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扶貧紀檢干部：離開后，還是放不下心

辜琪瑤

見到王校彬時，他正在電話里與銅廠溝村的“同事”溝通幼兒園的事情，電話是一部古董級的直板機。“離開那里后，有些‘小’事情還是放心不下。去銅廠溝村的時候?qū)ｉT買的，充一次電比智能機用的時間更長。村里人都知道這個號，回來就沒有注銷。”王校彬說。

2016年11月，四川省紀委派駐省外僑辦紀檢組干部王校彬被選派到?jīng)錾街堇撞h汶水鎮(zhèn)銅廠溝村擔任駐村第一書記，到去年底他不僅圓滿地完成工作任務，還與當?shù)匾妥逋Y下了深厚友誼。

“以后我一定好好學習，向王校彬書記一樣幫助家鄉(xiāng)人民做更多的事情。”銅廠溝村中學生羅正學對王校彬充滿了敬佩之情。村幼教教師豐可在說，“一村一幼項目讓我們貧困村的兒童不出村門上了幼兒園，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現(xiàn)在幼兒園建成了，王書記還協(xié)調(diào)資金幫我們裝修，我們很感恩?！?/p>

改變“20歲小學畢業(yè)”的現(xiàn)狀

銅廠溝村，是地處小涼山地區(qū)的一個偏遠山村。平均海拔1750米，居住著98戶人家。在搬遷新村之前，進村的道路全是土路。“村民住的全是土房子，沒有有線電視信號，一些村民自己在山上挖溝引水自用，一到旱季，用水不足?！?/p>

“剛開始我們都認為這些大城市來的，哪能吃得了苦、辦得了事，沒想到他和我們一起搬東西、種樹，還為娃娃們做好事，找了很多項目?！?016年底，王校彬剛到銅廠溝村的時候，村民對他還抱有懷疑的態(tài)度，但很快，王校彬就用他的實際行動證明了他可以。

當年冬天，王校彬爬上了村里最遠、位于大山頂上的小組。可上去容易，下來就難了?！耙贿吺菓已?，一邊是峭壁，只能半趴在地上慢慢磨?！卑胍够氐酱謇锏耐跣１?，一身衣服全是雪水和泥巴。他暗暗下決心，要改變當?shù)刎毟F落后的現(xiàn)狀。

說到做到，隨后，他就著手干起銅廠溝的新舊村落搬遷工作。

然而工作開展起來并不順利，一些人家不愿意搬遷：離不開祖祖輩輩們居住的地方、怕不能夠適應新村的環(huán)境……基層工作要善于抓住主要矛盾，王校彬和他的同事們成功地通過娃娃上學這件事說服了村民。

銅廠溝老村離學校較遠，孩子們?nèi)ド蠈W，單程需要走一個半小時的山路。遇到下雨天，很容易摔倒。據(jù)王校彬介紹，怕娃娃出意外，村里的孩子們大多是十幾歲才開始讀小學，小學畢業(yè)二十歲左右，很多人到這個年齡就不愿再繼續(xù)讀書了。

搬到新村后，交通便利，孩子們走路去學校只需要不到20分鐘。此外，依托財政資金，村里還修建了一個幼兒園?！耙郧霸诶洗鍟r，村民分成三個小組分散居住在三山頭上，三個小組之間山路崎嶇而又陡峭，交通十分不便?！?/p>

幼兒園剛建成時，由于資金短缺，沒有辦法裝修。王校彬爭取到了7萬元，解決了這個問題。寬敞明亮的教室、50多寸的液晶彩電、神奇的積木玩具……小朋友們每天充滿了歡聲笑語。走出家門就可以上課，對世世代代居住在大山里的村民來說，這是第一次。

2017年4月，銅廠溝村的村民全部搬入新居。新居采用紅磚鋼筋水泥建成，是完全符合行業(yè)標準的安全住房。房屋戶型設計科學，有客廳、臥室、廚房、廁所、餐廳，十分便利。每戶人家的屋前都有20平方米的菜地，村民可以種植果樹、蔬菜等，富有農(nóng)村田園特色。

有村民不愿種芭蕉芋，怎么破？

一個地方要脫貧，光靠政府資金支持是不行的，還必須要有一個產(chǎn)業(yè)，把整個村子的經(jīng)濟“支撐起來”。搬遷新村后不久，王校彬就開始推動他考慮了很久的想法——辦芭蕉芋豬種養(yǎng)循環(huán)基地?！鞍沤队笫钱?shù)氐奶厣a(chǎn)品，而且農(nóng)業(yè)的生態(tài)循環(huán)種養(yǎng)模式在科學上有跡可循?！?/p>

但開始推廣這個項目時，王校彬遇到了阻力。芭蕉芋豬種養(yǎng)循環(huán)基地需要有1個芭蕉芋種植基地配套，項目計劃種植100畝的芭蕉芋，但因種芭蕉芋需要翻地、采收費力，多數(shù)村民不愿種植。王校彬和駐村工作隊一起多次動員催促，毫無成效。

