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歡喜
少年人情竇初開,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傻氣得不行,覺得一分一秒都特別漫長。
作者有話說:這個稿子寫到一半的時候,我心血來潮地去搜了搜我一位高中同學(xué)的微博。對方當(dāng)初以非常好的成績考入電影學(xué)院的表演系,那時我們都以為他以后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大明星。但后來慢慢才發(fā)現(xiàn),走在這條路上的人真的太多了,每一個人都懷揣著大大的夢想努力前行,但真正實現(xiàn)夢想的人少之又少。于是,我就悄悄在故事里藏了一個小小的心愿,希望大家在努力之后,都能到達自己想要去的彼岸。哪怕不能到達,但人生在世,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算不能揚名萬里,也是很好、很幸福的呀。
01.好久不見呀,小云雀
他們抵達南市時下了雪,細細的,薄薄的,像鴨絨一樣飄浮在空中。
云雀裹了一件姜黃色的中長款棉服,坐在劇組的棚車里給演員們化妝。她是新人,尚不能獨當(dāng)一面,只能給一些不大重要的配角化妝。
但她手藝好,大學(xué)期間輾轉(zhuǎn)過大大小小不少的劇組和節(jié)目組,故而有一些等不及她師父化妝的重要角色也愛來找她。所以,當(dāng)副導(dǎo)演喊她的時候,她還以為是誰又點她的名了,正要應(yīng)答,忽地有一人掀開車尾的簾子走了進來。
那人一身深青綠色的廓形羽絨服,臉上戴了口罩,額前的頭發(fā)上沾著兩片雪花,遇到車里的熱氣,很快就化了。
云雀對上對方的眼,手里的動作冷不防地僵了一下,眉筆差點畫到小演員的太陽穴。她匆匆地道歉,手忙腳亂地給人修整。
小演員脾氣不大好,冷著臉說她兩句,就下車去了。
云雀這才抬起頭去看溫書鶴。
他長得高,到這車里只能彎著腰,車廂的空間小,又點了燈,他往前走一點,影子就直接將她罩住了。
她感覺到有陣陣寒意從他的身上冒出,她不禁攏了攏身上的衣服。
導(dǎo)演前幾日說會請個比較受歡迎的演員來做特別演出,對方是南市本地人,她當(dāng)時也想過是溫書鶴。她雖然身處在這個圈子內(nèi),卻對大家絲毫不關(guān)心,更缺少八卦的欲望。
家住在南市的演員,她就只認得溫書鶴一個。
但那時她的這個念頭也只不過極簡單地在腦中過了一遍罷了,他們這次拍攝的是部紀錄片,小制作,小導(dǎo)演,而溫書鶴如今已經(jīng)走到令很多人望塵莫及的高度,想來他也不會接這種客串。
她是真的沒想到他會來。
他不僅來了,還一點大明星的架子也沒,甚至連助理也沒帶,就大大咧咧地上了車,拉開云雀旁邊的椅子坐下。
見她仍神游中,他低低地笑了兩聲,繼而抬起手,輕輕地敲了敲她的額頭。
不痛,但他的手涼,云雀直接被他砸蒙了。
她有些錯愕地瞪著他,明晃晃的燈光將他臉上的絨毛都照得清清楚楚。她眨了眨眼,須臾,聽他軟著嗓子說:“好久不見呀,小云雀。”
02.難怪這么中二
云雀大三那年的暑假,曾被老師塞到省電視臺救過一次場。那段時間省電視臺策劃了一檔新節(jié)目,化妝師不夠用,云雀就被臨時派了過去。
她其實不是專業(yè)的化妝師。大學(xué)時,她主修的是油畫,選修了一節(jié)美妝課,美妝課的老師是省電視臺的固定化妝師,老師見她有靈氣,就帶她出去見了見世面。
那時她接手的第一個人就是溫書鶴。
云雀知道他,她看過他的劇,一部在網(wǎng)上沒有掀起任何火花的網(wǎng)劇的男二號。
那陣子云雀失戀了,每日渾渾噩噩,為了讓自己的腦子不要空閑下來想七想八,她刷了不知道多少部電視劇。她甚至記不得溫書鶴出演的那部劇叫什么名字了,只記得他頂著僵硬的海膽頭穿一身皮衣皮褲騎著摩托車在江邊飛馳的模樣特別……拉風(fēng)。
