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30年靠奮斗能改變命運嗎

文/何 帆 孫允廣

未來30年的樣子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沿著時間之河順流而下，我們大致可以勾畫出未來30年的幾個關鍵詞：

1.收入。中國的人均收入從中等收入邁進高收入也只是時間問題。按照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預測，大約在2021年，中國的人均收入會超過12055美元這道高收入國家的門檻。

2.老齡化。中國進入老齡社會乃至深度老齡社會已是大勢所趨。2016年年底，中國60歲以上的老年人口已達2.3億，占總人口的 16.7%，到 2025年，中國60歲以上的老年人口至少有3億。

3.能源。據國際能源組織預測，大約到2040年，石油需求峰值將會到來。能源格局的調整，勢必攪動全球政治經濟。

4.人工智能。據《生命3.0》作者、物理學家邁克斯·泰格馬克調查，大部分科學家認為，相當于人類智力水平的通用人工智能大約會在2055年甚至更早出現(xiàn)。技術奇點，在我們有生之年就可能降臨。

過去30年最重要的3個推動力

怎么去判斷未來的趨勢呢？我的思路是在“慢變量”中尋找小趨勢。

什么是慢變量？舉個例子，天氣預報能告訴你臺風即將登陸，海上會有大浪，但是只看天氣預報，不會知道海上有波浪的真正原因——月亮和太陽的引潮力引起的潮汐現(xiàn)象。天氣是快變量，月亮和太陽是慢變量。

美國西北大學經濟學家羅伯特·戈登教授是個觀察慢變量的高手。他說，從歷史的大標尺下看，電比電子計算機更重要。

原來很多司空見慣的事物竟如此具有革命性。舉個例子：假如有一棟中世紀歐洲貴族的城堡和一套21世紀的公寓讓你選，你選哪一個？當然是選21世紀的公寓。雖然中世紀的城堡巍峨壯觀，但它沒有和其他建筑互聯(lián)互通，沒有給水、排水，沒有電燈、電話，沒有Wi-Fi。

有了電，就有了家用電器，婦女的家務勞動大幅減少，才能夠大量進軍勞動力市場;有了電，就有了電梯，有了電梯，才能蓋摩天大樓，人們才能更加密集地居住在城市里;城市化會帶來公共衛(wèi)生設施的改善，公共衛(wèi)生設施的改善又延長了人口的預期壽命。

戈登教授的思路給了我們啟發(fā)。如果你觀察過去30年中國經濟的發(fā)展，只需看3個最重要的推動力：工業(yè)化、城市化和技術創(chuàng)新。中國過去只有第一產業(yè)，也就是農業(yè)。工業(yè)化帶動了第二產業(yè)，城市化帶動了第三產業(yè)，而技術創(chuàng)新改變了所有產業(yè)的面貌。

在這3個推動力下，中國快速發(fā)展。但這種模式已經難以為繼。收入水平過了某個門檻之后，消費者關注的就不僅僅是價格了。急劇擴張的中產階層催生出中國的“市場紅利”，但中國企業(yè)在核心技術方面仍很落后，可是，中國企業(yè)在商業(yè)模式創(chuàng)新方面又非常大膽、超前。

未來的全球競爭就像鐵人三項賽，一項比賽的終點就是下一場比賽的起點。我們還能堅持下去嗎？能得第一嗎？那要看看未來的變量是什么。

未來不可忽視的力量

發(fā)展核心技術當然很重要，但不能忽視我們真正的優(yōu)勢——發(fā)展應用技術。

勞動力成本在上升，原材料價格在上升，環(huán)保的壓力越來越大，現(xiàn)在越來越難以把成本降低。如果沒有辦法繼續(xù)降低成本，中國的企業(yè)還有什么創(chuàng)新的優(yōu)勢呢？

