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茜
若是問我最想穿越回哪個朝代,答案一定是宋朝,想必跟我持同樣觀念的人不在少數(shù)。魏晉閑適曠達(dá),大唐開放繁華,宋朝有著它自成一派的風(fēng)雅,沒有一個朝代比宋代更懂生活更懂美了。無論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yuǎn),上至朝廷下至百姓,滲入骨子里的精致生活美學(xué)——桌椅花木、竹簾紗帳、詩書酒茶、令人迷醉的人間煙火,現(xiàn)在看來如華胥之夢般,原來真的有這么一個朝代,把尋常人家的小日子,過成了詩。
南宋吳自牧《夢粱錄》中記載:“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閑事,不宜累家?!狈傧恪Ⅻc茶、掛畫、插花,被稱為宋人四雅,在平常日、平常事中花點小心思來點綴,心之所向、嗅之所覺、味之所感、目之所見,各個感官都極盡美的享受,這便是宋人的閑適,這樣對生活本身的愛與尊重,才是收獲幸福的良方。
尋一味香 ?享得世外芬芳
焚香原本起源于祭祀活動的一種,漢朝時慢慢從禮儀活動中分離出來,成為一種日??尚兄?。至唐代,點香之風(fēng)于上層貴族中盛行,尤其是來自西域朝貢的香料,深得崇尚佛教的宮廷名流們的垂愛。由于香料來源有限,種類也少,除宗教和祭祀活動之外,這時的香事還只是在上層階級流行的奢侈雅事。宋代以后,海外貿(mào)易擴(kuò)大,各種香料隨著海運之舟涌入中國,民間修合煉香日盛,焚香之事已從宮廷飛入尋常百姓家中。香料根據(jù)不同的氣味有不同的功效,可防蟲驅(qū)蚊,可靜神助眠,熏香于室內(nèi)可祛穢氣,熏衣被可使衣物芳馨。尤其對文人雅士來講,洗手焚香,在氤氳的香氣中讀書品茶,靜思冥想,香味入鼻,香氣入眼,今日看得是風(fēng)雅,而在當(dāng)時可以說風(fēng)雅處處是平常?!氨§F濃云愁永晝,瑞腦消金獸”,重陽佳節(jié),丈夫負(fù)笈遠(yuǎn)游,易安寂寞深閨中獨自看著香爐里瑞腦香的裊裊青煙,百無聊賴;“留花翠幕,添香紅袖,常恨情長春淺”,月光如水,燈如紅豆,讀書人手不釋卷,旁有美人拈香入爐,千古文人佳客夢,紅袖添香夜讀書,多么古典雋永的意象,真的是處處風(fēng)雅處處情。
當(dāng)然,與之相伴的香爐也是宋人焚香雅事不可或缺之物,不同于唐時金銀制式的富麗奢華,到宋代,香爐神圣的意味消減了許多,更加貼近生活,富于生機(jī)情趣,或為可愛的動物造型,或是沉靜秀逸的素簡瓷質(zhì),造型精巧,種類繁多。今天的我們完全可以重拾宋代的焚香雅趣,市面上有太多精致又可愛的香薰,各種味道的線香、盤香、塔香、香粉等也是不勝枚舉,只要有心,馬上就可再現(xiàn)這宋人的浪漫,我想這是應(yīng)該賡續(xù)下去的生活儀式感。
點茶之事 ?品味時光
飲茶之風(fēng)在中國算是一脈相承相續(xù),從神農(nóng)嘗百草以茶為飲到陸羽作《茶經(jīng)》集茶事之大成,中國人對茶的喜愛與追崇從來不曾消減,太多的人戀茶成癖,奉茶成趣,在有些地方甚至有“寧可三日無糧,不可一日無茶”之說??傊?,經(jīng)過數(shù)千年的流變,茶事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已經(jīng)深入中國人的血液骨髓,烙下我們?nèi)A夏文明的符號。
宋代流行的點茶和今天我們的茶道還是有所不同的,區(qū)別于煎茶、泡茶等將茶葉洗凈沖泡而飲之法,宋人是將團(tuán)茶餅在微火上稍作炙烤,去除水分,在木質(zhì)茶臼里搗碎并碾成粉末狀,置于茶碗中。然后以沸水沖點,并用茶筅用力攪拌至出現(xiàn)泡沫,稱之為“運筅”或“擊拂”,使茶葉與水充分交融成乳狀,注水和擊拂同時進(jìn)行,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講究技藝嫻熟,恰到好處。由于茶質(zhì)濃稠,聚而不散,茶沫停留在茶盞壁上膠著不干,故而稱為“咬盞”。電視劇《知否》中就對點茶有較詳細(xì)的展現(xiàn):盛家的姑娘們都得習(xí)得點茶之法,如蘭姑娘就對它很是頭疼,說這“點茶實在難學(xué)”“咬盞也咬不起來”,看來這閑趣雅事也著實需要下一番功夫,因為這里的吃茶絕不僅僅是為填飽肚子,其中有著品味時光的用心,看重的是一種精神會意,或者說是文化禮節(jié)。今天日本的茶道就類似于宋人的點茶法。
