘑菇頑皮地頂著松針，有的蘑菇一塵不染，它們的氣息是雨后云朵的氣息、天空的氣息，甚至像剛拆封的夢的氣息。

蘑菇的樣子實在完美，連畢加索也設(shè)計不出更圓滿、更好看的蘑菇，他最多會在形象上扭曲一下蘑菇，在顏色上破壞一下蘑菇，其他的，他就免談了。

蘑菇的顏色斑斕多彩，一些人害怕吃了中毒，討厭蘑菇長得太鮮艷漂亮。我卻覺得這種人也討厭，蘑菇不是為吃它的人而生的，它是為自己生，也為愛它的山林而生，所以有人稱呼蘑菇為山林的孩子。

比吃蘑菇有趣的其實是看蘑菇，看看蘑菇，再看看山林和天空，你會發(fā)現(xiàn)更多美和真實的東西。觀看而不采擷，我反而能夠帶著一筆真正的財富回到家里。每一次離開山林，我都恍然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朵純凈的蘑菇，撐起一把圓潤的傘，心滿意足地走向流光溢彩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