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行盡，旭日暖陽

蔣艷芳

1

蝕骨的寒冰其實堅韌，消融的鋼鐵其實頑強，因為寒冰懂得一直保護自己不倒下，鋼鐵更專注于新生。那么，你呢？我?guī)缀鹾敛华q豫地選擇了逃避過去。我推掉了所有的同學聚會，換了手機號，甚至不和舊友聯(lián)系，披上自己的偽裝，假裝寂滅了一切的曾經(jīng)，所以我從未對人言說過我的過往。然而，我想，我依舊是固執(zhí)的。

因我固執(zhí)，我一直都相信，哪怕歲月黯淡，也總會有一絲希望滲出。

現(xiàn)在再憶起高中，大抵是有些懷念的，懷念那些能夠靜下心來日夜苦讀的歲月，也懷念在逐夢路上時刻陪伴我的伙伴。哪怕那時候每天都有堆砌成山的試卷，每天都有各種“對你有用”的作業(yè)需要完成，哪怕每次考試過后思考未來，總是一樣的無助與迷茫，可那又怎么樣呢？你仍然要一直堅持下去。我也有想放棄的時候，也有深覺無助的時候，但是我未曾退縮。我感謝那一千多個日夜和伙伴一起努力的時光，至少那時的我一直都有奮斗的目標，我會為了一場考試徹夜不眠，也會為了一場考試的失意而傷心不已，因為那些都是我真真切切的感受，是我在這場博弈中留下的唯一痕跡。我不敢淡忘，卻無法挽留。

2

我不是傳說中的學霸，比之那些自詡天才的人來說，更不算聰明，但我想，或許，我還算努力。

還記得高三的課業(yè)十分繁重，每天都在和各種試卷、資料進行較量，桌子、凳子上砌放著高中三年積累的回憶。所以，哪怕有些書你從未記起過，只任它堆積在那里，偶爾看到，便會這樣想：等哪天有時間，定要認真看一下這本書，成績必定會有很大提升。其實，轉(zhuǎn)頭你可能就會被其他的事情耽擱，然后忘得一干二凈。那時候，可以說書是你的衣食父母，一眼望去，書海如云，幾乎每天都是在書堆里找人。那時候，你可以隨意地喚一聲，抬起頭來的或許是一個正在為青春奮斗的少年，他的眼睛一如書里寫到的那般，有著少年該有的睿智，像是天上的群星般璀璨，眸子里懷著對未來無限的期許，那里有一個個年輕氣盛的靈魂在屬于自己的一隅天地里，為自己有著無數(shù)可能的未來忙碌的身影。

雖彈指須臾，但我迄今仍不會忘記，忙自主招生的那一個月，我?guī)捉罎?，只依稀記得這樣一句話：未知和孤獨最讓人膽怯和恐懼。后來，我終于深切地體會到這句話，但若是重來，我卻不想懂得，因為那滋味太苦澀。

3

在那個尖子班里，我的成績屬于中等偏上?？上攵?，在那個唯分數(shù)論的時期，我的心理壓力不可謂不大。作為一個農(nóng)村家庭的孩子，身上有父母寄予的厚望，也承載著他們對知識的一種根深的執(zhí)念，所以我不敢說我是最努力的，但至少在高三，我不敢放松。還記得，當時學校學風抓得很嚴，每天早上6點起床，似乎有三四節(jié)晚自習（具體記不太清了），每天晚上至少要到凌晨才能睡，周末也被體貼地縮短成一節(jié)課，基本上每天都有考試，你根本沒有時間去計較或是抱怨，因為你需要利用所有能用的時間盡快消化某場考試的得失，需要盡快投入新一輪的復習。當然，這是在你按部就班地維持所有安排都不變的前提下進行，如果中間有哪個步驟被打亂，你后續(xù)就可能有更多的事情不能如期完成。比如復查試卷、查漏補缺、整理錯題、心理建設，以及準備至少半個小時與班主任的談話等。

這些可能對高三黨來說都是常態(tài)，但我想，說到自主招生，我應該是有談資的。那段時期，我需要準備很多資料，早晚在打印室、教室及辦公室三個地方之間穿梭，所以我需要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完成這些我根本不熟悉，甚至可以說是毫無頭緒的事情，然后吝嗇地把午餐或晚餐從我的計劃中剔除。但是，更讓我無措的是，作為一個很少用電腦，甚至連網(wǎng)吧都沒去過的人來說，我有時候連最基本的操作都不知道，那時候，除了羞赧和無助，我只剩下茫然了。

4

在一個天氣不太好的周三，那天風云涌動，給人一種壓抑之感，令人窒息，屋外大雨傾盆，屋內(nèi)我端坐如僧。晚上，一如既往地安排了考試，但那次，45分鐘考了兩套物理衡水金卷，成績即考即出，兩套試卷我最終得了33分。當時，我崩潰了，直接趴在桌上悶聲大哭，本就為著自主招生的事情異常煩悶，應該也只差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了，于是心弦一松，就再也抑制不住。

同桌是兩個男孩子，我從未指望過內(nèi)心是大寫加粗的他們來安慰我。然而，出乎意料地，一個也正在為自主招生所累的男孩，拿著紙巾在我旁邊小心翼翼地悄聲說：“……自主招生我那兒忙得差不多了，我可以幫你。”

我抽噎：“沒事，真的沒事?！?/p>

說完，我又埋下頭去，他又湊過來一點，說：“其實大家這次考得都不好。”他撓撓頭，又繼續(xù)道：“再說了，自主招生其實就是一個機會，最后還得靠高考成績，因為這個而影響高考，不值?！蔽肄D(zhuǎn)過頭望著他，他摸摸鼻子繼續(xù)說：“還有兩個月呢，你別急?！?/p>

5

看著他那么笨拙的安慰，我似乎找到了一個支撐點，把所有的苦悶傾瀉出來，他靜靜地聽完，也交心相談。我曾以為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太懦弱，太卑微，但后來，我慢慢發(fā)現(xiàn)，也許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人在舔舐傷口，在互相依偎。自那以后，我的心境改變了，一直到高考結(jié)束，竟是真的從未有過那般茫然。我想，也許是因為，一個人在經(jīng)歷過所有可能的未知與無助后，已逐漸習慣那種緊張又充實的日子;又或許是因為，有那么多和你一樣的人陪著你一起，你還有什么可畏？是啊，你當無畏。

現(xiàn)在想起那些過往，卻是真如文人墨客寫到的像云霧般縹緲，能清晰憶起的本就不多，只能越回憶，越珍惜，竭力去記住那些青澀而朝氣的臉龐，記住那些流年。我的高中并沒有那些令人咂舌的豐富過往，但或許，對于我這種平凡的人來說，只記住那些應該記住的，已足夠珍貴。而現(xiàn)在，我曾經(jīng)極度厭惡的高三，卻成就了我的彌足珍貴。那些無光歲月，讓你嘗盡孤單，卻也令你品了人間冷暖、苦味甘甜，教會你怎樣堅強。

所以我相信，行到那孤山盡頭，也定會是暖陽高照。

（作者系南華大學2017級藥學系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