我在2018年至少看到兩個小趨勢，中國的兩個紅利。第一個紅利是工程師紅利。在1997年和1998年，中國遭遇了東亞金融危機，因為擔心可能會出現(xiàn)失業(yè)的問題，所以中國的大學開始擴招，招了更多的大學生。結果讀了4年大學后，發(fā)現(xiàn)找工作還是很難，那怎么辦？研究生擴招。所以最后中國培養(yǎng)出一大批被嚴重低估的科學家和工程師。第二個紅利是巨大的市場。我們可能會帶來市場引致型的技術創(chuàng)新。一個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高鐵。大家想一想，高鐵的核心技術其實最早不在中國，是在歐洲和日本。為什么中國成了一個高鐵大國呢？因為只有中國才有如此巨大的市場。

全球治理空氣霧霾最核心的技術到最后一定是在中國，無論它是挪威人想出來的，還是奧地利人想出來的，他們想出來沒有用，那個地方沒有霾。印度有霾，但是他們用不起。

全球未來能夠解決老齡化問題的最先進的技術一定會出現(xiàn)在中國，因為中國正在以一個前所未有的規(guī)模、速度進入人口老齡化社會。

所以恩格斯講，社會需求對技術進步的推動比10所大學都大。而在我看來，社會需求對技術的推動比100所大學還要大。

社會為什么焦慮

西方社會談論一代人時往往會以20年、30年為時間單位，中國人則往往以10年為單位。社會變革影響了每一代人的性格，“60后”略顯世故，“70后”更為務實，“80后”最是疲憊，“90后”稍顯輕佻。

我們感覺差別很大，但如果我們把視角拉長，你會發(fā)現(xiàn)，他們其實是同一個時代的人。我們可以把這一人群稱為“坐上快車的人”。

“坐上快車的人”會相信一些共同的觀念：經濟增長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經濟增長能夠提高每個人的生活水平;下一代人的日子一定會比上一代人過得更好;個人靠努力奮斗一定能改變命運;要重視子女的教育，因為“知識改變命運”，而“知識改變命運”指的是只要孩子上最好的小學、最好的中學、最好的大學，就一定能找到最好的工作;最好的工作是指在金融機構工作或在政府部門工作，前者收入更高，后者更有保障。

如果將視野拉長，你會發(fā)現(xiàn)，你所熟悉的那個過去的時代是極其特殊的。那是個草莽英雄出沒的年代，在這群草莽英雄看來，沒有規(guī)則和秩序，沒有任何值得敬畏的東西，也沒有任何先例可循，凡事都要親力親為，一切都是靠“試錯”找到邊界，而邊界又在不斷變化之中。

但那個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高速經濟增長已經結束，全球化的鼎盛時代已經落幕。收入不平等問題、代際沖突問題都會變得更加嚴重，這些問題在未來社會將像房間里的大象一樣顯而易見。

我們之所以悲觀，正是因為我們已經習慣的那些模式——不管是增長模式、商業(yè)模式、就業(yè)模式、教育模式，還是管理社會、管理全球經濟的模式，似乎都不管用了。越來越多的人會明白，靠奮斗改變命運這種信念是經濟高速增長時才會有的。

敢問路在何方

草莽英雄們可以對此熟視無睹，但年輕人要想出路。舊的事物會被清除，新的事物也會落伍，你需要去尋找的是能夠帶來“反轉”的“新新事物”。

舉個例子，在高科技領域，廣州有個無人機公司叫極飛，邀請我去看他們的無人機應用，說去的地方有點兒遠。我想廣州的公司，遠能遠到哪里去呢？無非韶關。結果一下子把我?guī)У搅诵陆?。為什么在新疆呢？因為新疆是中國主要產棉區(qū)，棉花產量占中國總產量的74%。過去主要靠人工采摘棉花，但棉鈴有堅硬的刺，很容易刺破手指，雪白的棉花往往帶著血跡，會影響棉花品質。而且雇人成本也在不斷上漲，5年翻了一倍。想要機械采棉就要噴灑落葉劑，過去噴灑落葉劑有兩種方式，一種是人工，另一種是用拖拉機。人工成本越來越高，而拖拉機開進棉田會碾壓棉花，導致減產。

