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祥林
摘 要: 宋代文學作品具有濃厚的憂患意識,作為有宋一代文學之代表的宋詞,某些作品中也表現出詞人的英雄情結。身處內憂外患的宋代詞人,繼承和發(fā)揚傳統(tǒng)文化中的憂患意識,發(fā)而為詞,表現出他們心系蒼生,以天下為己任,同時又擔心自己的前途和命運。品讀這些詞作,我們強烈地感受到宋代文人的憂國憂民的責任感、憂患意識和英雄情結。
關鍵詞:宋詞;宋代文人;憂患意識;英雄情結
引言:
和漢賦、唐詩、元曲、明清小說一樣,宋詞在我國文學史上也具有強烈、鮮明的藝術魅力。漢賦中鋪排夸張的句式、華麗奢靡的詞藻,唐詩中積極向上、渴望建功立業(yè)、實現人生抱負的愿望和決心,無不體現著當時的時代特征。漢大賦的特征和唐詩中的“盛唐之音”就是當時文人心態(tài)的外在表現。經濟的繁榮、國力的強盛、疆域的擴展,使那個時代的文人充滿了難以抑制的豪邁情懷。在宋代,趙匡胤“陳橋兵變”后,一條盤龍棍東打西征,最終還是很遺憾的創(chuàng)下了半壁河山(自開國以來,幽雍十六州并未完全統(tǒng)一)。開國之初的這種歷史現實,為有宋以來的文人定下了灰暗的心緒,也就是筆者在本文中將要闡述的:宋詞中的英雄情結。
一、英雄情結
英雄,《現代漢語詞典》中這樣解釋“①才能勇武過人的人;②不怕困難,不顧自己,為人民利益而英勇斗爭,令人欽敬的人;③具有英雄的品質的?!?情結,《辭?!分羞@樣解釋“(心理)具有強烈情緒色彩的一組有聯系的觀念,它們從意識領域轉到無意識領域,影響著個性。”綜上所述,宋詞中的英雄情結就是指宋代部分詞人在其作品中表現出來的一種無意識的追念英雄、崇拜英雄、渴望英雄、希望自己變成英雄的心理和個性特征。前面說過是一種“灰暗的心緒”。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對當時的詞人而言,現實生活中并沒有他們所期冀時代英雄,或者具備這種品質的人物大有人在(詞人自己),但面對客觀現實卻無能為力,所有的理想、愿望、人生抱負都得不到充分的實現和展示。這對于他們或整個時代而言無疑灰暗陰沉的,或者說是壓抑的、郁悶的。也正是他們的壓抑郁悶,才讓我們深刻的體味到儒家永不磨滅的運世精髓:對國家社會的責任心和使命感。
二、英雄情結在宋詞中的具體體現
踏進宋代的詞苑,在諸多流派和風格的奇葩之中,最光彩奪目和耀眼的便是具有英雄情結的那一株。它催人奮進、鼓人士氣、憾人心靈,那種真男兒、偉丈夫的氣魄有意無意的成了宋代文人乃至后世讀書人心中永遠的痛。這種痛(英雄情結)是宋詞中最強烈的音符之一,也是宋代文人愛國情懷和憂患意識的外在表現。
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出現了很多的具有真男兒、偉丈夫氣魄的愛國詞人。文學家蘇軾昂揚振奮的陳詞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江城子·密州出獵》),詞中的 “射虎”太守和理想中“挽雕弓”、 “射天狼”的壯士形象直接繼承和沿襲了范仲淹《漁家傲》(塞下秋來風景異)中的“將軍”“征夫”形象,他們使抒情主人公由五代的紅粉佳人、綺筵公子轉為具有良知、責任感使和命感的真男兒、偉丈夫 ?!斑b想公瑾當年。小巧初嫁了,雄姿英發(fā)。羽扇綸巾,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保ā赌钆珛伞こ啾趹压拧罚┰~中除了描摹優(yōu)美的自然山水和感慨人生之外,更多的則是對少年得志、年輕有為的儒將周公瑾的追慕和崇拜。他們讓充滿進取精神、胸懷遠大理想、富有激情和生命力的仁人志士昂首走入詞世界,改變了詞風,開啟了辛棄疾等南宋愛國詞人的先河。