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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女花

      2019-09-10 07:22:44虛言
      飛言情B 2019年10期
      關(guān)鍵詞:太傅陛下

      虛言

      簡介:后來的千遙始終在想,她對謝酌是有執(zhí)念的,他們之間的牽絆從許多年前開始,綿延至今的是她永遠無法再次開口的愛慕。夢里往事與風(fēng)同來,那個為她折花的哥哥,成了她一生最難以企及的美夢。

      很多時候,千遙都覺得自己在害怕。

      宮里許多東西變了樣,從她的皇姐猝然離去的那一刻起,這偌大宮城在瞬息之間收去了所有善意,朝堂上兇神惡煞的臣工,身邊一板一眼的嬤嬤,往日親近的宮人再與她相對時亦變得誠惶誠恐。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心思來揣測她這位年幼懵懂的新帝,而她置身其中,無法從這些人冰冷模糊的面容上分辨出一絲帶有溫度的情緒。

      那時候她唯一的依靠是謝酌。

      彼時,她正在最為艱難的一段時光中掙扎,無數(shù)次地在噩夢中驚醒,而謝酌身為先帝留下的顧命大臣,得以長居帝宮。她的不安和哭泣經(jīng)由宮人之口傳入謝酌耳中,他自深夜披衣而來,替她擦淚的同時放低了聲音,詢問她夢中的經(jīng)過。

      “我看見了烏云,好多人身上都有烏云,帶著雷的……”眼淚簌簌墜落,她撲在謝酌懷里,因為哭泣而顯得言語混亂,“我、我害怕?!?/p>

      謝酌在先帝在位時入仕,曾奉旨教習(xí)她四年,多年的相識令他們積累了許多信任和親密,而這份情感綿延到了她登基之后。她一如既往地依賴著謝酌,他也對她傾注了所有的關(guān)切與耐心,他用最溫和的語氣撫慰她此刻混亂的心緒:“不怕不怕,等太陽出來了,一切都會變好的。”

      她那會兒傻極了,擔(dān)心有二便要舍一,她不肯失去謝酌,揪著他的前襟哭得更厲害,道:“我不要等太陽,我等你?!?/p>

      謝酌愣住,而后柔聲哄她:“好,我也會來?!痹谒鴾I的注視下,他慢慢地微笑起來,給予她更深的承諾,“一定會來?!?/p>

      后來千遙想,或許從那時候起,又或者更早,他們就已經(jīng)注定要糾纏在一起了。

      她從來堅信,那是屬于她的謝酌。

      風(fēng)把芙木花從枝頭紛紛打落的時候,帝都迎來了很不太平的一段日子。

      承昭六年的冬日,有斥候冒死奔馳百里送來急報,聿州守將被殺,副將反叛。

      這樣的消息為今日的朝堂覆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聿州此禍究其起因,是源自前年的水災(zāi),聿州災(zāi)情較之其他幾州更為嚴(yán)重,朝中接連撥下錢糧賑災(zāi)卻是收效甚微,事態(tài)始終朝著惡劣的方向發(fā)展。

      此刻的元章殿中朝臣們議論紛紛,玉階之下溫相正跪地高呼請罪之言,言辭之中卻仍有再將聿州之事攬下的意思。從前聿州賑災(zāi)事宜皆由溫相一派主持,然而如今結(jié)果顯而易見,溫相這事處理得與初衷背道而馳。

      朝中官員意見分歧也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從未休止過,初時溫相門生貪污賑災(zāi)款被參一事就足以令女帝當(dāng)廷震怒,如今聿州公然反叛,不少官員對溫相一派已生不滿之意。千遙往下瞧了瞧,階下百官七嘴八舌,就是否由溫相繼續(xù)主持聿州之事,爭執(zhí)不休。

      手中折子上亦是痛陳溫相過失的言論,事到如今也沒了看下去的必要,千遙把手中的物什拋開,示意眾人噤聲,而后起身負手踱步走近跪著的人,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道:“溫相,朕可是信過你很多次了?!?/p>

      “臣之過,不敢再奢求陛下寬恕?!睖叵嗌钌畹剡蛋萦诘?,垂掛的玉珠不住地輕顫,他急切道,“臣只求以功補過,自去聿州平此叛亂,為陛下解憂,望陛下允準(zhǔn)。”

