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澤蕓
杜鵑是一家公司的總經(jīng)理,真的很忙。杜鵑記得一位老牌女演員說過“做女人難,做名女人更難”這樣的話。那天,杜鵑撥弄著老板桌上的地球儀,苦笑著說:“我就像這地球一樣,永不停歇地轉(zhuǎn)轉(zhuǎn)轉(zhuǎn),做女人難,做女強(qiáng)人更難啊!”
母親打來電話,母親說:“鵑兒,要過年了……”杜鵑說:“是啊媽,要過年了,時間太快了,我還有一大堆事沒做完。對了媽,有什么事嗎?沒什么事我先掛了,我那邊還有一個會呢?!?/p>
父親打來電話,父親說:“鵑兒,要過年了……”她說:“爸,我知道要過年了,越到年底我越忙。什么?哦,我身體好著呢,你別擔(dān)心,你自己保重好自己。好了,不跟你多說了,我得馬上出去,車在下面等著呢?!?/p>
杜鵑是真的馬上要出去,要到百里之外的另一個城市去見一位重要客戶。她收拾好公文包,用手整了整干練的短發(fā)。這十多年來,她一直是這樣的干練與果斷。
車子在路上飛馳。在中途,她突然記起那位重要客戶的生日好像就在明天。她給秘書打了個電話確認(rèn),然后對司機(jī)說:“等會看到花店停一下,我去買束花?!?/p>
杜鵑走進(jìn)一家花店的時候,店主正在忙著為一位年輕小伙子選花。
小伙子說:“謝謝你,差不多了?!?/p>
小伙子沉吟了一會,又對店主說:“再加幾朵勿忘我和一支天堂鳥吧?!?/p>
店主笑吟吟地幫小伙子選好了花,扎成一個漂亮而優(yōu)雅的花束,遞到小伙子手里。小伙子匆匆離開了。
杜鵑親手仔仔細(xì)細(xì)地選好花,這么重要的客戶,一定要謹(jǐn)慎重視才是。
最后快要包扎的時候,她說:“再加一支紅掌花和劍蘭吧,紅掌花象征大展鴻圖,劍蘭象征長壽幸福呢?!?/p>
花店店主驚訝地說:“您懂得可真多,而且是心細(xì)如發(fā)啊,這一定是送給特別重要的人吧?”
她用微笑代替了回答。
這位重要客戶快六十歲了,祝他長壽幸福、大展鴻圖是多么適宜啊。抱著芬芳的花束,她想到待會送給客戶時客戶驚喜的神情,不由得有幾分自得起來。
車子正經(jīng)過一段兩旁都是田野的公路。冬日的田野,莊稼已經(jīng)收割完畢,露出了一個又一個圓圓的墳塋。以前她經(jīng)過這段路的時候,都要讓司機(jī)將車子慢下來。
墳塋一個一個寂立在冬陽之下,而墳塋旁邊,或許就有一個農(nóng)民在勞動,那個在墳塋旁邊勞作的農(nóng)民,似乎從沒有害怕的感覺,似乎可以隨時與墳塋里的那位交談似的。
生與死,陰與陽,靜與動,就這樣和諧地祼呈在冬陽之下。
許多次,她被這樣的場景莫名地感動著。
忽然,她的眼里又掠過一座墳塋,那是一座新墳,墳旁跪著一個青年。一支高高昂頭的天堂鳥在一瞬間扎痛了她的眼——那個青年就是剛剛在花店買花的年輕人!
杜鵑悄然下車,默立于他身后不遠(yuǎn)處。
杜鵑聽到他說:“媽媽,今天是你的生日,兒子祝你生日快樂……以前兒子不懂事,總?cè)菋寢寕?,也沒有多陪媽媽。媽媽,我怎么會想到,媽媽這么快就走了啊,現(xiàn)在兒子來不及了……”
那支高高昂頭的天堂鳥像一柄利劍,瞬間,刺痛了杜鵑的心。
杜鵑扭過頭,泫然欲泣。
杜鵑想,不要等到父母都飛往天堂成了再也觸摸不到的天堂鳥,哪怕她自己真的化成一只啼血的杜鵑日日夜夜喚親歸也徒喚奈何。千萬不要等到那個時候才知道痛悔啊。
杜鵑上車,對司機(jī)說:“掉頭,先回我老家看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