另外宋代斗茶之風(fēng)盛行,名流雅士、有錢的公子哥兒們會選一些上規(guī)模的茶店或是環(huán)境清幽的庭院,或多人共斗,或兩人捉對“廝殺”,圍觀者亦盛,好不熱鬧。斗茶也是用點茶之法。一斗湯色,二斗水痕。茶湯純白為最佳,湯花勻細(xì),緊咬盞沿,久聚不散者為勝。因為斗茶成敗還跟所用茶盞有關(guān)系,于是黑釉盞應(yīng)運而生,成為宋代點茶茶盞的主力軍。
橫軸之上 ?藏的是心境
書畫琴棋詩酒花,書畫可是文人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項。將自己的詩詞畫作裱于卷軸之上,懸掛于室內(nèi),供自己清賞,或是在文人集會之中,大家把自己的得意之作或是收藏的字畫拿出來,互相交流品鑒,都稱之為掛畫。其內(nèi)容可以是詩詞手稿、山川湖澤、人物花鳥等,詩言志,畫言情,觀卷軸之上的畫作,藏的是作者的心境,觀者的品位。看山水,也看自己;聽畫中松風(fēng),也聽心聲。蘇軾《書朱象先畫后》中說:“能文而不求舉,善畫而不求售,曰文以達(dá)吾心,畫以適吾意而已?!睆倪@個層面來講,文人掛畫,來營造一個清雅的環(huán)境,不僅僅是耳目之娛、社交之法,更多的是志之所向。
不光是文人貴族以掛畫來彰顯身份地位,坊間的茶樓酒肆也多以掛名人字畫來裝點門面附庸風(fēng)雅,招攬食客?!秹袅讳洝防锘貞浤纤闻R安的風(fēng)物與市肆:“汴京熟食店,張掛名畫,所以勾引觀者,留連良客,今杭城茶肆亦如之。”宋代文人地位甚高,倘能得幾張?zhí)K軾、米芾的書法畫作,這般名人效應(yīng),對提升店的品位、擴(kuò)大生意可是天大的好商機(jī)。據(jù)說北宋汴梁城東門外的茶肆就是因為得到皇帝御賜的畫圖而名聲大振,飲茶掛畫之風(fēng)由此盛行。
四時花開 ?我與自然的約定
宋人愛花,是全民之風(fēng)。不論貧富貴賤,自然都給予了平等的美,簪花插花,是全民盛事,《夢粱錄》中記載:“仲春十五日為花朝節(jié),浙間風(fēng)俗,以為春序正中,百花爭放之時,最堪游賞?!彼麄儤O愛出游,尤其是這樣的大日子,可謂萬人空巷。一些風(fēng)雅的官員們還會舉辦“萬花會”,從達(dá)觀顯貴到平民百姓,一片愛花之風(fēng)。歐陽修《洛陽牡丹記》也記載,在當(dāng)時的西京洛陽,“春時城中無貴賤皆插花,雖負(fù)擔(dān)者亦然。大抵洛人家家有花”。春日案幾上的一株芍藥,盡顯生命之姿;五月插菖蒲,吸塵防蟲,祛避邪疫;六月的茉莉剛上市,哪怕其價甚高,愛美的姑娘婦人們也競相簇戴,“賣花擔(dān)上,買得一枝春欲放”,秋天的一捧雛菊,冬日的一枝蠟梅,插四時花,應(yīng)季節(jié)變換之景,無論是女子的閨房、文人的案頭、出家人的禪室、富人的庭院、路邊的小店,如約定俗成一般,都有花的身影,而這甚至不需要什么花費,就可將生活點綴得富有生趣和活力。
宋代的插花以“清”“疏”的藝術(shù)風(fēng)格為主,講究一種素雅純粹的簡單美,或是極簡的線條,或是特定的花卉以彰顯主人情志。韻勝格高的梅,素潔清雅的水仙,菊之秀麗淡雅,蘭之淡泊清疏,將花木賦予人格,以花德意寓君子品德,來彰顯文人雅士的精神所在,也是宋代插花藝術(shù)超于日常審美之外的重心。再加上精致的容器:清新的瓷器、拙樸的木藝或者陶器、貴氣的古銅,經(jīng)過插花人的妙手,搭配得宛若天成,體現(xiàn)出主人非凡的審美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