      “這話說得容易?!毖噪m如此,她卻沒有即刻回絕,反而沉吟起來,似乎在思索溫相提議的利弊。這樣的態(tài)度使得另一派官員蠢蠢欲動,有人幾欲上前附和溫相之言。

      “陛下。”猝然出聲的卻是謝酌,他與溫相一派勢如水火,嫌隙更是由來已久,他道,“臣認為聿州之事理應(yīng)另擇他人?!?/p>

      朝中百官頓時緘默。

      諸多朝臣對謝酌皆懷有敬畏之心,不僅因為這許多年來他一力創(chuàng)下的累累功績,更在于他是先帝欽點的顧命大臣,又深得女帝寵信,甚至可以說,女帝對謝酌的仰賴早已超乎了界限。

      他之于千遙的意義不言而喻,這并不是什么好事,卻沒有幾個人敢過分置喙。

      只是今日的情形似乎有些出奇,謝酌的摻和反而讓原本猶豫的女帝有了定論。千遙微微笑著,示意溫相起身,道:“太傅不必再說,朕意已定,聿州事宜仍由溫相主持?!?/p>

      “陛下……”謝酌皺眉,正欲再說些什么,少女的聲音高高揚起,打斷了他所有的思緒。

      “太傅!”她一反常態(tài)地堅持著自己的選擇,字句鏗鏘,道,“朕意已決?!?/p>

      朝堂之上無人敢再應(yīng)聲。

      散朝后有宮人來請謝酌,說是陛下邀他小聚。謝酌思索半晌,未換下朝服便徑直過去了。入殿時,千遙正在梳妝,換回常服,朝堂之中高高在上的君王此刻也成了一個會為挑選衣飾而發(fā)愁的姑娘。

      “太傅來了?”察覺到他的出現(xiàn)后千遙笑起來,唇上的胭脂襯得她膚色極佳,她此刻情緒大好,把妝臺上的角梳遞給身后的小宮女,眉梢眼角盡是歡快之意,道,“我這就要好了,太傅且再等等,今日雪大,待會兒咱們上清靈臺吃烤鹿肉去。”

      謝酌對此置若罔聞,臉色冷冷的,道:“溫相的錢袋子不干凈,又不是第一天的事了?!彼麅x容板正,說出的話也是嚴(yán)肅,“陛下竟還是屬意于他。”

      千遙卻答得快活:“我樂意啊?!痹趲字邮讲灰坏闹殁O中選中滿意的之后,她似乎更愿意把重點放在此處,給了身邊人一份漫不經(jīng)心的答案,“誰叫溫相府里的人乖巧,能討人喜歡?!?/p>

      “臣只恐此事難成?!?/p>

      “事在人為,溫相也沒那么窩囊。”

      一語方休,她回過身去瞧謝酌,明艷的眉目尚未完全褪去獨屬于少女天真爛漫的姿態(tài),她仍在笑著,眼里卻布滿陰霾,道:“朕今日沒聽太傅的話呢,太傅,您如今對朕……是生氣,還是很失望?”

      謝酌筆直地站在那里,目光與她錯開,音色冷淡道:“臣不敢。”

      兩人談?wù)摰乃?,一字不差地被殿?nèi)服侍的宮人收入耳中,看似平靜的爭執(zhí)卻激蕩了每一個人的心緒,而少女繼而冷笑著吐出的話語,仿佛更加驗證了一個正在宮內(nèi)四處彌漫開的傳聞——君臣二人日益不睦。

      “太傅騙人?!?/p>

      聿州平叛一事千遙堅持選定溫相,似乎天意終于愿意站在她這一邊,溫相這一次到底辦妥了聿州的差事,不過三個月叛亂已被鎮(zhèn)壓下去,叛軍頭領(lǐng)于陣前被斬落馬下,其部下頓時潰不成軍,四散而逃。

      初春之時,女帝的生辰宴上,溫相大勝的喜訊傳至帝都,滿朝歡慶之余又一件事被提上日程。當(dāng)今陛下已至雙十之齡,然而鳳君之位懸空至今,宮內(nèi)亦尚無侍郎可得陛下垂青。