極飛發(fā)現(xiàn)，無人機的機會來了。2018年9月，極飛從全國調了2000架無人機，相當于美國空軍無人機的規(guī)模。浩浩蕩蕩的無人機就像一場“秋收起‘翼’”，用無人機噴灑農藥。當無人機技術與互聯(lián)網技術結合起來，以后的農業(yè)就不一樣了。這就是科技領域的小趨勢。

小趨勢之所以小，是因為它不代表絕大多數(shù)的人口，也許只占總人口的1%。但是，中國人口14億，那1%就是1400萬。哪怕是1‰，在中國也有140萬人，不是個小數(shù)目。在這個迂回的過程中，我們獲勝的法寶是什么呢？就是龐大的市場和可以無限嘗試的空間。

我把這種路線叫“群眾路線”。所謂的“群眾路線”，就是盡可能地發(fā)動群眾，盡可能地為最多的人、最多的企業(yè)賦能，然后創(chuàng)造出一個共贏的生態(tài)系統(tǒng)。所以，我們能夠看到的未來技術演進的路徑，是在邊緣地帶發(fā)動一場場景革命。

關于核心技術重要還是應用技術重要，很多人可能還沒被說服。他們會說，沒有核心技術怎么去發(fā)展應用技術？

在這些人的心目中，核心技術和應用技術的關系，就好比蓋樓總要先打地基，打了地基才能夠蓋樓。核心技術就是地基，沒有地基怎么蓋樓？

年輕人要想清楚3個問題

人工智能是未來的大趨勢，人工智能有好的一面，但也會讓人產生失業(yè)的擔憂：人們擔心新技術會拉大財富鴻溝，帶來階層固化問題。我認為，階層固化問題不應該被過度解讀。因為從人類社會大歷史角度看，也很少有能夠從底層直接蹦到最高層的。

比如，快遞小哥可能不會去想哪一天能夠成為比爾·蓋茨，流水線上的工人也不會想怎么成為馬云，他們想的是，哪一天能當上這條流水線的線長，再成為車間的管理人員。

當然，還必須促進更寬泛的社會階層流動性。這個流動性是存在的，白領和藍領之間的收入差距越來越小，因為勞動力供求發(fā)生了變化，一些技術性勞動、體力勞動，以后掙錢的機會越來越多。所以，沒必要過度解讀階層固化問題。

大家現(xiàn)在感覺很迷茫，主要原因是之前的人生規(guī)劃全部失靈。以前人生規(guī)劃很簡單，無非就是上一個最好的小學、中學、大學，之后就找工作。你讓父輩給你提建議，他們會說要么考研，要么考公務員?，F(xiàn)在，這樣的人生規(guī)劃很可能會破滅，考研之后還是找不到工作。什么是好工作，越來越難定義。用過去的確定性去應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你就會變得越來越悲觀。

對企業(yè)家和年輕人來說，我覺得最需要解決的一個問題是你得有危機感，沒有什么東西能夠給你打包票，你必須把自己鍛煉得像特種兵一樣。以前有一技之長就行了，現(xiàn)在不行，特種兵什么都得干，而且一個人就是一支隊伍——你既要會搞研究，又要會推銷;你既要懂技術，又要懂如何跟別人講自己的技術，還要會融資。你說那不是難為我嗎？沒辦法，未來就是這樣的。

未來的趨勢一定是跨界，未來新的物種一定是雜交出來的物種，所以只有盡快離開自己的舒適區(qū)，去做一個“流浪漢”，嘗試各種不同的東西，你的勝算才會越大。

其實年輕人要做的事情很簡單，需要想清楚三件事情：一，我的興趣是什么;二，我的能力是什么;三，社會的需求是什么。

理想的人生規(guī)劃是激情、天分和社會需求完美的結合。如果能做到，這輩子就很幸福，你也一定會獲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