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和暢
摘 要:本文通過對《莊子·外篇·天道》的一些分析,聯(lián)系王夫之等人對《莊子·外篇》的證偽,并結合此篇中所論之“天道”與《莊子·內篇》及老莊思想中傳達出的“天道”的對比,簡要論述了《莊子·外篇·天道》一文,是借老莊道家之道,而言儒家治世之人倫綱常。
關鍵詞:《莊子·外篇·天道》、天道、人倫、老莊之道、儒家綱常倫理
正文:
《莊子·外篇·天道》一文,歷來被證為非莊子所著,而其中一些觀念也的確呈現(xiàn)出與老莊思想的沖突。通篇看似言道家“無為”之政治理念,實則是一種極其不徹底的無為,甚至可以說是 “偽無為”。雖然文中處處以“天道”之名進行論述,仔細看來,其內容卻與道家一貫之“天道”想去甚遠,更似在用“天道”來證明儒家所提倡的綱常人倫、等級秩序,為君主的專制統(tǒng)治提供合理性依據(jù)。
就從文章本身內容來看,許多句段所表達出的含義就與老莊之道相去甚遠。“上必無為而用下,下必有為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币痪?,就是一個典型,此一句及該段落備言君臣有本末之分,而提出君要無為而臣則需有為。而老莊的“無為”理念更多的強調著順應自然、不強加干涉,是不論君臣貴賤都需要貫徹下去的。這二者就顯然表達著不很一致的意思。而文中又有言“夫尊卑先后,天地之行也,故圣人取象焉”,該句及其所在段落之旨,莫過于要力證人之尊卑等級,皆為天地之道而不可違背,幾乎完全在對儒家所提倡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級秩序、三綱五常進行論證。且不說是否與莊子“齊物”的觀點相齟齬,這就是再將“天道”的內涵,強行牽連到人倫之上,與莊子要以人道去貼近、契合天道的思想,都是完全相反的。而其后更是出現(xiàn)了“宗廟尚親, 朝廷尚尊,鄉(xiāng)黨尚齒,行事尚賢,大道之序也”一語,竟直接將“尚親”、“尚尊”、“尚齒”、“尚賢”,盡數(shù)歸為大道安排下的秩序。這不僅讓人不解,更是與“絕圣棄智”、“不尚賢,使民不爭”等道家對待世俗所謂的賢哲尊者的摒棄、拒絕態(tài)度,大相違背。再有“是故古之明大道者,先明天而道德次之,道德已明而仁義次之,仁義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已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已明而次之,是非已明而賞罰次之,賞罰已明而愚知處宜,貴賤履位,仁賢不肖襲情?!钡恼Z段,看似是將“明天”,即把握自然運行道理,放在了第一位,實則將“道德”、“仁義”、“分守”、“形名”、“因任”、“原省”、“是非”、“賞罰”,全都納入到了把握大道規(guī)則的范疇之下,作為“天道”的一部分,而這些思想概念,都顯然更貼近于儒法二家,而為道家所排斥。老子所提出的“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就很清楚地表現(xiàn)出了大道與仁義之流的關系,是相互對立排斥,而非此處的囊括包含。
而歷代對《莊子·外篇》的證偽中,對于《天道》一篇,也多有提及。其中王夫之在《莊子解》中就將其評定為“尤為悁劣”,并且指出,此篇文章“有與莊子之旨迥不相侔者;特因老子守靜之言而演之,亦未盡合于老子;蓋秦漢間學黃老之術、以干人主之所作也?!边@里就明確地點出,《天道》一篇與老莊不合,而是后人“干人主之所作”,即為侍奉、迎合君王,鞏固統(tǒng)治秩序的言辭。大約是秦漢之時,黃老之術被用于統(tǒng)御天下,是以處處要假借道家之名義,以道家之思想來強制解釋一些對于維護統(tǒng)治固不可少的規(guī)則了。從這里也就可以理解,此文之中為何多處將天道牽強附會到人倫秩序問題之上,而失去了道家所倡導的自然、無為的本意。也更映證了《天道》一篇,是借“天道”的名義,來解釋人倫綱常的合理性。
在老莊的學說之中,“天道”多直接表達為“道”。老子的“道”,是萬物的初始,是本源性的、是萬物自然運行的規(guī)則,它要求回歸自然之本性規(guī)律、返璞歸真。而要體悟“道”,就要做到“滌除玄鑒”、“致虛”、“守靜”、“觀復”,以達到與大道相和的狀態(tài)。而其對圣、仁、義、學、知等儒家所提倡的價值,則是排斥的、摒棄的。在政治上,遵循“天道”就是無為、自然而不加干涉地順應天下、諸事物的變化規(guī)律。就如“治大國若烹小鮮”所表達的含義一樣,切忌反復撥弄翻轉,而任其自由發(fā)展。莊子的道,則在老子的基礎上更有所發(fā)展。它是圓融的、包羅萬象的、整體性的,如同“天府”一般,令萬物齊平通貫與一。把握“道”的途徑,則有內七篇中所提及的“心齋”、“坐忘”、“齊物”等等。而此外,莊子更闡明了道的普遍性、萬物皆有其道,區(qū)分了“人道”與“天道”,并提出應當以“人道”去貼近、契合“天道”。莊子之道在政治上的體現(xiàn)不多,而更多的是從人、人的精神、自然與天人關系的層面上去闡釋。而總的來說,老莊之“天道”,都是反對各種人為的規(guī)則秩序之干預的,是一種回歸本源的理想的狀態(tài)
而《莊子·外篇·天道》之中,“天道”的一切都被表達得與儒家所提倡的人倫無限接近,一切的等級秩序、君臣職守、道德法律的約束,都被囊括到了天道的范疇之內。這樣的“天道”,已經(jīng)與上述道家的“天道”觀念體系,完全分離開來了。甚至可以說,這種“天道”,是反過來被人倫所約束限定的,已經(jīng)不足以稱作“天道”,而僅僅是“人道”、或者說“王道”了。
綜合上述,《天道》一篇就是在一定的時代背景與維護統(tǒng)治的要求之下,以黃老道家之名,而證倫理綱常之實。少了老莊那種順應規(guī)律、不妄加干涉的自然境界,而多了世俗功利之用。而這樣的情況,在《外篇》之中還存在著多處,有必要甄別,不應該一概接受,為世俗同化、限制,但也不宜矯枉過正,過度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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