      再則,如今謝酌在女帝身邊的重要性已然大不如前,自聿州一事起,女帝對他的不滿更是與日俱增,沒了謝酌做妨礙,許多事看起來都好辦得多。

      這不免讓很多人起了念頭。

      當(dāng)媒人大抵是件妙事,諸多大臣開始自發(fā)地在本族中尋找起適齡少年,得了稱心的當(dāng)即樂不可支,隨時準(zhǔn)備獻至御前,大有種不容拒絕的架勢。

      哪知這大好的熱烈氣氛很快就叫人熄了,月末的朝會上,小宋將軍親自為家中幺弟做了舉薦之后,得來女帝燦然一笑,她稱贊小宋將軍的直爽,給出的卻是與贊美之詞相悖的結(jié)果。

      “卿之美意,令朕欣慰。”她像是感到苦惱,嘆著氣無奈地繼續(xù)道,“只是可惜,朕已有思慕之人?!?/p>

      當(dāng)庭叫小宋將軍鬧了個大紅臉,連連告罪不敢再言,與之一同沉默湮滅的,是許多人原本暗暗涌動的雀躍心思。

      在朝上得了想要的結(jié)果,一散朝,千遙便去尋謝酌,她期待謝酌的反應(yīng)。

      很快在裹紅橋前追上那人,他獨自走著,步履凌亂且緩慢,顯然是放了心思在別處。

      千遙快步湊過去,隨侍的宮人緊緊地跟在她身后。

      她擋在謝酌面前,眉眼間染著笑意,道:“日暖云舒的好日子,太傅陪朕走走。”

      謝酌退開一步,緘默許久。他們之間拉開的距離,正如他們此刻逐漸疏遠的關(guān)系,連同這尷尬的氛圍也漸漸地讓她僵了神色。她在心里想了好幾個話題,想要打破這份靜默,謝酌卻很突兀地開了口:“心中思慕之人,放在心里就很好?!彼K于愿意說起這事,言辭里卻未談及任何有關(guān)于他的所思所想,他道,“陛下是一國之君,切不可忘國君之責(zé)?!?/p>

      “……你怎的不先問問是誰?”

      謝酌不作聲,停在那里等待她接下來的答案。而她因為得不到想要的回應(yīng)開始嘆氣,道:“你這樣不認真,我才不要同你說?!?/p>

      謝酌卻不肯哄她,清朗如明月的眉目卷起了幾分難以分辨的情緒,他道:“臣只為陛下的婚姻大事?lián)?,至于良人為誰,是否良人,陛下自明即可。”

      千遙抬起頭來看他,他發(fā)冠上的寶石在日光中熠熠生輝,她目光往下移,瞧見了謝酌頸上那道細長蜿蜒的疤痕,這道疤痕在數(shù)載歲月后也未曾有絲毫消退。她忽然覺得眼睛生疼,而這股疼痛慢悠悠地蕩到了心底,錐心刺骨,一時半刻竟難以緩和。

      她只好合上眼再不去瞧他分毫,與疼痛交雜的是她心中發(fā)泄不出的煩惱,千遙只好這樣告訴他:“謝酌,朝中許多人忌憚你,也有許多人嫉恨我,算計我,這樣的日子讓人很不開心,所以,我要找一個肯喜歡我的人?!?/p>

      她聲音越發(fā)輕,仿佛連風(fēng)都可以吹散,她說:“我總得要一個人喜歡我。”

      這是她對他唯一的期望。

      女帝傾慕之人很快被公之于眾,是溫相的公子,溫策。

      據(jù)說女帝與他是在一次狩獵中相遇,彼時溫府公子貌美之名早已傳遍帝都,在狩獵賽事之中他又斬獲佳績,是以極為出眾的模樣出現(xiàn)在女帝眼前的,由此他牽絆了一個姑娘的心。

      算得上是一見鐘情的佳話。

      她順理成章地喜歡一個人,也可以順理成章地與他在一起。

      大婚的旨意在溫相歸來之日傳下,女帝親自登門表明來意,溫相大驚,直言幼子無德,不堪鳳君之位,遲遲不肯接旨謝恩。然而“圣意難違”四個字終究是將他困住,多番借口之后,他終是應(yīng)承下此事。

