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凡
2019年2月25日,48歲的代課教師潘平忠抱著書本走進教室,和他的18個學生一起開始了新學期第一課。
在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榕江縣平永鎮(zhèn)階你村孖堯教學點,潘平忠是村里唯一一名代課教師。1991年,時年20歲的潘平忠高中畢業(yè),面對村里師資匱乏的現(xiàn)狀,毅然回來,在孖堯教學點當起了一名代課教師,這一干就是28年。由于師資缺乏,從2012年起,潘平忠不得不教授語文、數(shù)學、美術等所有科目,還得為學生們做營養(yǎng)午餐、輔導功課。目前,孖堯教學點硬件設施逐步得到改善。
潘平忠說,對農(nóng)村孩子而言,教育極為重要。希望今后有新的老師加入,讓孩子能學習更多先進知識文化。
一名在外務工的學生家長表示,很多年輕教師都選擇到外面工作,不愿意回來,“潘老師能堅持下來,真的很不容易,我們的小孩能在家門口上課,這真的要感謝潘老師?!睆拈沤h教育局獲悉,按照當?shù)匾?guī)定,代課教師“民轉(zhuǎn)公”的條件,必須是1986年以前參加工作的才有資格。
記者:新學期開學,您給學生上的第一堂課是什么?
潘平忠:第一堂課是學生的安全教育,剩余時間,我讓學生溫習了一下上個學期學過的內(nèi)容。這就是我的教學方法,我一直把安全教育放在第一位,所以每個學期開學都要先做安全教育,之后溫習以往知識點,最后才開始本學期新知識的授課。
記者:教學點現(xiàn)在有多少學生?
潘平忠:18個,都是一年級學生。我們這里地方小,只有100多戶人家,生源也就少。2015年起,除了一年級,其余年級的學生都到鎮(zhèn)上中心學校讀書了。因為我們這距離鎮(zhèn)上比較遠,學生太小走不了,所以一年級就在這里開辦。
記者:您要教授哪些學科?
潘平忠:所有課程我都教。比如語文、數(shù)學、美術、體育、科學,還有社會實踐活動、思想道德等。我們一個星期安排30節(jié)課,每天6節(jié)。課表是我根據(jù)我們貴州教學大綱排的,語文、數(shù)學和科學排課較多。除此之外,我還會對學生進行課外輔導。
記者:一個人教全科這種狀態(tài),是從何時開始的?
潘平忠:這是斷斷續(xù)續(xù)的,有時上面派一個老師來,就是兩個人教課,如果撤走了就成了我一個人教。我一個人教全科,大約是從7年前,也就是2012年開始的。后來來過一個老師,待了兩年到別處去教書了。從2015年起,我一直是一個人教孩子。
記者:教授這么多科目,平時會學習補充自己嗎?
潘平忠:有的。比如像我們開設了很多“副科”,如果在某些方面不清楚,我就訂一些教材自主學習,或者手機上網(wǎng)查找相關資料。所以說一個人有時真覺得挺累的,但是我打骨子里是熱愛教育事業(yè)的,所以也無怨無悔。
記者:每天上課鈴是您來敲?
潘平忠:上下課的鈴都是我在敲,全校就我一個人,也沒有其他工作人員。下課了,學生到操場上去玩,有些學生跑得遠一點兒,用嘴巴喊他是聽不見的,鐘聲一敲,再遠的地方他也聽得到了。
記者:您還負責學生的營養(yǎng)餐和功課輔導?
潘平忠:現(xiàn)在就我一個人,除了教課,也是孩子們的“廚子”。購買營養(yǎng)餐的食材、做營養(yǎng)餐,都是我一個人。我們鎮(zhèn)子上的學校都實行配送,但我們這里是單獨教學點,離鎮(zhèn)比較遠,所以食材都是我騎車到鎮(zhèn)上去買。
課外輔導是這樣的,我們現(xiàn)在主要是抓教學質(zhì)量,有些差生,我當然要利用課外時間來對他查漏補缺,為了不讓他掉隊。比如他在某一學科上比較差,我就會單獨叫他到辦公室來一對一輔導。所以這么多年來,我的教學成績都超出縣平均分的。
記者:中午放學時,您還會送年幼的學生回家?
潘平忠:中午我會做營養(yǎng)餐,但有些同學想回家吃,孩子只有幾歲,走山路我不太放心,可能對大人來說幾百米距離不算遠,但我們這里是山區(qū),有的路還是很崎嶇的,我擔心孩子回家路上有危險,所以就送他們回家。
記者:您是何時成為代課教師的?
潘平忠:1991年9月,我從平永鎮(zhèn)中學畢業(yè)后就一直在這里代課。當時我們鎮(zhèn)上缺老師,全鎮(zhèn)就我一個人中學畢業(yè),所以我就來教他們。之后在教書過程中我意識到知識的重要性,為了提升學歷,我還利用假期到凱里學院讀了大專。
記者:堅守在教學點28年,動力來自哪里?
潘平忠:主要是當時看到鎮(zhèn)上100多戶人家,沒有出來一個大學生,深深刺激到了我。當時跟我一起在外面讀書的同齡人,基本都輟學了。另外看到自己家鄉(xiāng)很落后,所以我就有了這樣一個決心,如果我能夠當老師,一定要讓家鄉(xiāng)這些孩子都能讀到六年級,然后再去讀初中。為我們當?shù)嘏囵B(yǎng)出人才,這是我最大的理想。至于其他的,我還沒有什么想法。
記者:您曾說:“對農(nóng)村孩子而言,教育極為重要”,這句話怎么理解?
潘平忠:那是有感而發(fā)的。我的確這么認為,鄉(xiāng)村扶貧首先要扶教育。一個人,如果他有文化素質(zhì)了,他當然自己會找吃的,不管他有工作沒工作,他文化素質(zhì)高,總會自己找出一條出路來。
記者:家人支持您現(xiàn)在的工作嗎?
潘平忠:家里人最初是反對的。我妻子以前抱怨我掙得少,說孩子的學費都不能指望我。我有兩個孩子,從小在這個教學點讀一年級,是我一手教的。后來孩子上學需要錢,我妻子就到外面去打工,孩子讀到大學,可以說學費她承擔了大部分。她也曾經(jīng)勸我跟她一起出去打工,我拒絕了。我跟她講,我有這種理想,不管她怎么說,我都不會改變,最后她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后來我常跟家里人溝通,說賺錢多少,都是外在的,真正能把孩子帶出來、帶好,才是重要事。溝通多了,我妻子也就被我的執(zhí)著打動了。另外,我父母身體不太好,我沒時間陪伴在他們身邊,其實也挺愧疚的。
記者:對于這所學校,您有何期許?
潘平忠:我希望現(xiàn)在這個教學點能夠辦到二年級,讓學生三年級再去鎮(zhèn)子上讀,學生大一點了到鎮(zhèn)上去,家長也放心。我還希望能夠解決教學點人員匹配問題,如果能再來個老師和食堂工人,那是最好的。我希望自己能夠為我們鄉(xiāng)村孩子,付出一輩子精力,盡我應盡的責任,這是我的想法。如果我對教育不熱愛的話,早就離開了。
很多人不理解我,問我為什么不到外面去,偏偏在這個貧困山村里教書。我說人各有志,這是我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