故而,在節(jié)目組見到溫書鶴的時候,云雀差點沒有認出他來。
其實他也沒有怎么打扮,只著了簡單的白衣黑褲,臉上沒有化妝,就站在陽光下輕輕淺淺地朝她笑。
倘若不是他那一雙桃花眼太過于有標志性,云雀根本沒法將眼前的人與她記憶中那個“海膽頭”聯(lián)系在一起。
那檔綜藝節(jié)目,溫書鶴亦不是主角,他只是被編導(dǎo)從電影學(xué)院里拉來湊數(shù)的,每日只需要坐在角落里充當(dāng)“背景板”就行了。
但他長得好看,又干凈又端麗,云雀每次坐在旁邊等著給人補妝時,一眼掃過去,第一個注意到的人總是他。
她在想,他這樣的人怎么居然會不紅,又想,或許等這檔節(jié)目播出了,他就會被大家發(fā)現(xiàn)了??伤催^后期粗略剪出的第一期,根本沒他多少鏡頭,他又怎么會被人注意到呢?!
她這樣想著,再給他化妝的時候,便忍不住多用了幾分心——粉底一定要選最適合他膚色的,而且不能涂得太厚,薄薄地打一層就夠了。他的眼睛好看,劉海兒要碎一點才好……
她對他存了幾分憐惜,偏偏她年紀小,又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感,連別的化妝師都看出了一點端倪,趁沒工作的時候,小聲問她:“你是不是喜歡那個誰啊?”
她收拾著桌子上的工具,沒反應(yīng)過來“那個誰”是誰,小聲地問對方:“什么?。俊?/p>
陳語也不跟她繞彎子了,直接問:“你喜歡溫書鶴吧?”
她原本還坦蕩得不行,可“喜歡溫書鶴”這幾個字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旦在她的腦子里扎了根,便怎么也揮不去了。
雖然已經(jīng)放假,但她們學(xué)校的宿舍仍然開放著,晚上節(jié)目錄制結(jié)束后,她順著長街往學(xué)校走。
她一邊走,一邊在網(wǎng)上查溫書鶴的資料——電影學(xué)院大二在讀生,比她還小一歲,只演過那一部網(wǎng)劇,還是和幾個學(xué)長鬧著玩拍的,導(dǎo)演、演員及后期全是他們那一幫朋友。
“難怪這么中二?!?/p>
云雀這樣嘀咕著。剛收起手機,忽地有一輛車停在了她的身旁,她側(cè)頭看過去,就見方才還在她腦袋里不停蹦跶的那個人從里面搖開了車窗,眼睛彎成了兩枚月牙兒:“和我一起去見證奇跡嗎,小云雀?”
03.我不想去更高的地方了
云雀覺得溫書鶴這股中二的勁兒倒是和“海膽頭”很像。
夜很深了,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時候,云雀將頭抵在玻璃上,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上了溫書鶴的車。
因為隔天要舉行發(fā)布會,所以導(dǎo)演給他們這些不重要的人員放了一天假。難得不用早起,他們一大幫朋友聚集在西郊的山上辦聚會。
來參加活動的都是溫書鶴的同學(xué),清一色的全是男生,唯有云雀一個是外人,而且她又是坐著溫書鶴的車和他一起過來的,以至于她剛剛走到大家搭好的帳篷邊坐下,就有人吹著口哨問他:“女朋友?。俊?/p>
溫書鶴把燒烤架從后備廂里拿出來,聞言,輕笑了一聲,沒說話。眾人看向云雀的目光頓時更加曖昧了。
她連耳后根都紅起來,想解釋說不是,可大家已經(jīng)換了話題,她此時再說,又好像過于較真了。
而溫書鶴似乎真的扮演起了“男朋友”的角色,每一樣食物烤好后,一定最先拿給她,她剛剛覺得口渴,他就將礦泉水遞了過來。
云雀不知道他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趁大家都去林邊散步的時候,才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手臂:“你什么意思???”