      這樣的消息并未傳入他人耳中,人人皆見的是此時的溫相既有大勝之功,又有與陛下攀親之喜,放眼整個朝蔚城,亦無人可有此盛勢,艷羨者眾,相府由此終日門庭若市,賓客不絕。

      大婚那日最是熱鬧,她與溫策攜手登上高臺,并肩而立,受百官叩拜。飲宴之后,帝宮燃放焰火慶賀,無數(shù)的煙花在夜空綻放,像是一場明亮繁華的美夢。

      千遙飲了許多酒,喝到意識都開始模糊,有風(fēng)在她身旁舞動,卷起了她外罩的絳紅輕紗和耳邊垂落的青絲。她笑吟吟地望向身邊人,雙眼彎如新月,像是裹著濃郁的花香氣。她放輕了聲音對他說:“溫策,我喜歡你,很愿意同你在一起,那你呢,你對我,有沒有歡喜?”

      她眉目明艷,月色把她襯得格外動人,溫策像是看呆了,回神之后他慢慢地笑起來,頂好的容貌配著恰到好處的溫柔,他與她十指相扣,繾綣輕言:“能與陛下共度此生,是臣之幸,自然最是歡喜不過?!?/p>

      “……那就好?!?/p>

      她伸手與眼前人相擁,思緒卻飄飄蕩蕩,想著今晨殿外落了花的那棵老樹,想起宮中嬤嬤端來的那碗生餃子,想起告病不肯赴宴的那人,然后極輕地嘆息了一聲。

      婚后,她有人相伴身側(cè),少見謝酌。

      謝酌在初秋時自請搬離帝宮,移居外府,宮人把消息報上來時,她漫不經(jīng)心地揮手,并不把他的去留放在心上,只顧轉(zhuǎn)頭去與溫策說笑,吃他剝好的葡萄。

      距離的疏遠帶來的就是謝酌和她之間與日俱增的沖突。

      女帝對溫策的眷顧一同施恩給了溫相一派,朝堂風(fēng)向逐漸逆轉(zhuǎn),朝上的謝太傅變得越發(fā)咄咄逼人,他寸步不讓的姿態(tài)仿佛不曾顧念他們的過往分毫,句句誅心之言更是屢次激得女帝當(dāng)場拂袖而去。

      如今的謝酌總讓千遙覺得疲憊,而心累更甚于身苦,散朝后她都會去尋溫策,枕在他膝上由他梳理青絲,共看庭內(nèi)和風(fēng)細雨,落英繽紛。她總不免慨嘆道:“太傅擾人,唯有阿策知我?!?/p>

      溫策是最解意的,知情也知暖,他體貼入微的陪伴給了她極大的撫慰。千遙淺眠,在無數(shù)個夜里猝不及防地驚醒,溫策卻總能及時端來一碗安神湯藥,一口口喂她飲下,末了將她擁入懷中,柔聲細語地為她講述奇聞軼事,舒緩心神,陪她度過這寂寂長夜。

      意識蒙眬間,她仿佛混淆了今昔,指尖忍不住在他頸間流連許久,半晌后,她帶著悵然若失的神色對他說:“少了樣?xùn)|西呢。”

      溫策有些捉摸不透,捂著頸后去問她:“少了什么,很重要嗎?”

      聞此疑問,千遙笑著,眼中卻包裹了幾分難以自明的失落,她回答他:“很重要的。”

      但是,是很糟糕的往事了。

      那是承昭元年,千遙登位之初,遭人刺殺,險些被奪去性命,好在謝酌帶了一小隊禁軍來拼死把她救下。當(dāng)時殿內(nèi)昏暗雜亂,禁軍與刺客交戰(zhàn)激烈,她被謝酌死死地護在懷里。屋外電閃雷鳴,木窗被刀劍砍得破碎不堪,使得那瞬間的明亮得以清晰地透入屋內(nèi),讓她瞧見謝酌的頸間有血滴下,那瞬間,她險些要哭出聲來。