重臣李綱充滿了同仇敵愾的氣憤,他在《蘇武令》中說:“燕然即須平掃,擁精兵十萬,橫行沙漠,奉迎天表?!?胡銓力曾向高宗上書請斬秦檜等三人,他在《好事近》中說:“欲駕巾車歸去,有豺狼當轍?!北憩F出了不畏權勢,堅持反對屈辱求和的斗爭精神。當文臣在朝廷為民請命吶喊時,武將則在戰(zhàn)場上拼搏廝殺,戎馬倥傯之中橫槊賦詞,用熱血和生命譜寫出氣壯山河的英雄贊歌:“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保ㄔ里w《滿江紅》)這種由民族的深仇大恨轉化而來的勇猛無畏的戰(zhàn)斗豪情、洗雪國恥的迫切愿望和必勝信念,配合著鏗鏘有力的語言和激昂雄壯的旋律凝結成詞史上輝煌的樂章。岳飛的詞作雖僅存三首,但首首與抗戰(zhàn)有關,可以說是字字珠璣。尤其是這首“壯懷激烈”的《滿江紅》,光昭日月、氣吞山河。不僅唱出了那個時代的最強音,在近代中華民族反抗外來侵略的嚴峻斗爭中,也曾教育和鼓舞個千百萬人 。岳飛被奸佞所害,詞人張元干表示不滿:“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易老悲難訴?!保ā顿R新郎》)并有“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保ā妒萋罚┑暮肋~氣概。高宗時的李處全(徐州人),在他的《水調歌頭》中寫到:“我常欲,利劍戟,斬蛟鼉。胡塵末掃,指揮壯士挽天河?!北憩F了他要一掃胡塵的愛國思想感情。辛棄疾更是終生以英雄自詡,渴望成就英雄的偉業(yè),成為曹操、劉備那樣的英雄:“英雄事,曹劉敵”(《滿江紅·江行簡楊濟翁周顯先》)“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南鄉(xiāng)子》)可以這樣說,在唐宋詞史上,沒有誰像辛棄疾那樣鐘情、崇拜英雄,抒寫英雄的精神個性。其實“詞人本色是英雄” ,郭沫若評價道:“將軍本色是詩人?!彼援斔麢M刀躍馬登上詞壇時,展現在世人面前的的的確確是一幅虎嘯生風、氣勢豪邁的英雄形象。如“把詩書馬上,笑驅鋒鏑”(《滿江紅》)“氣吞萬里如虎”(《永遇樂·京口北古亭懷古》)“少年橫槊,氣憑陵。酒圣詩豪馀事” (《念奴嬌》)“壯歲錦旗擁萬夫,錦襜(chān古代一種短的便衣)突騎渡江初”(《鷓鴣天》)“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后名?!保ā?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他忠君報國、滿腔豪情奔赴戰(zhàn)場,但遺憾的是壯志未酬卻“可憐白發(fā)生”(《 破陣子·為陳同甫賦壯詞以寄之》)白發(fā)已生,何等沉痛的慨嘆??!收復失地的理想始終無法實現,真可謂“報國欲死無戰(zhàn)場”(陸游《隴水吟》)只能以詞來書寫失落的情懷與悲哀。“倩何人,換取紅巾翠袖,搵英雄淚” (《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最終帶著“誰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爾,決策尚悠悠,”(《水調歌頭》)這種悲哀凄涼而絕望的心情而離去。陳亮是辛棄疾的好朋友,深受其影響,在統(tǒng)治者屈辱講和的情況下,他卻“據地一呼吾往矣,萬里搖肢動骨?!顿R新郎》”要打開新局面,振臂高呼,長驅北上。賀鑄在《六州歌頭》中“不請長纓,系取天驕種。劍吼西風”表達了英雄豪俠不為世用,邊塞面臨異族入侵的威脅而無路請纓,這里包含的不僅是人生失意的悲憤,而且含有對國家民族命運的憂慮。他開創(chuàng)了南宋詞人面向社會現實、表現民族憂患的先河。