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燮君
(上海博物館,上海200003)
書畫星河,藝脈相承。藝脈相承貴在正脈綿延、氣象正大、星河燦爛、源遠流長。繼2018年推出首屆“藝脈相承──海上藝術家繪畫展”之后,2019年“藝脈相承──上海藝術家作品邀請展”又如期舉辦,“藝脈相承”已成為上海藝術家的自覺踐行。
“藝脈相承”展的學術關注點是一代宗師吳昌碩的藝術風范、創(chuàng)新引領及其成功的傳承實踐。
吳昌碩寬博雄闊的詩書畫印藝術,是“正氣浩然,蕩滌胸懷”的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必然傳承,是近代中華民族激憤求強的視覺展示,是大寫意文人畫的全新發(fā)展,也是傳統(tǒng)文人畫在近代社會條件下的華麗轉身。
一是蒼茫古厚。吳昌碩寬博雄闊的詩書畫印藝術,是對“正氣浩然,蕩滌胸懷”的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必然傳承;是近代中華民族激憤求強的視覺展示;是大寫意文人畫的全新發(fā)展,也是傳統(tǒng)文人畫在近代社會條件下的華麗轉身。吳昌碩的書法“曾讀百漢碑,曾抱十石鼓”,“強抱篆隸作狂草”,致力于《張遷碑》《石門頌》《曹全碑》《西狹頌》《裴紀功碑》及介于篆隸之間的結構偏長的漢《祀三公山碑》,樸茂雄勁,率拙蒼潤,醇厚典重,古趣雋永。吳昌碩在諸藝中篆刻名世最早,有《樸巢印存》《蒼石齋篆》《齊云館印譜》《篆云軒印存》《鐵函山館印存》《削觚廬印存》《缶廬印存》等多種印譜傳世,其篆刻“鈍刀硬入”,敲擊磨刮,印風寫意,脫盡窠臼,左璽、封泥和各類金石碑版文字,無不化而入印。吳昌碩的畫“古味盎然,不守繩墨。初問道于伯年,后參己意,金石篆籀之趣,皆屬之畫,故能兀傲不窮?!薄袄仙搅滞鉄o魏晉,驅蛟龍走耕唐虞”。上海博物館藏《花果圖冊》蒼茫雄快,韻味醇厚,筆走龍蛇,蘊籍真逸。上海博物館藏《篆書小戎詩四屏》參差取勢,用筆遒勁,氣息深厚,拙中藏巧。
二是風骨嵚嵚。吳昌碩初到上海識胡公壽,胡畫《蒼石圖》相贈,并題曰:“瞻彼蒼石,風骨嵚嵚,頹然其形,介然其骨。”這正是胡公壽對他“畫重風骨”之評價。吳昌碩先生喜愛畫梅,他植梅、愛梅、詠梅、畫梅,對梅贊嘆,與梅為友。在他的筆下,梅的造像為冰心鐵骨、生機勃勃、風骨昂然、品格高潔。他常常詩圖并茂,畫梅贊梅:“梅花鐵骨紅,舊時種此樹。艷擊珊瑚碎,高情夕陽處?!薄懊坊☉浳椅覒浢贰薄袄厦坟渤C化作龍”“皎皎寒姿爐殘雪,亭亭孤艷倚衰陽?!薄暗佬谋崳凉巧结揍?。一點羅浮雪,化作天下春?!?/p>
三是氣勢彌盛。“苦鐵畫氣不畫形”,這是吳昌碩的名言,也是吳昌碩的重要藝術特征之一。他說:“氣充可意造,學力久相依。荊關董巨流,其氣仍不死?!薄爱嫐狻本褪钱嫵鰵鈩?、氣魄、氣象。氣勢彌盛,是指吳昌碩的作品關注“對角傾斜之勢”,在用筆用墨、姿態(tài)布局、上彩染色方面凸顯“郁勃之氣”,在整體把握和精神力量的集聚養(yǎng)育上重視“夢痕詩人養(yǎng)浩氣,道我筆氣齊幽燕”“醉來氣益壯,吐向苔紙上”。畫氣不畫形,氣足而彌盛,使吳昌碩的作品“取與不茍,長于歌嘯”,以形養(yǎng)氣,以氣顯神,氣神俱有,氣象自成。
四是知白守黑。吳昌碩的書畫印,都深諳黑白之道,在知白守墨中調遣筆墨、駕馭布局,在黑白博弈中把握節(jié)奏、形成張力。他把黑當成經典的書法之美,把白看做另一道藝術風景。他在黑與白的交映輝映中走驚雷、藏睿智、見古林、顯淵茂。他在黑白相守、以白當黑中讓筆墨穿插交錯,讓繁簡渾然一體,讓虛實相擁相生,讓布局揖讓呼應。有時,繪畫作品中的“題款并多作長行”又從總體上協(xié)調、平衡著黑白之道,并以黑白智慧進一步體現(xiàn)藝術個性。他還重視鈴印的印式大小、多少、朱白分布等,認為這也是廣義上、整體上的黑白之道。
“謂是篆籀非丹青”是吳昌碩進行藝術傳承的重要邏輯起點。吳昌碩在與古為徒、以史為鑒的同時,濯古來新,創(chuàng)新引領,如他在題畫詩中所述:離奇作畫偏愛我,謂是篆籀非丹青。他也說過:每當出己意,模仿墮塵垢,即使能似之,已落古人后。
