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樹（七首）

拒絕分裂的杏子

傍晚，一顆杏子漂過來

雨水密集。

這是一顆被蟲子啃噬過的杏子

它一定在枝頭眺望過

也可能在餐桌上短暫停留過

如今，它的命運不算差。

在幻河

亮出殘破的肉身

干凈的內(nèi)核。

再看，像是咧開嘴微微笑著

懷抱一嬰孩。

冬 樹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

燃燒之后的。絕望的

死過的

仍是美的。美的

干凈。坦蕩。

春風(fēng)來，你是起身最遲緩的那一個。

最后的美

風(fēng)暴過去了。

礁石潔凈，我忽略它有過泥沙俱下的日子。

探過身去，密集的紋路

讓我驚覺，它承受過怎樣的碎裂??！

風(fēng)暴都過去了。

林中寂靜。塵世的

坑洞一一被遮蔽。

布谷掏出贊美，三葉草在光里忽明忽暗

像一簇小小的火苗。

……我們互相沉默。默認(rèn)

塵世間的愛和苦

各有命數(shù)和永無盡頭

沉默之后

我們捧出雪

互致謝意。

白河之白

一條從沒流經(jīng)塵世的河流

有透明的白

其內(nèi)部的時間是凝固的。

世間的清白大多徒有其名。

你就是清白本身，神放置于人間的鏡子。

在這里，蒼穹亦不能與你匹配。

眾生皆蒙塵，烏云亦是。

其實被清洗的不止這些。

還有兩岸擁堵的叢林，自叢林折返的白鷺。

還有微風(fēng)里，兩個厭世之人

忽然生出艷冶之心。

鸛河進(jìn)入丹江，像一個人通向另一個人

一些事物值得一再注視。吟頌。

然后陷入溫柔的沉默。

比如河流。比如愛。

當(dāng)年愛的人都失散了

而河流仍逶迤在大地上

當(dāng)年的鸛河一往無前，和愛一樣鼓蕩著身體。

“如今，或現(xiàn)在，這些詞語，

像破碎的玻璃，會傷害你自己”。

他們都去哪了？

我從盧氏伏牛山開始追尋

在丹江，鸛河無聲無息進(jìn)入他的內(nèi)部

自然，柔順。像一個人通向另一個人

必須相信，這樣的日子豐美，純粹

這浩浩蕩蕩的藍(lán)，澄澈

使人世逐漸縮小，想念無限具體起來……

具體到，我想和你成為這塊巖石的一部分。

獨自飲酒的人都是破碎的

一整天，小葉女貞在風(fēng)中抖動

雨仍在來的路上。我不能在窗前繼續(xù)站著了

走，去小酒館。去看看

誕生在小酒館的爵士，達(dá)達(dá)和朋克

看看艾薇塔與貝隆的探戈，酒與飛翔

是怎樣地密不可分。去看看

凱魯亞克，在路上還是不在路上的日子

為什么總與小酒館糾纏不清？

還有瑪格麗特杜拉斯，我親愛的

筆和酒器是如何覆蓋雨要來的無數(shù)個黃昏

“我走著，像喬伊斯走在都柏林”

穿過幽暗的廊道，昏昏欲睡的酒保

高談闊論的人群。去，大膽走過去

走向那個獨自飲酒的人

此刻，某種共通的命運，和了解

甚至攙扶

在緘默中，悄然降臨

你離開以后

一整天，雪都沒從山那頭翻過來

只有越來越深的灰，暗

灰暗的不只是烏鴉。還有

藍(lán)花布上月亮的足印

酒具上的指紋。那束菊花

仍站在九月的雨中

有什么被帶走，空空

如也。有什么被填滿

無處不在

塌陷是看不見的

作者簡介：吳冬，女，河南三門峽人。曾任雜志編輯，總編。曾獲2015全國三行詩大獎賽“最佳禪意獎”，鳳凰網(wǎng)鳳凰詩社2015年年度詩人金獎。詩歌發(fā)表于《江南詩》《揚(yáng)子江詩刊》《大觀》《奔流》等刊物，并被收入海內(nèi)外多種選本。出版散文集《青焰》，詩集《晚禱》即將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