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讀黃河（組章）

◎ 封期任

老碼頭

時光老人蹲守在千年渡口，揖別唐古拉山脈的煙云，凝視黃色的血液，牽著一種向往一種信仰，

一路向東、一路向東……

咀嚼靈性的風，撰寫一個又一個光陰故事，講述黃天厚土，和純粹的花草樹木。

咀嚼如歌的濤聲，在陽光縫隙處，點燃一盞燈火，耀澤蒼老的歷史。

耀澤回旋的水流，化成一紙神諭，庇佑蒼靈，抵臨深邃的福祉。

講述大地的動脈，不論長短，不論貧賤，日夜哺育溫情的土地，繁衍出山川之美、天地之美、人文之美。

透過你凝目沉思的眸子，我讀懂了時光碎片上的甲骨文，寓意生命的熱烈，和蓬勃的景仰。

讀懂一河兩岸那些精湛的骨架，支撐起林立的高樓和穿梭的車輛，飄出一縷炫音，萬年不老。

讀懂可掬的笑容，把過往的故事和曾經(jīng)的預言，淬煉成滾燙的淚水，漫潤滄浪的心。

一闋辭章，拔節(jié)歡樂的高度。

一張粗糙的，皺褶的，蠟黃的臉孔，放飛一只火鳥，如打坐入定的時光老人，在稼穡與魂魄之間，重讀黃河。

慰籍我，和一去不復回的水。

黃河母親雕像前

線裝書的扉頁，寫著您的神態(tài)嫻雅。

寫著您的端莊大氣。

寫著您側臥黃河岸邊，擁一米陽光，撫摸漫漫黃沙，撫摸野壁苔青，撫摸遠去的鼓角和斧鉞碰撞的煙塵。

撫摸遠古的洪荒，和今日的輝煌。

一把時光之劍，剖開歷史的塵煙，取出亙古不滅的火焰，烘烤著盛大和杰作。

臨水而坐。

您禪心的笑意，在黃色的血脈里雕刻出深沉的方言，敘說凝重，敘說一段永不疲倦的對視。

茁壯的氣節(jié)，成了燃燒的血，浸染一浪一浪漫涌而來的濤聲，呼喚困頓的靈魂。

以及，秦時的明月，漢時的關隘。

一卷詩書，一個心聲，揭開古老和神奇。

遠古的憧憬，雄渾的濤聲，挺舉不可逾越的精神高度。

一個永遠繞不開，也不可繞開的走向，引領著不竭的目光，牽動蒼靈，向往蒼遠。向往湛藍的海，蕩滌鐵質的想象，燃燒成生命的呼嘯，透過您的胸腔，奔舞在盆地、平原、高山和大漠。

