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堅
坦克兵王易開著收割機在桂花村的稻田里來回穿梭,眼看金燦燦的稻谷像醉漢一樣,一排排歪進收割機懷里,留下一列列越來越多的稻樁和田埂上指指點點的圍觀村民。
人群里一位短發(fā)的中年婦女看在眼里,急在心中,高一腳低一腳撥開嘰嘰喳喳的人群,走近曬得黑黝黝的外地人,焦急地說:“童師傅,您怎么讓我兒子開啊?弄壞了我們家可賠不起?。 ?/p>
“他都幫我在北鄉(xiāng)開了三天了,沒事的?!蓖瘞煾嫡f著,臉上洋溢著幾分得意。
“他還在部隊上,怎么跟你遇上了?”中年婦女還是疑惑地問。
“他坐我的卡車,從江蘇一路南下的啊,說是休假二十天,年底退伍,找工作先熱身,真是好娃兒?。 蓖瘞煾嫡f著話,王易家的幾畝地也收割完了。
圓圓的月亮照亮了湘北的農(nóng)舍,一高兩矮的人影在院落里安靜地貼著地兒,王易這回真的聽進了二老的話,答應(yīng)去見見那位傳說中的姑娘。
第二天,王易早早來到高橋鎮(zhèn)。這個地方他熟悉,小時候經(jīng)常來“打仗”,在河床黃燦燦的沙子中,兩個人一組,人騎著人,光著腳丫子,沖著對方把人推倒或拽下來,勝多輸少的戰(zhàn)役把他推到了發(fā)號施令的統(tǒng)帥位置。只是現(xiàn)在水位提升,碧波蕩漾的河水把沙子埋在了身下。
“你是王易嗎?”一個脆脆的聲音傳來,他定睛一看,什么時候飄來一片云,白色連衣裙裹著白凈的姑娘,柳眉下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
“我是,你是佳佳吧?”王易感覺有點兒面熟。
“我認(rèn)得你,你是我哥的死敵,小時候河里打仗,讓他丟了司令,他老念叨你?!惫媚镎f得眉飛色舞,王易聽得面紅耳赤。
談著談著,他們沿著街道逛鎮(zhèn),看電影,吃飯,然后互留微信,各自回家。
幾天后,還是表哥的辦法好,把丟了魂兒的王易接到自己的4S店:“你坦克都能修,幫我修修這進口車。”頓時,見到機械的王易就像程序員玩網(wǎng)游,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喜歡。什么進口的,小菜一碟,在王易的倒騰下,像是拆卸玩具車,三下五除二就把它卸得七零八落,然后又把出問題的那一塊再大卸八塊,置換出病灶的那塊。再把依序散落在地的一塊塊一枚枚一根根什么油路、水路、電路等部件送回“原籍”,看得人眼花繚亂。領(lǐng)班的方師傅吐著煙圈兒嫉妒地說:“小伙子,部隊練的吧?”
一場急風(fēng)暴雨,使母親咳嗽得厲害。臨回部隊前,王易陪母親到鄉(xiāng)衛(wèi)生院看病。年輕的女中醫(yī)把脈聽診后,低頭在鍵盤上噼里啪啦敲打著處方。眉眼間的嫵媚,讓王易感到似曾相識,不由得心跳加快,氣喘加粗,立在原地發(fā)呆?!鞍⒁?,您這是支氣管炎。吃了藥會好的?!贝蠓蚵∠驴谡痔ь^說,一雙大眼睛在仰視中碰到了王易癡呆的眼神,兩人似乎都接收到什么,快速地耷下腦袋,片刻的寂靜頓時讓兩個年輕人慌張和不安。
拿了藥走出衛(wèi)生院,王易一溜煙兒又跑回診室:“佳佳,這半個月怎么不見你信息?”佳佳說:“剛調(diào)到這里,又遇到專業(yè)考試,忙暈了。你不也在4S店玩‘積木’?還說那是你的新歡呢!”
“神仙,你怎么知道的?”王易不解地問。
“領(lǐng)班的方師傅是我表舅。你沒干壞事吧?”佳佳調(diào)皮地沖王易眨了眨眼睛。
一會兒,王易屁顛屁顛地跑出來,騎上摩托車,載著母親哼著小曲遠(yuǎn)去了。坐在后排的母親捋了捋吹亂的短發(fā),拍著兒子的肩膀忙喊:“慢點兒,慢點兒?!蹦樕蠀s露出欣慰的微笑。
回到部隊,王易便投入到戰(zhàn)區(qū)千里奔襲的跨區(qū)演習(xí)。他駕駛的坦克始終是全連的先鋒,機聲隆隆的蔽日煙塵里,只見“鋼鐵先鋒連”的旗幟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忽明忽暗地出現(xiàn)在后續(xù)坦克的瞭望鏡里。這感覺真好。
一晃年底到了,部隊即將列裝世界一流的新型坦克。當(dāng)然,家鄉(xiāng)4S店汽修班班長的位子也對王易虛席以待。
“王易。”
“到!”
年底部隊最后一次點名。王易“啪”地立正,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迎向連長,雙手畢恭畢敬遞上“再次推遲退伍申請書”。
戰(zhàn)友們不解地問:“你小子不退伍了?”
王易靦腆地笑著說:“家里領(lǐng)導(dǎo)說的,來年秋收結(jié)婚,要我響應(yīng)部隊號召,留下來傳幫帶。再說了,這嶄新的裝備,也是我的新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