那段時間，王校彬心急如焚，“建房修路都沒遇到這么難的坎，偏偏在這件小事上一籌莫展?！贝耸峦泼摮镀ち私?月，而芭蕉芋種植有很強的季節(jié)性，一旦錯過這個季節(jié)，項目將會被收回。

單純的催促埋怨可能不管用，王校彬轉變了思路，多次找村民、村干部擺龍門陣，聽聽他們的看法。群眾的智慧是無窮的，這時一位小組長建議，免費發(fā)種子、種植給工錢，村民也許會種，時間緊迫，王校彬覺得建議基本可行，但又不能讓村民認為扶貧是免費午餐，思慮再三并和鎮(zhèn)村干部商議后，決定暫時免費發(fā)種子、種植給工錢，所需費用將來從村民的分紅中扣除，最終100畝芭蕉芋如期種植。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里，在王校彬的調(diào)動下，村里也發(fā)展了其他產(chǎn)業(yè)?！般~廠溝老村山上有野生的獼猴桃，味道很好，我就和村上謀劃試種獼猴桃?！?018年植樹節(jié)，村里開工建設了一個30畝的獼猴桃種植基地。此外，通過招商引資，采取公司+農(nóng)戶模式，村里還建設了一個中藥材種植基地，種植了50畝的白芨黃精。

讓愛書的孩子有書念

王校彬沒有想到，兩年的駐村工作，會和村里的小朋友們結下深厚的友誼。

來到銅廠溝村第二個月的一天，在挨家挨戶進行精準扶貧復核時，王校彬來到懸崖邊上一戶人家，大人們都不在家，房屋很破舊。

進屋后，王校彬看到一個小女孩靜靜地坐在灶臺邊，借著屋門透進來的微光看書。黢黑的灶臺、幽暗的墻角、淺紅色的上衣、微弱的光線、粘上黃泥巴的小板凳，時間定格在那一刻。

“我的腳步不自主地停下來，她也許并不認識幾個字，但那一刻，她對書本安靜、專注的樣子令我驚訝，更震撼了我的心靈?！痹谕跣１虻墓ぷ魇钟浝?，他這樣寫道。

這個名叫巫阿牛的小姑娘深深地打動了王校彬，這是怎樣一個孩子，在那樣艱苦的環(huán)境下，也不掩對知識的渴望？王校彬?qū)Ψ鲐毠ぷ骱妥约荷砩系膿佑辛烁由羁痰恼J識，“要重視學習”。

后來，中央紀委駐雷波縣帕哈鄉(xiāng)磨石村第一書記王壽梗知道了巫阿牛的事情后，協(xié)調(diào)愛心企業(yè)為包括銅廠溝村在內(nèi)的汶水鎮(zhèn)全部幼兒園小朋友捐贈了帽子圍巾等愛心物品，在王校彬的協(xié)調(diào)下，民盟成都理工大學支部的愛心人士也來到這里，開展義診，進行了銅廠溝村幼兒園“獻出一份愛心，托起一片希望”的捐贈活動。

山區(qū)偏遠，師資或有不足。由于幼兒園里的幼教老師全是女生，王校彬自告奮勇地成為了孩子們的“體育老師”。陪著孩子們踢足球、打籃球、打羽毛球……王校彬直言，每天陪孩子們進行課外活動，就是他幸福的“疲憊”。

而與家人團聚的幸福，來自長途跋涉之后的探望。妻子吳赟說：“想他了，就千山萬水去看他?！?/p>

王校彬當初把要去涼山駐村工作的事情告訴妻子時，還擔心她不同意。那時他們剛結婚不久，且聚少離多——自己在成都工作，妻子在簡陽教書。妻子雖然不舍，但還是選擇支持他。

第一次去探望王校彬，吳赟就被當?shù)氐慕逃F(xiàn)狀震驚了。銅廠溝村是一個純彝族聚居村，地處大山深處，山高路陡，交通條件惡劣，離村子最近的學校有十來公里的路程。別說讓孩子接受先進的教學理念，僅讓孩子學會漢話也要花費很大的功夫。

2017年9月，吳赟又一次踏上了這片土地。這次她不僅是來看望丈夫，還肩負起了給當?shù)睾⒆由险n的責任。一年多的時間里，她既擔任雷波縣民族中學的生物老師，又兼任生物學科的教學指導教師，緩解了該校缺生物教師的現(xiàn)狀，并把先進的教學理念和教學方法帶到了當?shù)貙W校。

2018年12月，王校彬離開銅廠溝村的前一天，沒有歡送宴，也沒有做什么特別的事情。他只是平靜地在這個過去呆了兩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轉了一圈，如往常一樣，一路跟村民們打了聲招呼。大山深處的風霜吹皺了他的臉龐，曬黑了他的皮膚，但他的心留在了大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