您的思想若刀，劈開萬仞河山，釋放十萬噸的陽光，煮沸九曲十八灣。

煮沸曾經(jīng)的苦難和激情，成烈烈風骨，支撐缺鈣的草木。

這是生命的方向，還是內心的圖騰？

循環(huán)往復的歡樂，在您臂彎里滋養(yǎng)著自由和幸福。

滋養(yǎng)一個姓氏，成一個民族濃縮的經(jīng)典，吟詠陽光諾言，演繹母性的溫婉、慈善和剛柔。

很想蘸一滴年輕的血液，書一闋歷史和歌謠。

書一闋自然蓬勃的詩章，磨礪出萬千星輝，朗照煙花落雨，以及神秘的蒼勁。

把一河黃色的水，剪成您的背影，倒映蒼巖。

綻開或閉合，都是亙古不絕的血性。

坐臥或側立，都是桅帆簇擁的峰巒。

高歌或淺吟，都是生生不息的喧響，撥動歲月的琴弦。

遠岸閃爍的霓虹，鋪成一條云路，行云走壑，默契浮光流影的玄幻和清澈。

默契一河舒展的時光水袖，當空練舞。

清清的聲韻，飄出波濤，

飄出您，寬闊而平和的胸膛，幻化出兩岸的萬千景象，在流連忘返之間，燦然回眸……

白塔山素描

舔血的刀口，割開萬里疆土。

初年的蠻荒，便以緬懷去蒙古謁見成吉思汗而在蘭州病故的一西藏薩迦派喇嘛的名義，建起你七級八面的金身，寓意七級浮屠，救贖陷落的靈魂，接受萬民朝拜。

濤聲，一浪一浪漫涌過來，訴說一段歷史塵煙，氤氳吐蕃法王使者的功勛，與日月同在。

與喧響的生命同在。

與金城關、玉迭關金屬迸發(fā)的聲音同在。

一路攀越。

一路歡歌。

一路淺唱的風，拂過你的身軀，和萬級石階，帶來塔寺飄出的梵音，洗凈內心狂躁。

洗凈塵世的光影，更替著一個又一個輝煌或沒落的朝代。

以及，槳櫓和桅帆的仰天長嘯——

鎮(zhèn)守甘肅內監(jiān)劉永成，在明朝的一抹殘陽下，點燃元代傳承的香火，重建破敗的你，延續(xù)緬懷的記憶，成蓬勃的生命。

那個叫綽奇的清朝巡撫，把一腔黃色血液，喝成你的挺拔巍峨，與炎黃子孫的桀驁。

還有那些起早貪黑的人，以匍匐的姿態(tài)，跪拜堊飾如雪的你。

矗立。時光定格成一道炫光，普照蒼茫云海。

普照我日漸矮化的思想和情感，坐擁你周遭的蒼翠，和經(jīng)幡飄曳的佛性。

我一再調整我的視角，俯瞰。

俯瞰一河渾黃的水，承載著黃河兒女，在村莊或城郭，搭建起一幢幢碩大的倉儲，把快樂和幸福裝載。

俯瞰中山鐵橋銜接斷裂的光陰，攜著羊肉泡的清香、蘭州拉面的綿軟、西北漢子的質樸和憨厚，向東流去……

水車寫意

1

轉動，轉動，日夜轉動著命運之輪。

轉出古老和神奇，輝煌和燦爛，成一種風情、一個符號，演繹一個民族的圣流，輕呼一段滄桑的潛在。

輕呼的你，一生都在吟唱。

吟唱母親用盡畢生的心血，哺育萬千物種，在時光之上，用車的血液，滋養(yǎng)落寞的光陰，輪回出蒼翠和深遠。用水的骨架，丈量一條河流，有著陽光普照的長度和寬度。

2

一圈，便是一生。

一圈，便是一個夢，一個復興的夢。

轉動，改變無水可澆的糾結。

轉動，用清凌凌的河水，澆透干渴。

轉動，用富有深度的“吱嘎”聲，拔節(jié)了艱澀的生命。

3

我無法找出最為貼切的語言，來表述你愛的深沉。無法寫出優(yōu)美的辭章，來表述土地和莊稼，每一天都在享受你的愛意。無法唱一首大河歌謠，來表述勞動的艱辛，有著咸澀的味道。

但，我敢肯定，這咸澀的味道里，一定有著一個又一個的故事，感懷人心。

我無從考證，是蘭州衛(wèi)指揮使房貴從老家合肥引進的“天車”，成為生命的絕版？

還是水車本土化的集大成者段續(xù)，用不易腐爛的榆樹和柳樹做成的一輛輛“祖宗車”，成為黃河的絕唱？

4

辯解，或不辯解。

你都在這里。

都在這里一圈一圈讀寫時光的刻度。

都在這里推波助瀾。

都在這里用絢爛的水花，收獲10萬畝的歌聲和微笑。

5

抒情或敘述，都不能更改一個事實——

五千年文明的花朵，芬芳了蒼茫大地。

華夏民族的智慧之光，照耀著一代又一代的炎黃子孫砥礪前進。

你，印證了黃河母親，用自己的乳汁哺育兩岸的土地，日漸肥沃。哺育自己的子民，日漸富裕。

印證了曾經(jīng)曲折、坎坷、瘦削的路徑，已踏成一條條寬闊而筆直的云路。

在黃河水車園，所有的一切，都輕于感恩，輕于贊嘆。

羊皮筏子

時光之上，一團燃燒的火焰在穿梭、穿梭，在點燃黃河的黎明或暗夜。

在洶涌澎湃的浪濤上打個逗點，拐個彎，便伸向遠方，成一個模糊的符號。

火焰燃燒處，有槳櫓擊水的喘息，有浪遏飛舟的輕呼，有黃河母親的淺吟。

有不易裂開的堅韌和溫柔，漸次撕開內在的逼仄，帶著一個遼闊的夢，盛開在古意的花朵上。

看大漠孤煙。

看落日長河。

看伸手可觸的遠山或近水，跌宕起伏，折疊陽光晴暖，暖和一群水鳥，倔強地帶著一個夢，穿過云天，忘記飛翔的疼痛。

我看到了柔情與野性并存，古樸與時尚同在。

看到了筏子客們挽著這團火焰，在穿城而過的黃河上，把筆直的道路，挺拔的高樓、悠閑的雀鳥和起舞的人群，描摹成一幅西部風情畫，令人神迷心醉。

這是遠古的圖騰，還是傳奇的故事？

那群操著西部口音的筏子客們，裸露著發(fā)達的胸肌和黑里透紅的臉龐，奮力揮動著船槳，波濤上舞蹈，印證了一個民族的堅毅和果敢，舒展著雄渾和博大。

我的靈魂開始奔走，奔走在的風聲里，化成一只火鳥，點燃酒精蟄伏的溫度，在云霞升騰或飄落間，引吭高歌一團團火焰渲染的豪邁。

最后，來一次心靈的泅渡。泅渡5464公里的水流，拔節(jié)一種崇高、一種純粹。

一種與生俱來的崇高與純粹，在一首老歌里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