陸游一生雖以詩見長,是宋代著名的愛國詩人,但他的詞同樣充滿著“壯歲從戎,曾是氣吞殘?zhí)??!保ā吨x池春》)的愛國豪情,英雄情結溢于言表。 ?他從小受到父親強烈愛國思想的熏陶,很早就養(yǎng)成了憂國憂民、渴望國家重建的品格。愛國主題不但貫穿了他長達60年的創(chuàng)作歷程,而且融入了他的整過生命,成為其作品的精華和靈魂。清末梁啟超說:“詩界千年靡靡風,冰魂銷盡國魂空。集中十九從軍行,亙古男兒一放翁!”以上作者及作品雖是兩宋洪流中激起的幾朵浪花,但足以使懦夫立志、令壯志起舞。
三、英雄情結產生的原因
(一)儒家傳統(tǒng)思想--------憂患意識的繼承與發(fā)展
從歷史文化傳統(tǒng)的角度看,宋詞所表現的憂患意識是上千年文學傳統(tǒng)所凝聚的憂患意識在本時期文學中的再現和發(fā)展。
在遙遠的上古時代,勤勞勇敢的先民們在與自然的一次次嚴酷較量中不斷地積淀經驗,試圖利用和改造自然。故此,那個時代流傳下來的氏族(或部落)首領,無不是體格強健、敢做敢為的大英雄。商周以后,隨著社會生產力的不斷發(fā)展,人的社會意識不斷地完善和發(fā)展。孔子的“知其不可而為之”執(zhí)著推行自己政治主張的堅毅精神在這一時期乃至以后一直影響著中國的知識分子。自漢以來,儒家思想成為意識形態(tài)領域的正統(tǒng)思想 ,而其中的憂患意識,實際上充滿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這種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在國家、社會和民族的大災大難之中便突出地表現為一種英雄意識和英雄行為。“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是對它準確而真實的寫照。以屈原為例,他是中國文學史上偉大的愛國人,他的詩作充滿了深刻的憂患意識,這種憂患意識來自他對國家和人民的深切摯愛,從而成為憂國憂民的典范。
晚清劉鶚在《<老殘游記>序》中云,《騷》為屈大夫之哭泣,《莊子》為蒙叟之哭泣,《史記》為太史公之哭泣,《草堂詩集》為杜工部之哭泣。李后主以詞哭,八大山人以畫哭,王實甫寄哭泣于《西廂》,曹雪芹寄哭泣于《紅樓夢》。由此可見,歷代文人都有憂患之心??薇緸閼n患之心的表現。宋代文學之代表的宋詞也存在著憂患意識,且在一定程度上,宋詞所表現的憂患意識要比其它時期更為強烈
宋代士大夫文人雖然在現實中屢屢受挫,但他們仍執(zhí)著堅持,不愿歸隱。他們或因仕宦而游走他鄉(xiāng),或因黨爭而貶謫異地,始終處在羈旅漂泊之中。由于漂泊而造成的身體的疲憊和勞累或可忍受。但是仕途道路的渺茫與功業(yè)無望而引發(fā)的憂慮卻常常困擾著士大夫文人的心靈,因此士大夫文人對生命安頓的憧憬便有了雙重的意義。作者提出“平戎萬里,功名本是,真儒事”這一觀點,是對傳統(tǒng)儒家“兼濟天下”思想的一種繼承和發(fā)揚,反映了古代知識分子崇高的責任感和使命感。
(二)宋代特定的歷史原因
公元960 年,身為后周殿前都點檢的趙匡胤在京城郊外陳橋發(fā)動兵變,建立了宋王朝。此后20 年間,宋王朝先后平定了南方的后蜀、南唐和北方的北漢等割據政權,結束了唐末以來的分裂局面,基本實現了中國的統(tǒng)一。鑒于中唐以來藩鎮(zhèn)割據的歷史教訓,宋王朝決定采用崇文抑武的基本國策。宋王朝重用文臣,不但宰相須用讀書人,而且主兵的樞密使等職也由文人擔任。文人由科舉考試而進入仕途,并成為宋代官僚階層的主要成分,從而使宋代文人的社會責任感和參政熱情空前高漲。但是,隨著新的官職的不斷增設,而原有的依然保留,使得宋代官僚機構十分龐大、復雜,造成了財政上的困難。