      那晚慘烈得很,禁軍死傷大半方才將刺客斬盡,謝酌被抬走時已然奄奄一息。好在太醫(yī)救治得當(dāng),昏迷三日后終究是醒了。他一個文弱書生為著護她,硬生生地扛下來多少的刀劍拳腳,廢了左手,落下傷疤。守了他三日的千遙,險些哭傷了一雙眼,嗚咽著撲在他床頭,攥著他的手不肯松開,哭泣道:“謝酌不能走?!?/p>

      “不會?!蹦菚r候的謝酌溫和又耐心,他心疼眼前的姑娘,強忍著傷痛帶來的折磨,柔聲安慰了她許久,可她滿心的委屈和年少的稚幼,讓她止不住哭泣。最后連謝酌都慌了,為了穩(wěn)定她的情緒,他是那樣的鄭重其事,對她許下了漫長至一生的諾言:“陛下不辭,臣便不走,臣早已立誓,會以此身事國,以此生侍君?!?/p>

      縱然得了令人心安的許諾,在那之后,她卻還是免不了終日惶恐不安,覺得處處布滿了算計與迫害,唯有依靠謝酌才能求得一份安寧。

      時過境遷,如今她卻開始思念從前的光陰,縱然那時候并不快活,但那也是屬于他們長久相伴的時光。

      那時候謝酌一定是很在乎她的。

      那也是唯一一份,在她失去至親之人后,還可以被確切愛著的證明。

      謝酌的府邸她只去過一次。

      朝蔚城下第一場雪的那日,她讓宮人備馬,披了一件斗篷,喚來兩三隨侍,慢悠悠地踏雪過去。

      沒讓人通報,千遙一路暢通無阻地進入謝府,找到謝酌時,他正孤身立于一株枯樹之下,身形猶如青松挺拔,衣飾簡單素凈,仿佛與白雪融在一處,在她開口的瞬間猛地一震。

      謝酌看清是她時有長久的出神,而后眼中添了冷意,只站在原處對她行禮,一步也不愿意走近。他們在朝中僵持已久,她并不意外他如今的反應(yīng),自顧自地轉(zhuǎn)身從侍衛(wèi)手中接過酒壇,舉起對著謝酌遙遙示意:“朕有好酒,想與君共飲,太傅可愿?”

      “陛下已有良人在側(cè),何必舍近求遠?!彼c從前那么不一樣,口口聲聲自稱為臣,卻并未奉行臣官之儀,看上去淡漠又疏遠,對待她時已經(jīng)少有好顏色,“再則君臣有別,陛下美意,臣無福消受?!?/p>

      她笑意漸淡,道:“你不肯喝?”

      “是不必?!?/p>

      “我來這一回,你只肯給我一份拒絕嗎?”

      “陛下若不來,這份拒絕臣也不會主動送到陛下跟前。”

      她已經(jīng)開始失望,悵然道:“……謝酌,我以為無論如何,你心里始終是顧念我的?!彼瓜卵廴?,放棄了對他的堅持,道,“看來真是我自作多情,平白生事了。”

      “此路甚遠,行走艱難。”她轉(zhuǎn)身離開時聽到謝酌出聲,他音色冷淡,較之風(fēng)雪更為刺骨,“陛下往后不必再來?!?/p>

      她一路無聲離去,面上神色無悲亦無嗔,自作多情的結(jié)果,本來也不需要去對誰過分苛責(zé)。

      此間路遠,也許她真的不必再來。

      回宮時得到溫相派人送來的消息,已經(jīng)沒有了意外。

      她面無表情地低頭去看宮人呈上來的樁樁鐵證,恍神間溫策已在她耳邊說了許多,她最后也只聽得清那一句:“太傅行詭,意圖謀逆,其心可誅?!?/p>

      千遙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后很突兀地笑出聲,道:“還真是謝酌啊?!?/p>

      她已經(jīng)不能不信了——五日前,溫相深夜求見,向她稟明謝酌已生反心,當(dāng)除之。那時她并不肯信,只說溫相疑心太重,空口無憑。

      如今溫相送上實證,任何事實都變得鮮明無比。

      也丑惡無比。

      “真是……太過分了?!?/p>

      仿佛全身氣力盡失,她忽地向后倒去,在無法抵擋的黑暗來臨的那一刻,千遙心里卻在想著——

      記憶里那樣溫和又好脾性的謝酌,怎么就會變成了他人口中如此不堪的模樣?