明明是質(zhì)問,可她又清楚自己對他其實懷著一種別樣的情愫,故而,她的語氣軟綿綿的,反而有點像是在撒嬌了。
山上很黑,唯一的光源就是他們點在帳篷上的小吊燈,于是溫書鶴坐在那一盞燈下,輕輕側(cè)著頭,嘴角掛著三分笑意。
“我這是在保護你?!彼f得一本正經(jīng)。
云雀更蒙了:“保護什么?”
溫書鶴說:“你不知道,我們班是整個年級唯一一個全是男生的班級,你……”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聲音一頓,耳尖慢慢地冒出了一點紅色,“你又這么好看,我怕他們欺負你。”
說完,他似乎是覺得不好意思了,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從草地上站起來,又低頭問云雀:“你看過天狗吃月亮嗎?”
山路難行,他握著她的手腕往更高的山丘走去,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她就累得氣喘吁吁。
“我們?yōu)槭裁匆滥敲锤???/p>
“因為那樣看得清楚?!?/p>
“可我現(xiàn)在在這里就能看清楚了?!?/p>
她用另一只空閑著的手去掰他的手指,掰不動,索性坐了下來:“不走了,不走了,我不想去更高的地方了?!?/p>
夏夜的山風(fēng)帶著點點涼意。溫書鶴晃著手里的手電筒,晃著晃著,又將光照到了云雀的臉上。女孩微仰著頭,一臉倔強,仿佛前方不是普通的山頂,而住著什么洪水猛獸。
溫書鶴偏著頭,有些想笑:“真不走了?。俊?/p>
云雀不顧他的嘲諷,猛點頭:“不走了!”
“那行吧?!睖貢Q退回來,也曲腿坐到云雀的旁邊,山路旁的桃花開了,不時飄過來一陣香氣。
他用雙臂枕著腦袋,在月亮變紅的時候,低頭開始對著手機唱歌。
“……這夜色太緊張,時間太漫長,我的姑娘,我在他鄉(xiāng),望著月亮?!?/p>
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呢喃著像是摻雜了什么纏綿的情意。
云雀仰頭看著天,心思卻全在溫書鶴的身上。她聽到他唱完以后,手機里有咻的一聲響,他那條語音不知道發(fā)給了誰。
她忽然就覺得有點失落,心情悶悶的,連看月亮的心情也沒有了。她抿住唇,須臾卻聽他小聲地問她:“小云雀,你有沒有特別想念過一個人?”
04.那就一起去看好了呀
等月亮徹底被天狗吃掉以后,云雀和溫書鶴才慢吞吞地返程。
問完云雀有沒有特別想念過一個人之后,溫書鶴就沒再說話了。他兀自仰頭看著天,半晌又似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道:“我喜歡一個人,才剛剛分開,就會覺得想念?!?/p>
他這話說得像個情竇初開的傻小子。
云雀壓了壓嘴角,想笑他,可心里又泛起一陣又一陣的酸意。
她不知道該怎么接他的話,索性摸出手機來,假裝自己在和別人聊天,沒聽到他那些呢喃。
誰知她剛打開微信,就看到備注著溫書鶴名字的那一欄對話框里明晃晃地寫著:溫書鶴撤回了一條消息。
這一路,云雀都沒有看手機,她壓根兒就不知道溫書鶴什么時候給她發(fā)了消息,又為什么要撤回。
她這樣想著,疑問也跟著被問出了口。
溫書鶴將雙手插在褲袋里,聞言,長長地哦了一聲,隨即懶洋洋地看她一眼:“是想讓你幫個忙來著,后來又覺得太麻煩了,就撤回了。”
他說得漫不經(jīng)心,云雀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他:“什么忙?”
