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胥隆
重癥監(jiān)護室。鄰床的病者是老人,一直昏睡。他的臉微胖、白凈,更顯得我親人面孔的消瘦脫形。相同的是,都緊閉雙眼,不能言語,不知照料他們的親屬在其身邊。
探望時間是每天下午三時到四時,陪伴重病在身的親人時間只有一個小時。鄰床患者的老母已年過百歲,每次我提前到時,在進門大廳里,總看到她坐在輪椅上,等著監(jiān)護室大門的打開。她由媳婦推來,路上需二十幾分鐘,風雨無阻,即使身體不適咳嗽,戴著口罩也一定前來。
她在病床邊,背影矮小佝僂。她用柔軟的餐巾紙輕輕地擦拭兒子微微有點光亮的額頭,一遍又一遍地擦著。媳婦讓她停下,她卻數(shù)次換紙繼續(xù)。
面對七十歲的兒子,她如同對三歲的嬰兒一樣哄著,貼著他的耳朵念叨:某某啊,科學發(fā)達了,儂會好的,阿拉回屋里去,定定心心,安安心心,開開心心地。
面對緊閉雙眼毫無反應(yīng)的兒子,她虔誠地不斷地重復著。
聽護工說,每天她總是開門就進,等關(guān)門最后一位離開。
我望著這位老母的背影,真想堅持在親人身邊多留幾分鐘。但是,這里令人窒息,無論怎樣努力,結(jié)果還是無法逆轉(zhuǎn)的絕望。我還是在監(jiān)護室關(guān)門之前走了。
在回家路上,百歲老人佝僂的背影,絮絮的念叨聲,像一個溫度計,量出了我對病床上親人的溫度,令我羞愧。想到明天三時又要前去,雖然心情依然沉重,但我明白了,該怎樣面對自己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