      遇見謝酌是在許多年前。

      從前的公主千遙,并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她頑劣又不受教,在皇姐的包容和溺愛中度日,成了帝宮里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那會兒,她已經(jīng)氣走了十來個負責(zé)教習(xí)她的朝臣,卻還是拒絕不了皇姐又一次往她殿里塞人,據(jù)說那人還是個狀元,在新科進士中最得皇姐器重。

      書生最是清高,捉弄不了幾次就會氣急敗壞,千遙篤定他撐不了多久便會向皇姐主動請辭,于是行事越發(fā)肆無忌憚。她雖年幼,壞主意卻多,謝酌在她手里吃了不少虧,十次里有八次會落得一身狼狽。他每每嘆著氣一言不發(fā)地離去,次日卻仍是來得準(zhǔn)時,笑瞇瞇地對她說“一日之計在于晨,切勿辜負好時候”,然后在她一副憋屈的神色里,一如既往地教她治國經(jīng)略、為人之道。

      有一次,她鬧過頭,在殿外花樹下設(shè)了個陷阱,謝酌來時毫無防備地跌倒,被一顆尖銳的石子磕傷了眼角,有血汩汩地流出。他似乎痛極,半跪在地上捂著眼睛不住地吸氣。這樣出乎意料的結(jié)果讓她瞧著心里害怕,慌里慌張地拿帕子去幫他捂住傷口,想表明歉意求他原諒,人卻抖得厲害,怎么都說不出話來。

      謝酌無奈極了,正欲起身離去,卻被千遙死死地揪著衣袖不放。她滿心的恐懼因為他要離去的姿態(tài)沖到了頂點,憋不住放聲大哭了一場,思緒攪成了一團亂麻,只會哽咽著叫他不要走,看起來無助又狼狽,再沒那混世魔王的糊涂樣兒。

      謝酌沒法子,伸手從樹上折下花枝遞給她,想用這引她開心。她卻一面哭一面搖頭,謝酌以為她心里羞愧,放輕聲音揉著她的發(fā)頂去哄,不曾將往日半分的不愉快囤積于心。

      他說:“千遙公主是個好姑娘,受得起這枝花?!?/p>

      她傻在那里,淚水還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讓周遭事物變得模模糊糊的,謝酌也變得模模糊糊的,只剩花香芬芳濃郁,在歲月洗滌之后,成了她記憶中無比深刻的一幕。

      她自始至終捉摸不透那人,卻在從前的時光里得到了他最珍重的對待。

      太醫(yī)給出的結(jié)果是喜訊,女帝身懷有孕,已有月余。

      交談片刻后,她擺手讓太醫(yī)出去,很快溫策從外頭沖了進來,抱住她的時候,臉上滿是歡喜和期待。他極熱烈地說著:“真好,真好!”

      “嗯?!彼跍夭咿D(zhuǎn)頭來瞧的時候,堆起滿臉的笑意,讓自己看上去也是喜不自勝的模樣,附和他道,“真好?!?/p>

      溫策壓不住心里的歡欣,同她絮叨了許多,她只字不答,含笑聽著,看著他由亢奮的模樣轉(zhuǎn)為僵硬的笑容,直至逐漸無話。最后他神情凝重,抬眼細細探究著她面上神色的變化,言語隱晦:“陛下,有些人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除的時候?!?/p>

      她望著帳上繡著的并蒂牡丹出神,恍惚中聽到了什么人的名字,以及這名字背后的詭計陰謀,她像是覺得疲憊,眉宇間壓著沉甸甸的倦意。

      “那就去做吧,阿策,你們做什么都好?!彼上氯?,留給他意味深長的一句,“別再讓他出現(xiàn)就好?!?/p>

      夢里往事百轉(zhuǎn)千回,故人身影依稀如舊。

      那個為她折花的哥哥,成了要背叛她的臣子。

      月末,溫相率軍打著“清君側(cè)”之名攻入帝都,一路皆是順風(fēng)順?biāo)?,任何布防和阻礙都在意料之內(nèi)。

      此刻連溫策都是身披甲胄,劍鋒染血,他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前頭是父親的身影和一地的猩紅血跡。他們?yōu)榇嗽缫阎\劃多年,借由聿州天災(zāi)一事昧下大半賑災(zāi)錢糧,廣散謠言蠱惑民心,所謂亂黨也不過是溫相暗中指使親信副將所為,假借叛亂一事為自己積蓄兵馬,以備來日攻入帝宮。