溫書鶴的腳步頓了頓:“我有一個學(xué)長的電影下周末首映,送了我兩張票,我不知道和誰一起看比較好?!?/p>
他這話說得這樣直白,眼睛又一眨不眨地盯著云雀,后者的臉立馬就燙了起來。她低著頭,也不敢看他了,半晌只吞吞吐吐地說:“那、那就一起去看好了呀?!?/p>
聲音細若蚊蠅。
恰好那個周五他們這檔綜藝節(jié)目的第一期開播了,收視率超出預(yù)期地好,總導(dǎo)演心情不錯,在華庭訂了包廂,給他們開慶功宴。
由于人太多,他們一共分成了兩桌,導(dǎo)演和嘉賓坐一桌,其他工作人員們則坐另一桌。
酒過三巡時,云雀見眾人開始說一些不著四六的醉話,索性一個人跑到陽臺上吹風(fēng)。
誰知溫書鶴也在那里,他手里夾了支煙,沒點著,正對著遠處的山巒發(fā)呆。
云雀從后面推了推他的肩膀:“恭喜你呀?!?/p>
溫書鶴回過神來,擰著眉頭看她:“恭喜什么?”
云雀說:“我看見彈幕上有好多人說喜歡你?!?/p>
“哦?”溫書鶴轉(zhuǎn)過身子,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須臾又挑起眼角看云雀,“那你呢?”
云雀一愣:“我什么?”
溫書鶴笑:“你也喜歡我嗎?”
05.你是不是喜歡溫書鶴
雪一直下到傍晚才停下,云雀百無聊賴,就坐在棚車里想著她和溫書鶴之間的那些往事。
她和溫書鶴的最后一次會面其實是有些不愉快的。
那個周末,她在電影院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溫書鶴,給他打電話,他也一直沒接。
云雀擔(dān)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了想,只好將電話打給了和他一起做“背景板”的同事。節(jié)目組安排了宿舍,他們這段時間一直住在一起。
對方聽到云雀的詢問,語氣里充滿了揶揄:“他不是去約會了嗎?”
直到電影結(jié)束,云雀才失望地回家。偏偏天上下了雨,瓢潑一樣的大雨,她出門時沒有帶傘,這會兒天晚,路上也沒有什么沒載客的出租車。
她心里裝著這事兒,也沒耐心等,想著反正學(xué)校離得近,此時又是夏天,索性冒雨跑了回去。
到宿舍門口時,她才發(fā)現(xiàn)老師竟然在樓下等她。她滿身是水,狼狽得不行,將老師請進了宿舍以后,就匆忙去換了衣服。直到一切都收拾妥當(dāng)了以后,她才問老師:“您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老師靠在雙層床長長的腿上,她手里端著一杯熱水,聞言,也沒有抬頭,只是問:“云雀,你是不是喜歡溫書鶴?”
怎么全天下的人都要來問她這個問題?!
云雀擦干頭發(fā)的動作微微一頓:“您怎么會這么想?”
老師嘆了一口氣:“你不用瞞我,我也不想多問出什么來,我只是想告訴你,節(jié)目組有規(guī)定,不可以私自和藝人走得太近,更不能和他們談戀愛,你仔細著,別被人抓住把柄就行。”
她說得語重心長,可許是因為原本心情就不太好,云雀的叛逆心理不知怎么就冒出來了,她小聲地反駁:“可他不是藝人,還只是個學(xué)生?!?/p>
老師聽見了,也沒惱怒,反而笑著說:“他以后會成為藝人的,不是嗎?”