宋太祖即位的次年,以“杯酒釋兵權”的手段,解除了禁兵統(tǒng)帥石守信等人的兵權,改任為閑官,給予優(yōu)厚的俸祿,還賞賜許多金銀。同時任命易控制的人指揮禁軍,后來又設置轉運使、通判,以分地方實權,把各地的精兵都收歸禁軍。禁軍的統(tǒng)帥部也一分為三,即殿前都指揮司、侍衛(wèi)馬軍都指揮司和侍衛(wèi)步軍指揮司。另院負責調動軍隊,又與三帥相互牽制。軍隊又經常換防,將軍經常調動,使得將不識兵、兵不知將。這樣,一方面加強了中央集權,止住了中唐以來的藩鎮(zhèn)之禍;另一方面,加強中央的同時又過度削弱了地方,強干弱枝的結果又過度刪削枝葉,而枝敗葉落的本干必是弱不禁風的。深沉的憂患意識,使宋代文人很少用文學來歌功頌德,而是“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民”(范仲淹《岳陽樓記》),造成宋代文學中愛國主題的高揚。宋代的民族矛盾空前激烈,三百年間外患不斷。漢唐都亡于國內的農民起義和軍閥混戰(zhàn),而北宋和南宋卻亡于外族的入侵。這樣,宋代文人的作品中便多有憂患之音。北宋時期,遼和西夏經常侵擾邊境,宋王朝無力制止,就以每年供給巨額財物的條件求得妥協。這種屈辱的處境成為士大夫心頭的重負,也成為文學作品中經常出現的題材。
從北宋末年開始,更強大的金、元相繼崛起,鐵馬胡茄不但騷擾邊境,而且長驅南下,直至傾覆了宋室江山,在中國建立了非漢族統(tǒng)治的新時期。在長達一個半世紀的抗金、抗元斗爭中,愛國主題為整個文壇的主導傾向。山河破碎的形勢,和戰(zhàn)之爭的政局,是任何文人都無法回避的現實。即使是以婉約為主要詞風的姜夔、吳文英,也在詞中訴說了對中原淪亡的哀愁。而最能體現時代精神的是陸游、辛棄疾、李綱、陸游岳飛等英雄志士的激昂呼聲。正是他們的作品,把愛國主義主題、憂患意識和英雄情結弘揚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宋朝內憂外患的政治局面,使得宋代文人憂心忡忡。他們在表達憂國憂民的同時,也表達了自己壯志未酬的感慨以及對社會人生的思考。
(三)對個人前途命運的擔憂
儒家強調個人對社會應有責任感,應有憂患意識。古代文人的憂國憂民的憂患意識,在行動上表現為投身仕途,報國救民。而在他們的文學作品中,則表現為建功立業(yè)的雄心壯志和壯志未酬的慷慨之歌。 儒家提倡積極入世,認為學而優(yōu)則仕,并強調對社會的責任意識,“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币虼?,讀書人希望走上仕途,實現報國救民的理想。但是,古代文人的這種社會使命感往往不能實現,而這種苦悶,在文學作品中便表現為懷才不遇和壯志難酬同時,他們在表達這種憂患的時候,還表現 出對社會人生的理性思索,從而使詞作充滿了一種哲理意蘊。宋代文人發(fā)揚了這種傳統(tǒng),他們面對嚴重的內憂外患,表現出強烈的國家主人公意識。他們以國家天下為己任,密切關注國家的隱患。范仲淹的名言“先天下之憂而憂”正是宋代文人追求的風范。但是,身處封建專制社會中的宋代文人,他們報國救民的理想不能實現時,往往發(fā)出懷才不遇和壯志難酬的慷慨悲歌。這種對個體生命的憂患,又往往是與他們的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聯系在一起的。
結論:
總之,宋代文人具有深厚的英雄情結,這與他們繼承和發(fā)揚傳統(tǒng)文化中的憂患意識,密切關注內憂外患的社會現實,以及慨嘆壯志難酬的慷慨悲歌是分不開的。這種憂患意識,發(fā)而為詞,便表現為憂國憂民的赤子之心,壯志難酬的慷慨悲歌和憂患生命的終極關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