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人類在Al時代的核心

汪雪瑩

眾所周知，推動科學進步的主要動機是好奇心，而令人驚訝的是，好奇心這么重要，關(guān)于好奇心的科學研究卻不多。

這一方面是因為，好奇很復雜，它屬于高級認知功能，既涉及情緒成分，又涉及認知成分。而從情緒的角度而言，兩種不同類型的好奇又會給我們帶來截然相反的情緒體驗。感知型好奇讓人焦慮，當我們遇到某些不符合常理的事物時，我們會感到意外和不快;認知型好奇，則是一種愉快的狀態(tài)，與獎勵預期相關(guān)聯(lián)，它提升著我們的知識水平，驅(qū)使科學藝術(shù)和其他創(chuàng)造活動的發(fā)展?？偟膩碚f，復雜的好奇導致人們幾乎無法通過精巧的實驗設計將各類成分分離干凈。

另一方面，在認知神經(jīng)科學領域，幾乎所有的神經(jīng)影像學研究都不可避免地遭受著不確定性之苦。大腦是構(gòu)造精確的硬件，心智又是如同迷宮的軟件，大腦和心智的結(jié)合，讓那些即便是最精心設計的實驗也免不了留下一些不可解釋的漏洞。好奇心研究起來如此困難，所以，它帶給我們的疑問只會越來越多。

但是仍然要恭喜你愿意花時間來看這篇文章，這說明你有一顆好奇而年輕的心。

成功和快樂的墊腳石

下班回家，拿起手機刷微博刷微信，不知會點到哪個頁面，? 也不知會點多久，我們沉浸在持續(xù)獲得新信息的快感中無法自拔，不知不覺中就到了睡覺的時間。

為啥我們會不停地點、點、點呢？一項發(fā)表于《心理科學》上的研究表明，這是因為人類對不確定的事物有一種天生的、想搞清楚的內(nèi)在需要。

這種需求，便是好奇心。

在人類6500萬年的進化歷史中，經(jīng)過選擇留下的大多是積極的天性，這些天性利于我們的生存，也利于我們的繁殖。積極的天性包括很多，其中最突出的天性就是我們?nèi)祟愑幸粋€奇妙無比的大腦前額葉，它促進了語言的發(fā)展，讓我們有了思想，有了感情，還有一點就是讓我們有了好奇心。

好奇心是人類獨有的基本驅(qū)動力之一。根據(jù)達爾文的理論，一般的靈長類動物有三個驅(qū)動力：食物、性和居住地。而人類有第四個驅(qū)動力，那就是好奇心。換句話說，好奇心是一個相當本質(zhì)的概念，像“激情”“夢想”“興趣”這些概念，本質(zhì)上都是從好奇心這個原始驅(qū)動力的根生長出來的枝杈。

我們都知道，IQ絕對不是成功的唯一決定因素。比如，一個班級里最聰明的學生有可能反而是最懶惰的。一項對英國學生的縱向研究就表明，個性特征所產(chǎn)生的影響是智力的四倍，好奇在其中發(fā)揮了最重要的影響力，因為它將智力、堅持和對新事物的渴望這三者合而為一。其中的道理非常直觀：只有持續(xù)付出努力，我們才能發(fā)掘自己的潛力。即使是聰明的孩子，如果沒有足夠的學習欲望，就不大可能會堅持下去。

那么，好奇心是如何被激發(fā)的呢？

答案并不復雜：只需要提供部分信息，就會大幅增加好奇心，促使人們?nèi)カ@取完整的知識。就好比讀懸疑大師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說，能讓你感受到一股不斷激起好奇心的電流，吸引著你一口氣把書看完。

有研究發(fā)現(xiàn)，當人們對于某一問題完全沒有頭緒或非常有自信時，他們的好奇心是最低的。而好奇心最強的時刻則是在人們感覺自己知道答案但又缺乏自信的時候。在這個時候人們非常想知道答案，甚至愿意花錢去得到答案。

另外，大腦掃描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激發(fā)好奇心的過程伴隨著海馬體的激活，而海馬體一貫被認為與學習有關(guān)。這就為如下猜想提供了額外的證據(jù)：激發(fā)好奇心不僅能夠有力地刺激探索欲望，同時也能增強學習效果。

讓人興奮的是，好奇心除了可以幫助我們學習、更好地應對這個復雜的世界以外，還可以給我們帶來如愛情一般的快樂。

美國加州理工學院的科學家們做了一個實驗：向一些大學生提四十個冷門的問題，并同時對他們的大腦進行掃描?？茖W家們要求被試者讀完每個問題后在心里默默猜測問題的答案，并表明是否好奇正確答案是什么。若是好奇的話，問題會被再次呈現(xiàn)，并附有答案。大腦掃描顯示，那些激起他們好奇心的問題刺激了他們大腦中與學習和愛情相關(guān)的尾狀核?？梢?，大腦進化出了這種將求知欲和我們最本能的愉悅等同起來的引導程序，所以人類在探索未知的過程中充滿了愉悅。