云雀想說,等他成為藝人的時候,我也不是工作人員了,況且這個綜藝節(jié)目到明天就全部錄制結(jié)束了,到時候他們都是自由的人。
可她又想起那天晚上溫書鶴玩笑般地問她是不是也喜歡他的時候,她的心跳快得厲害,囁嚅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最后只好僵硬地轉(zhuǎn)了話題。她問他:“你很喜歡演戲嗎?”
溫書鶴愣了愣:“以前不喜歡。”
“所以現(xiàn)在喜歡了?”
“嗯?!?/p>
他想了想,又絮絮叨叨地說:“高中的時候,不知道自己以后可以做什么,那時候大家都在拼命地學(xué)習(xí),想考進一個很好的大學(xué)??蛇M入大學(xué)以后呢?很少有人去思考這種問題,我可能是太無聊了吧。”他輕輕笑了笑,“那段時間剛好快要藝術(shù)考試了,有同學(xué)非拉著我和他一起考……”
云雀接道:“這一題我會!最后同學(xué)沒考上,反而是陪同學(xué)來的這位朋友考上了!”
她有兩個小梨渦,笑起來時顯得有些可愛,又有些狡黠。溫書鶴低頭看著她,眼里亦含著一點笑意:“是?!?/p>
“然后,我又發(fā)現(xiàn),演戲還挺有意思的?!彼犬嬛?,“你看,人一生就這么短短幾十年,如果能留下一點東西,還是很好的。”
他說:“之前很火的那部電影,是叫《尋夢環(huán)游記》嗎?當(dāng)時看的時候,我其實覺得特別惶恐,這樣說可能有一點矯情……就是當(dāng)人在這個世界死亡,去到另外一個世界的時候,要依靠這個世界里別人對他的記憶而存在。如果再沒有人記得他,那他就會永永遠遠地消失?!?/p>
夜色漸深,他可能是困了,說話也不顧及什么語序和邏輯了。
山路不好走,云雀仍扯著他的手腕。夏夜的山風(fēng)有些涼,但他的手腕是溫?zé)岬摹S谑鞘滞笊夏且稽c溫度,燙著她的指尖,又燙到了她的心底。
她突然站定,歪頭看他:“你一定可以成為一個能夠被很多人記住的演員的?!?/p>
花香在鼻尖浮動,她揉了揉自己的臉,心里卻在想——
就算,就算真的沒有人認識你,我也會一直記得你。
06.我覺得他會紅
那晚和老師的談話,最后全停留在淅淅瀝瀝的雨聲里了。
見她發(fā)呆,老師也沒再多說什么,只在臨走的時候才囑咐她:“你是我?guī)нM這個圈子里的,我總要對你負責(zé),況且,你還這么小。我也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和藝人戀愛會很辛苦,你要仔細想好?!?/p>
說完,老師就撐著傘出門去了。
云雀又靠在門口吹了好一會兒的風(fēng)才回房間。
隔天,她發(fā)了高燒,天才蒙蒙亮,就被病痛折磨醒了。她摸過手機,想看時間,卻看到陳語在前一晚給她發(fā)的好幾條微信——
“云雀,你不會真的喜歡溫書鶴吧?”
“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就是……他好像有女朋友……”
“我今天晚上在永旺看到他了,他和一個女孩在一起,我還拍了照片?!?/p>
下面就是兩張溫書鶴和一個短發(fā)女孩擁抱的照片,她看不見那人的臉,但溫書鶴臉上的無奈與縱容又拍得那樣清楚。
她將溫書鶴給她打來的未接來電一一按掉,心里無端就有些煩悶。
她又想起那天晚上他不知發(fā)給誰的語音,也不知道那個讓他一分開就開始想念的人究竟是誰。
況且,他以前跟她說過他并沒有什么兄弟姐妹,而他昨晚能夠因為這個女孩而爽了她的約,就足以說明問題。
天徹底明亮?xí)r,她才打電話跟老師請了假,今天是節(jié)目錄制的最后一天,本也沒什么事了,只是大家聚在一起,補錄幾個先前不夠滿意的鏡頭。
掛掉電話以后,她吃了一粒退燒藥,又蒙著被子睡過去了。
迷迷糊糊到下午的光景,忽然有人敲她的門,她全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隨便披了件衣服就去開門。溫書鶴站在門口,臉上的妝還沒來得及卸,又被汗水弄花了。他抿著唇,臉上的表情顯得有點兒委屈:“你怎么不接電話?”