      溫策嗤笑,怎么也不該再有意外,父親安插在宮內(nèi)的眼線埋伏在千遙四周,她與謝酌的相處有大半已經(jīng)被他們暗中知曉,他們之間早有嫌隙,只要有人愿意推波助瀾,君王的疑心和憤怒足以讓謝氏垮臺。

      再拙劣的謊言和證據(jù)在此時出現(xiàn)都可以成為他們之間的致命一擊,果然,千遙信了。

      對謝酌心如死灰后,她默許了他們之后所有的舉動。

      只是她決計想不到他們還會有更狠辣的招數(shù)——因為真正的背叛,來自她最親近的枕邊人。

      他并不喜歡千遙,卻不能拒絕來自君王的愛慕。他幾番懇求父親,還是逃不過要成為鳳君的結(jié)局。他的抱負,他的前程,他為自己勾勒出的所有未來景象,被那個高高在上的女子以愛之名摧毀得一干二凈。

      他很難說服自己不去恨她,他想,千遙一定不明白,她是個多讓人討厭的女人。

      解決完所有礙事的人之后,他前往千遙的寢宮,服侍的宮人早早被調(diào)離,她此刻只是孤身一人。溫策暢行無阻地提劍步入殿中,劍上還帶著斑駁的血跡,血滴像是在身后開了一路緋紅的花,帶著這場殺戮最絕望的色彩。

      千遙看了他一會兒,然后輕聲道:“你殺了謝酌?”

      “不止他?!?/p>

      她聽了,笑出聲來,道:“你還想殺我?!”

      溫策不答,一步步地朝她走近,無言中似乎要驗證她訴說的事實。

      而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fā)生,此刻殿內(nèi)已無他人,她孤立無援的處境是他下手的最佳時機。溫策心想,殺了她,將這份罪責(zé)和宮中死去的那些人一起,通通推到謝酌身上就好。一個死人是不能為自己爭辯什么的。勝負好壞,還不是他們這些活到最后的人說了算。他心中越發(fā)快慰,舉起劍時卻聽眼前人道:“我還想著,你會顧念我們的孩子,下不了手?!?/p>

      溫策愣了一會兒,目光定定地看向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半晌后他笑起來,神色中沒有一絲眷戀,他只道:“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你根本從未在意過我?!鼻нb眼中有著鮮明的失望,連著她無奈的話語,一字一句地敲進他心里,她道,“其實我還是希望你能有一點兒喜歡我的,好歹給我一個放過你的理由。真可惜,阿策,你什么都不愿意留給我?!?/p>

      “所以,”她靜靜地瞧著他,下一刻語氣陡然變冷,道,“我是不能讓你活著了?!?/p>

      幾乎同時,有劇烈的疼痛自溫策的胸口擴散開,他緩緩地低頭,看著那柄洞穿了他胸膛的利刃。

      “你……”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千遙,然后勉力回首,看清身后人的瞬間驚愕無比,“是你?怎么會……”

      謝酌把劍抽出來,面無表情地看他頹然倒地,道:“溫相人聰明,你卻不太行。”

      “你大概還會犯傻問我溫相如何,其實也不必急,我與陛下定不叫你們父子分離。想來他此刻……已經(jīng)在閻王殿里等你了?!?/p>

      半晌后,有宮衛(wèi)來報,主謀皆亡,叛軍被俘。

      想來臨死的那一刻,溫相一定會感到困惑,明明聿州之事他做得天衣無縫,無人察覺,明明已經(jīng)說服女帝舍棄謝酌,明明眼下時局大好、幾無差池,怎么結(jié)果還會是他一敗涂地?他想不到千遙和謝酌已經(jīng)為他設(shè)好了一出甕中捉鱉的好戲。

      也許只能怪這世間被“信任”二字折磨、顛覆的人與事都太多,讓他理解不了情義所在,所以也就看不透,千遙的手中的刀從來只有謝酌一個。背叛與猜疑不會出現(xiàn)在他們之間,所有君臣疏遠的謠言只是為了迷住溫相的眼,給他起事的膽氣和借口,讓他認為此刻天時、地利俱佳,最終傾囊而出,迫不及待地走上了這條亂臣賊子的死路。

      ——走向?qū)儆谒乃谰帧?/p>

      后宮與前朝自此可以安定許久,只是有個疑問在千遙心里打消不掉:“太傅是從何時開始研習(xí)武藝的?”