吳昌碩“直從書法演畫法”“謂是篆籀非丹青”。他以《石鼓》《散盤》篆法入畫,有時還參用張旭、懷素的狂草筆意,為大寫意花卉別開生面,把文人畫對筆墨的追求提升到一個新的藝術高度。當篆籀、隸真、狂草融入畫面以后,線條生輝,虛實相融,亦枯亦濕,似斷似連,疏密有致,剛柔并濟,縱橫開合,風生水起。“專以篆籀弄筆墨”,還攪動了情趣,靈動了韻律,完善了精氣神,進一步體現(xiàn)了灑脫飄逸的藝術理想。吳昌碩先生把藝術的領悟、生命的感動、社會的炎涼、友情的互融,都化為藝術的激情和精神的力量。他以“不在形而在神,不在態(tài)而在力”作為“書畫兼容”“氣脈相連”“韻律一致”“神意貫通”的思想放飛目標和筆墨呈現(xiàn)的路徑。形與神的兼?zhèn)?,態(tài)與力的同在,才使“氣姿韻融于畫,真善美集一體”成為可能。吳昌碩以創(chuàng)新精神用色,把西洋紅用于作品中,以深紅古厚之色畫紅梅、牡丹、石榴。吳昌碩以金石治印方面的質樸古厚的意趣,引用到繪畫用色方面來,自然不落于清新平薄,更不落于粉脂俗艷,能用大紅大綠復雜而有變化,是大寫意花卉最善用色的能手。吳茀之說得很深刻:吳昌碩、齊白石,均以大筆濃重洋紅畫花,這在他們以前是沒有的,可說是創(chuàng)新。其妙處在于紅而不露火氣,艷而不俗,其原因在于用處協(xié)調、能相制約。吳昌碩善用復色,在復色中起制約、協(xié)調作用的也是紅與黑,加上利用宣紙的白色。但是他的紅色與黑色都是在復色的作用下起著變化的,在變化中得到統(tǒng)一,所以使人感到既豐富又靜穆。用色的大膽創(chuàng)新,使吳昌碩的作品獨具一格、面目一新,既登上了新的用色高度,又在“喜聞樂見”的意義上走近了大眾審美。
圖1 《晨》,廖炯模,布面油畫,73×55cm,1998
圖2 《冬雪》,魏景山,布面油畫,60×45cm,2002
圖3 《一袋干果》,夏葆元,120×100cm,布面油畫,1987
圖4 《詩意上?!罚愛凭?,布面油畫,120×100cm,2018
圖5 《古村》,陳逸鳴,布面丙烯,50×40cm,2018
縱觀吳昌碩的藝術人生,是守望藝術正宗、傳承文化正脈的虔誠而艱辛、生動的踐行。為了堅毅不拔地實踐自己習藝的夢想,吳昌碩先生29歲婚后就離家出門尋師訪友,到杭州拜大儒家俞曲園為師,在詁經精舍,學習辭章和文字訓詁之學。他愛吟詩,同時也涉及丹青,與任伯年結成莫逆,對他在后來畫藝上的猛進,有所因依。吳昌碩“創(chuàng)作白描蘭花圖”是“藝脈相承”的感人故事。清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二月,54歲的吳昌碩與友人聚飲于僧寮。院中“幽蘭生石間”,“新葉萋以綠”,蘭花見韻,清香飄逸。僧人展示了元人管仲姬(1262—1319)的《雙鉤蘭花圖卷》,吳昌碩觸景生情,即興白描,傳承藝韻,各顯其趣。沈瑾題跋:仲姬寫蘭如寫竹,冷落僧寮亦可憐。缶翁好古一臨得,翰墨緣深五百年。風流不讓吳興趙,淚滴蟾蜍古墨香?!藢崬椤八嚸}相承”的難得一例。吳昌碩傳承的是正宗與正脈,其后綿延傳承的亦求“正大氣象”,他的著名弟子有趙子云、陳師曾、王一亭、潘天壽、諸樂三、錢瘦鐵、沙孟海、王個簃等。正大氣象持久傳承的文化現(xiàn)象值得我們探索和研究。
“星河燦爛出其里”“藝脈相承”展以追求上海精神和深度探索為宗旨,倡導藝術家充分發(fā)揮創(chuàng)造力,深刻體現(xiàn)“新時代:共享未來”。藝術家們在創(chuàng)作中堅持與時代同步伐,堅持以人民為中心,堅持以精品奉獻人民,堅持用明德引領風尚,從當代中國的偉大創(chuàng)舉中發(fā)現(xiàn)創(chuàng)作的主題、捕捉創(chuàng)新的靈感,深刻反映我們這個時代的歷史巨變,描繪我們這個時代的精神圖譜,為時代畫像、為時代立傳、為時代明德。中華藝術文脈,昭示著“江南文化”的存在和發(fā)展。擔當、崇實、重商、重民、睿智、守信、精致、時尚、開放、靈活、創(chuàng)新、包容,是江南文化的重要特征。江南藝脈的特點是高雅的、精致的、溫潤的、創(chuàng)新的,是具有國際視野和時空、歷史的輻射力的。江南藝脈是關注鄉(xiāng)音、記憶鄉(xiāng)愁、保持“青山綠水”、講述江南故事的?!冻俊贰抖贰兑淮晒贰对娨馍虾!贰豆糯濉贰睹芰稚钐帯贰稘O港》《塔吉克新娘》《綠》《正月》《中國戲曲》(圖1-11)等作品重視結構的把握、節(jié)奏的駕馭、色彩的演繹和抒情的魅力,在“藝脈相承”中氣象雄勃。
圖6 《密林深處》,徐偉德,布面油畫,85×60cm,2018
圖7《漁港》,黃阿忠,布面油畫,90×70cm,2018
圖8 《塔吉克新娘》,王永強,布面油畫,75×120cm,1993
圖9 《綠》,梁進青 ,布面油畫,125×120cm,2019
圖10《正月》,應小杰 ,布面油畫,200×135cm,2017
圖11 《中國戲曲系列》NO.1,張海平,玻璃鋼雕塑,80×62cm,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