他說著,要探手來碰云雀的額頭,她往后退了退,避開了他的手。
溫書鶴臉上的笑一僵,云雀說:“我沒事了?!?/p>
溫書鶴說:“小云雀,你是不是生氣了?”他像是有些著急,靠在門框上和她解釋,“我昨晚……”
“我沒有生氣?!彼驍嗔怂脑挕?/p>
她咬住唇,突然朝他笑了笑:“等一下我喜歡的男生就要來了,你快點走啦!免得他誤會?!?/p>
她這樣說著,還朝他眨了眨眼,就好像真的有那么一位“喜歡的男生”存在似的。
溫書鶴臉上的笑意徹底退去了。
“是這樣啊……”他垂下雙臂,在原地站了半天,才想起和云雀說,“那我就不打擾你了?!?/p>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下了樓。直到傍晚,才又有人來找云雀,這一回是陳語。
陳語說,聽楊老師說云雀生病了,所以工作一結(jié)束,她就趕來了。
云雀的燒已經(jīng)徹底退了,只是身子還有些乏,她就靠在床上和陳語聊天,從節(jié)目組大大小小的八卦聊到每一個人的前景。到最后,陳語又問她:“說起來,你有沒有去看節(jié)目播出后的反饋?溫書鶴的討論度出乎意料地高,他就那么一點點鏡頭,居然都能被大家注意到……”
她雙手托住下巴,一副絮絮叨叨的模樣:“我覺得他會紅?!?/p>
07.少年人情竇初開
不得不說,人的直覺有時候還是挺準的。云雀望著不遠處被人群簇擁著的溫書鶴,不由得在心里這么感嘆了一句。
溫書鶴的戲份很少,只需要一周左右就可以拍完。劇組給他們訂的酒店在一處人工湖旁邊。晚上收了工以后,云雀和幾個同事又去湖邊散了一會兒步??焓c,她才回去,卻在酒店的門廊下碰到了正要出門的溫書鶴。
外面的雪還沒停,在路燈的照耀下,像翻飛的柳絮。
溫書鶴撐著一柄湖藍色的長柄傘,臉上戴了口罩,下巴也被圍巾遮住了。他將羽絨服的帽子戴在頭上,只剩下一雙眼睛還露在外面。
云雀不禁停了腳步,她的同事一邊朝云雀擠著眼睛,一邊嬉鬧著上了樓,只剩下她和溫書鶴相對而立。
冬日的空氣很冷,她蜷了蜷自己露在外面幾乎要凍僵的手指,輕輕呵了口氣,問他:“你要出門去呀?”
溫書鶴點了點頭,須臾又搖了搖頭:“我在等你?!?/p>
“嗯?”
溫書鶴晃了晃自己拿在手里的熱牛奶:“一起出去走走吧?”
天太冷了,路邊已經(jīng)沒有什么行人了,湖邊的店子都熄了燈,長椅上也都是落雪。
找不到地方坐,云雀就有一下沒一下地踢著地上的積雪,歪頭問溫書鶴:“你也不怕被認出來?!?/p>
溫書鶴將牛奶塞到云雀的手里,又將自己的雙手插到羽絨服的口袋里,這才答非所問地說:“你為什么把我的微信拉黑了?”