      “從我險些護不住你的那一天起?!敝x酌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眼眸含笑,道,“也是為了不讓你再趴在我床邊哭,鬧得我耳朵疼?!?/p>

      千遙“啊”了一聲,鼓著臉道:“太傅都記著呢?”

      “也許比陛下還要清楚?!?/p>

      兩個人目光對上,“撲哧”一聲一同大笑起來。鬧上好一會兒,她突然有些遺憾道:“其實我不討厭溫策?!?/p>

      “我知道?!?/p>

      “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人……你說他要是知道那個孩子只是我用來激他的謊話,會不會來夢里嚇我?”

      謝酌忍俊不禁,道:“有臣在呢?!?/p>

      于是她也忍不住微笑道:“也對,我有你?!?/p>

      其實溫策也好,千遙也好,從一開始就都沒有真心對待對方,她迎溫策入宮不過是為了牽引溫相的行動,溫相野心勃勃卻極愛其子,她看中的便是溫策相府公子的身份,而他來到她身邊,為的也只是希望襄助他父親大事可成。

      要真算起來,她與溫策,一個虛情逢迎,一個假意相合,誰也沒欠了誰,誰也沒打算給對方留活路。他們之間,最不必要的情緒就是傷心。

      千遙仰頭去看窗外,旭日初升,天光大好,夜晚的晦氣已經(jīng)逐漸消散,溫氏一族經(jīng)此一役轟然坍塌。屬于她與謝酌的時代從現(xiàn)在起終于可以走向他們一開始的期望。她如今心下松快,眉眼在晨光中彎如新月,望著她許多年前就已經(jīng)很喜歡的人,道:“日子還長啊,謝酌,你總是得陪著我的?!?/p>

      “自然。”謝酌笑出聲,一雙眼寧靜柔和,掀去那些針鋒相對的偽裝,他仿佛又回到了當(dāng)初樹下折花的清澈模樣,在經(jīng)年之后仍舊與她相知相伴。他們從來都擁有著最好的默契與信任,無妨歲月老去,或是就此休止。

      而這份情義卻永遠與情愛無關(guān)。

      謝酌無疑是珍重她的,他可以如兄長,如知己,如良臣,卻不可能是愛侶。

      知道這樣的真相是在一次她飲醉了酒后,那時她思緒飛揚、難以自抑,毫無防備地對著她的心上人道出了沉積已久的心意。

      那時候,謝酌并沒有絲毫驚喜,他強行脫離她的擁抱,深深地跪下去,竭力以平靜的語氣來隱藏他此刻混亂難言的情緒。

      “陛下愛萬民,臣亦是萬民之一。”

      不動聲色地,給了她拒絕的答案。

      事實從來最傷人心,她自作多情的相思和愛慕從沒有給出她期待的結(jié)果。

      彼時,他們已將溫相誘入局中,千遙只好告訴他所謂心愛與他無關(guān),只是酒意蒙眬,她一時分辨不清。

      她努力拾起在他面前掉落一地的自尊和愛意,然后把這一切分毫不差地強行塞給了溫策,她讓自己陷入了一個傷人且自傷的死局,以此隱蔽自己不能被愛的心碎。

      愿以此身事國,以此生侍君。他心里有國有家亦有她,只是無關(guān)風(fēng)與月。

      原來許多年前,他就已經(jīng)給過她答案。

      世間萬事少有圓滿,事到如今她只能知足,剝離開所有求不得的心傷,她面對眼前人真心實意地笑起來,伸出手去擁抱屬于她的陽光,然后在心里,無奈又無望地告訴自己——

      那是她的謝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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