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銅勝
生活中常有兩種人,一種人是為生活而生的,另一種人是為自己而活的。前者是生活的強者,在生活中如魚得水,志得意滿,活出了人生得意須盡歡的酣暢。后者是懂得生活的人,遵循自己的內心,活得瀟灑隨意,不用摧眉折腰事權貴,做著自己的事,有著內心的安然簡素。我雖然羨慕他們,但我更知道,大多數(shù)人在生活中其實并不如意。
更多的人如我,要謀生,需要兢兢業(yè)業(yè)地做一份工作,也想要有自己喜歡的生活。于是,生活就成了一曲折子戲:有小小的得意,也有小小的失意;有愁眉不展,也有喜笑顏開;有左右逢源的順境,也有好事多磨的逆境,可日子依然過得風生水起,有小日子的快樂,在凌亂的生活里找尋屬于自己的一份安然寧靜。
想想自己的生活,就是瑣碎的一地雞毛。記得剛去外地上學時,除了圖書館,我還找到了一個可以讓自己安靜的地方,那就是從教學樓通往校門口的一條長長的林蔭道,林蔭道一邊是茶園,另一邊是桑園和桃園。林蔭道兩旁是高大的水杉,樹下栽著一些金盞菊和虞美人。秋雨之后,那些黃、橙和艷紅的花開得凌亂嬌艷,像我彼時的心事,如一只折翼的鳥,將飛翔的欲望藏在心里,雖然也向往藍天,但卻有著淺淺的孤獨和落寞。一排排的蔥蘭和韭蘭,開著白色或粉紅的小花,含著一點粉黃的花蕊,嬌羞得可愛。它們沿著路邊整齊列隊的樣子逗樂了我,畢竟少年的心事只是淺淺的強說愁。
這些關于學校的記憶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深處,有時候和同學相聚或是聊天,我會不自覺地想起,也會在心里淺笑,哪怕是談著與這并不相干的話題。我有時也會想起,彼時的清晨或是傍晚,在人聲喧闐的校園林蔭道上,曾經有一個少年的身影,在那個秋天,是那樣單薄,那樣彷徨。想起這些來時,我會不禁莞爾。
如今我喜歡將自己的辦公桌和書房收拾得干凈整齊,抽屜里的東西有序地擺放好,找一份資料,尋一個物品都很容易,這是一種習慣,有強迫癥的嫌疑,但方便了自己。在辦公桌的抽屜或是我的書櫥里,我要特意留一個抽屜或是柜子的一個角落,放平時不會用到的小東西。這些沒用的小東西很多很雜,很多人可能并不會留意,會隨手一扔,或留了一段時間就再也找不到了。而我,將之視為珍寶。這些小東西有女兒上幼兒園時在我辦公室留下的涂鴉之作,有很多年前同學在我生日時寄來的一張賀卡,還有更早時候留下的一張電話磁卡……女兒的畫里用線淺淺地描著幸福的一家,像極了我們:頭發(fā)稀疏戴著眼鏡的我,頭發(fā)微卷穿著長裙的妻子,梳倆小辮蹦蹦跳跳的女兒,我們腳下點綴著紅花綠草,頭頂著藍天白云,都在開心地傻笑。那是女兒眼中的世界,心里的家。
這些小小的東西一直被我收藏著,在一個安靜的角落里,靜靜地等著我,像自己踏實的內心,等著我去觸碰它,去撫摸它。那些能勾起我內心最柔軟的情感的東西,也許只是一張褪色的景區(qū)門票,一次獨自遠行時留下的窄窄的綠皮火車票,朋友送的幾頁彩色宣紙信箋,一枚壓制經年的暗紅楓葉,一塊常摩挲的圓溜光滑的小石子……這些,我都細心地珍藏,像珍藏自己的一段隱秘心事。
我收藏生活的瑣碎,其實是為自己在內心深處留一處安靜的角落,在我們庸常的生活之外,任其以凌亂隨意的狀態(tài)默守一隅,悄悄地存放另一個曾經真實的自己。不偽裝,不矯飾,累了的時候,獨自去一點點地撿拾整理,細細地去咀嚼回味那些收藏已久的瑣碎時光,陶醉著,幸福著,就好。
(摘自2018年3月24日《川江都市報》,稍有改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