其實不止微信,微博也被她拉黑了。
那陣子溫書鶴因為他們那檔節(jié)目而得到了一些關(guān)注后,又陸續(xù)拍了一部青春電影和一檔當(dāng)時正火的表演類的綜藝節(jié)目,電影票房不錯,加上綜藝節(jié)目自帶粉絲,他的人氣一躍而上,很快就成了當(dāng)時炙手可熱的明星之一。
因為他剛剛紅起來,粉絲的熱情也空前地高,有人甚至把他的關(guān)注列表里的人都一一查了個遍,看到云雀這樣沒有任何身份信息的素人,不免生出了幾分好奇心。
那段時間,云雀每天都會收到很多問她究竟是誰的私信。她覺得這些小姑娘可愛得緊,喜歡一個人居然可以付出這樣大的熱情來,而且還是在自己有可能得不到任何實質(zhì)性的回報的前提下。
自從那晚她把溫書鶴“趕”出去以后,他們的聯(lián)系就漸漸少了,最開始溫書鶴還時不時會發(fā)微信過來,后來或許是因為總是收不到回復(fù),又或許是他也忙了,他們的聊天框已經(jīng)好久沒有被新消息覆蓋。
云雀畢業(yè)的那一晚,溫書鶴恰好在省電視臺有演出,她逃了畢業(yè)聚會,混到人群里去看他。
他這次化了精致的舞臺妝,站在升起的舞臺上給大家唱歌,她坐在黑暗里隔著人群才敢仔細去看他的眉眼。她沒有直面他時那樣害羞了,但是,也覺得他更加遙遠了。
閃閃發(fā)光的事物似乎總讓人覺得無法觸碰。
表演結(jié)束后,她從人群里退出來,卻碰到提前相熟的工作人員。對方知道她和溫書鶴關(guān)系好,還以為她是來找他的,匆匆塞給她一張工作證并告訴她溫書鶴在后臺,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云雀捏著工作證的藍色帶子發(fā)了半天的呆,終究還是沒能戰(zhàn)勝自己那一顆撲通直跳的少女心,悄悄地潛進了后臺。
這會兒還有人表演,后臺幾乎沒有什么人,除了化妝師以外,就只有溫書鶴和一個陌生的短發(fā)女孩。
女孩手里拿著一束玫瑰花,正往溫書鶴的面前遞。
溫書鶴皺著眉,似是有些無奈地揉了揉腦袋,但還是伸手接了過來,嘴里嘟嘟囔囔說了句什么,云雀沒聽清。
晚上回去以后,她就把溫書鶴的微信拉黑了。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確實很幼稚,像個無理取鬧且愛亂發(fā)脾氣的小孩,可當(dāng)一個人陷入戀愛的時候,總是不夠理智而又十分情緒化的。
她無法放任溫書鶴繼續(xù)放肆地影響她的情緒,只好狠點心,將他推得遠遠的。
那時她是真的以為自己和溫書鶴不會再有更多的交集了。
可此刻他又這樣毫無防備地站到了她的面前,又猝不及防地將這個問題擺到了她的面前。她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是說——我之所以拉黑你,是因為我喜歡你,但是你并不喜歡我,還是說我不想繼續(xù)和你做朋友了,所以決定把你刪掉?
前一種太矯情,后一種又太荒謬。
她抿著唇,胡亂地編著理由:“反正你早晚會把我刪掉的?!?/p>
溫書鶴沒明白她的邏輯,微微皺著眉:“我為什么要把你刪掉?”
云雀說:“你看,你現(xiàn)在被這么多人喜歡著,你成了一個很受歡迎的演員,你會在臺上熠熠發(fā)光??晌抑皇且粋€普通人,以前是,現(xiàn)在是,以后也是。我們會越來越遠,直到再也不能走在同一條路上?!?/p>
“與其等到那時候,我們相看兩厭,倒不如讓關(guān)系停留在最好的時候,這樣我會一直記得那天晚上我們一起看了天狗吃月亮,你跟我說你希望成為一個可以被人記住的演員?!?/p>
她的語氣淡淡的,原本只是在瞎說,到后面卻又用了真感情。
溫書鶴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半晌,他才低低地叫她一聲:“云雀啊。”
云雀扭頭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