換句話說，保護好奇心，保護你的本能，保護對未知世界的熱情，你就擁有了快樂和成功的基石。

好奇心，讓你不會被人工智能取代

工業(yè)時代要求人們變成機器按部就班;信息時代，機器人開始取代人力勞動;AI時代，我們都在擔心自己被人工智能取代。十年前的研究人員認為，繞過障礙物和駕駛汽車的復雜性超出了計算機的處理范圍。但現(xiàn)在，汽車制造商、互聯(lián)網(wǎng)科技公司都在開發(fā)無人駕駛汽車，谷歌已經(jīng)實現(xiàn)“完全無人”的車輛上路。

在這個對好奇心的回報高到前所未有的時代，你選擇了好奇，就選擇了永不厭倦的人生。好奇會讓你不斷地去冒險，去尋求新的刺激和突破。有好奇心的學習者會探究得很深很廣，這一類人最適合在對學識要求高、對認知具有挑戰(zhàn)性的工作領域就業(yè)。他們有能力把不同領域的知識創(chuàng)造性地連接起來，從而產(chǎn)生一些新想法。同時，他們也最適合在多學科背景的團隊里工作。因此，他們的工作是最不容易被智能機器替代的。在一個科技能夠快速替代人類工作的時代，僅僅靠聰明是不夠的。計算機很聰明，但是無論它被設計得多么復雜精妙，它也沒有好奇心。

所以，好奇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重要。

但是只要有好奇心，就可以激發(fā)創(chuàng)造力，讓我們在和人工智能的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嗎？不好意思，答案可能會讓你有些沮喪。

好奇心開始于“為什么”的問題，這是人與其他物種根本性的區(qū)別之一。由好奇心驅(qū)動的質(zhì)疑精神和探索精神使人類一步步從叢林里走出來，發(fā)展到了今天。人們天然地對新奇的事物感興趣，這便是入門級的好奇——“消遣性好奇”。這是進入某個未知領域的入口，但若只是在此處徘徊，對任何事物都只會是淺嘗輒止。一旦找到自己的興趣所在，我們就需要進入深層次的好奇——“認識性好奇”。這一層級需要更多認知上的努力，需要去有意識地培養(yǎng)，而且它并非是與生俱來或一成不變的。

我們總是擔心學校教育會把孩子的好奇心扼殺在搖籃里，擔心好奇心會被學問和知識所污染，然而事實恰恰相反。兒童遇到什么都問“為什么”，其實更多的是消遣性好奇，他們不去探索問題而是期待大人給出答案;而成人的好奇心則是窄而深，專注于一個領域深入探索。同樣是練習書法，有的人只是淺嘗輒止的興趣愛好，有的人卻能刻苦鉆研成為書法大家，這就是兩種好奇帶來的區(qū)別。一個人的認知成長，往往是通過將消遣性好奇轉(zhuǎn)化為認知性好奇的過程完成的，這也是學校教育需要做的。

對成年人來說，消遣性好奇帶來永無止境的喜新厭舊。如今我們所處的世界仿佛就是被專門設計成用來不斷刺激我們的消遣性好奇的。每一條公眾號推送、每一個標題、廣告都能讓人們瞬間判斷出是否對其感興趣，這也就使得我們變得越來越?jīng)]有耐心。娛樂節(jié)目經(jīng)過精心的設計并快捷地呈現(xiàn)，成功地抓住了我們的注意力。比如現(xiàn)在的美國電影平均每兩秒鐘就有一次開槍射擊，相比之下，1953年的電影每27.9秒才開槍射擊一次。

而認識性好奇對深入思考有很大的需求，它激發(fā)創(chuàng)造性思維，并產(chǎn)生真正的價值。實際上，我們常常把好奇與快速簡單的信息獲得相混淆，忘記了真正創(chuàng)造價值的好奇是需要去努力練習的。認識性好奇，將會變成一種稀有的品質(zhì)。因為在信息爆炸的時代，深入下去的人越來越少。

所以，在信息獲取的不平等性終將被消除的世界里，一種新的分界線將開始浮現(xiàn)——有認知需求的人和沒有認知需求的人：認知需求高的人更喜歡從智力挑戰(zhàn)中獲得滿足和樂趣;而認知需求較低的人，則希望自己的精神生活盡量簡單直接。

對認知的需求，幫助我們戰(zhàn)勝人工智能。換種說法就是，有著高認知需求的人會越來越有價值。神經(jīng)學家曾用“認知儲備”來描述大腦抗拒因年老而衰退的能力。2013年，芝加哥拉什大學的一項研究召集了300名年長者參與，逐年測試他們的思考和記憶技能。參與者會被問及他們閱讀、寫作及從事其他有認知需求活動的頻率，不僅針對當前，也包括童年和中年時期。在每位老人去世之后，研究者會去檢測他們的癡呆跡象。結(jié)果顯示，在排除物理原因?qū)Υ竽X的影響后，那些終生都保持著大量閱讀和寫作習慣的老人，智力衰退的速度比普通人減緩了1/3。換句話說，這些人打破了衰老的規(guī)律。長年累月對知識的好奇心擴充了他們的神經(jīng)容量，從而緩沖了因年齡增長而出現(xiàn)的智力衰退。對高認知需求的人來說，他們的終生投入就這樣得到了最終的回報。

探索新事物的動力深深根植于人類內(nèi)心，不遜于人類追求食物和性的基本動力。但是請記住，好奇心雖然被認為是人類獨有的優(yōu)良本能，但不受控制的好奇心也可能會適得其反。

而不甘泯于一般的你又做何打算呢？

（摘自《中國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