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對不起

胡斌

對你而言，我并不是個溫順的孩子，我有著青春期里那些可笑的自尊與叛逆。面對你，我總是倔強地不肯低頭。出現(xiàn)在你面前的我，是蠻橫的、固執(zhí)的，是那樣不可一世。

高一的期末考后，家里就陷入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原因很簡單——你不同意在那張我填著文科的志愿表上簽字。你說讀理科比讀文科有出息，我不懂你的邏輯，怨你不尊重我的選擇;你說我只是耍著小孩子的臭脾氣。是的，我承認(rèn)，你太了解我了，你知道我并不是不肯屈服，只是我不愿逆來順受，我與你鬧只是耍耍我的小孩子脾氣罷了。父親開始勸你，可你依舊沒有妥協(xié)的表示，我也依然和你較勁，于是這場戰(zhàn)爭看似沒有盡頭。

那個夏天是那樣的漫長，我們和對方賭氣，抑或是跟自己。餐桌上不再有你精心準(zhǔn)備的早餐;出門前不再聽到你的千叮嚀萬囑咐;深夜你不再拿著一杯熱牛奶苦口婆心地勸我喝，然后在我一臉皺眉地喝下后露出明媚的笑容;你也不再半夜躡手躡腳地走進我的房間，為那個睡得不安穩(wěn)的我蓋好被子……

我開始討厭這個夏天。在這個夏天，你收起了你這十八年來的每一個習(xí)慣，我以為我要失去你對我十八年來所有的愛，我開始莫名恐懼。這時，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的需要你，離不開你;我才明白，其實我是那樣愛你。即便你總是那樣吝嗇不肯給我鼓勵，可是會在我傷心難過時輕輕擁抱我，告訴我：閨女，別哭。

終于到了要交志愿表的時候，望著你在廚房里忙碌的背影，我不知怎么開口。

雖然我沒出聲，你卻發(fā)現(xiàn)了我，好像你的腦后長了一雙眼睛。你淡淡地說：“還是填文科吧。”你沒有回頭看我，我只感覺眼眶潮熱，模糊了視線，眼淚砸在那張皺巴巴的志愿表上，上面那個“文科”的字樣早已被黑色墨水覆蓋，旁邊是我端端正正地寫著的“理科”二字，就像一個承諾一樣，它驕傲地矗立著。

即便我的青春期碰上了你的更年期，即便你還是會那樣“專制獨裁”，即便我們的隔閡總是以不同的方式長久地存在著，即便我們彼此傷害，可是我們?nèi)员舜讼鄲?。這是事實。

天底下，親情莫不是如此深厚，卻也曾這般無情傷害，抑或殘忍。曾經(jīng)的我，義無反顧地傷害你，用殘忍的方式阻隔我們之間的溫存;可你仍用你的方式來愛我，并且從未間斷。

第一次學(xué)會唱的歌，是《世上只有媽媽好》。學(xué)會說的第一個詞語是“媽媽”，第一個信賴的人也是媽媽。蹣跚學(xué)步時，你會義無反顧地選擇放手，然后在我跌倒后輕輕地抱抱我，一臉嚴(yán)肅地對著淚眼婆娑的我說：“閨女，別哭?！遍L大了，我有委屈也不再軟弱地在你面前哭，可我總能在我的那些寫滿心情的博客里看到你回復(fù)著那一句：“閨女，別哭?！?/p>

在我難過的時候，我寧愿像個永遠(yuǎn)長不大的孩子，回家尋求你的庇護。我知道你一直都會不知所措地抱抱我，矯情地說：“閨女，別哭。”

媽媽，你的閨女會長大的。直到你白發(fā)蒼蒼，老得哪兒也去不了，她還是會拿她所有的時光來愛那個同樣愛著她的你。（指導(dǎo)老師：張向群）

[簡評]作者以柔婉的語言，如實敘寫自己與母親的沖突，抒發(fā)自己抱怨又恐慌的內(nèi)心情感?；貞浤赣H關(guān)愛自己的一個個小細(xì)節(jié)，情真意切，讓人感受到了深沉的母愛和雖有沖突但血濃于水的動人親情。本文采用第二人稱寫法，作者直接與母親對話，這有利于情感的抒發(fā)，增強了文章感人的力量。（無違）

[他山之玉]

然后，我就看到我那張大卡片了，用紅色的原珠筆寫的笨拙的字體，還有那些拼拼湊湊的幼稚的畫面。一張用普通的圖畫紙折成四折的粗糙不堪的卡片，卻被我母親仔細(xì)地收藏起來了，收在她最珍貴的位子里，和所有莊嚴(yán)的文件擺在一起，收了那么多年！

卡片上寫著的是我早已忘記了的甜言蜜語，可是，就算是這樣的甜言蜜語也不是常有的。忽然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來，我好像也只畫過這樣一張卡片。長大了以后，常常只會去選一張現(xiàn)成的印刷好了的甚至帶點香味的卡片，在異國的街角，匆匆忙忙地簽一個名字。匆匆忙忙地寄出，有時候，在母親收到的時候，她的生日都已經(jīng)過了好幾天了。

所以，這也許是母親要好好地收起這張粗糙的生日卡片的最大理由了吧。因為。這么多年來，我也只給了她這一張而已。這么多年來，我只會不斷地向她要求更多的愛，更多的關(guān)懷，不斷地向她要求更多的證據(jù)，希望從這些證據(jù)里，能夠證明她是愛我的。

而我呢？我不過只是在十四歲那一年，給了她一張?zhí)鹈鄣目ㄆ?。她卻因此而相信了我，并且把它細(xì)心地收藏起來，因為，也許這是她從我這里能得到的唯一的證據(jù)了。

在那一剎，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世間所有的母親都是這樣容易受騙和容易滿足的?。?/p>

在那一剎，我不禁流下淚來。

——席慕蓉《生日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