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畫
【摘 要】巖井俊二導演是一位有鮮明個人創(chuàng)作風格的電影作者。在他的電影序列中,少女是永恒的主角,青春是不變的主題。一直以來,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會帶有只屬于他的個人標簽,同時這些個人標簽是否也是帶有他所接受的日本文化的痕跡,這在當他決定拍一部“送給中國觀眾的情書”時,就注定會被驗證。
【關鍵詞】作者電影;巖井俊二
中圖分類號:J905? ?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20-0103-02
2018年11月9日,《你好,之華》在中國大陸正式上映。在巖井俊二已經(jīng)上映的電影中,該片成績很不理想的。由此也引起了中國版《情書》本土化“水土不服”的熱議話題。那么這到底是不同文化背景的團隊協(xié)作不成功的反例,還是具有導演個人風格的作品序列延續(xù)被觀眾誤解?
巖井俊二導演是一位有鮮明個人創(chuàng)作風格的電影作者。他的每一部作品都會帶有只屬于他個人的標簽,同時這些個人標簽是否也帶有他所接受的日本文化的痕跡,這在當他決定拍一部“送給中國觀眾的情書”時,就注定會被驗證。
一、以架空背景打造電影空間
按主創(chuàng)人員的說法,這是一部放到中國情境里發(fā)生的日本故事的電影,非常充滿巖井的風格。尤其是在巖井鏡頭下的大連,是非常干凈整潔的。影片一開始交代環(huán)境的鏡頭就放在了之華和之南的老家。干凈的馬路上沒有一輛車路過和停泊;冬日的陽光自然帶有朦朧的美感;安靜的村子沒有什么煙火氣;獨棟的小院圍著矮矮的圍欄;屋內的低矮的層高和木質結構……這就讓很多人無法把電影中的情景和中國的城市聯(lián)系在一起,從而導致了在觀眾的直觀印象里,就不是一個基于中國環(huán)境下發(fā)生的故事,無法接受《你好,之華》的本土化說法。
但如果只是單純把它理解成是在導演設置的場景中有日本文化的烙印又是不準確的。這部電影的場景是非常好看的,選出來的地方其實都是接地氣的地方。每個地方都真真實實的,但是美術感非常強,這種風格就是巖井導演特有的印記。
而在完全不同的環(huán)境條件下,放在日本和放在中國取景,他都能形成序列的延續(xù),是他對對象進行了同一處理。這種處理手段在他的作品序列中隨處可見。比如之華工作的地方選在了一個明亮的圖書館,而《情書》中男女主角也是被安排到了圖書館值日;再比如扈老師家里的陽臺也可以在《四月物語》中找到相似的場景;在《花與愛麗絲》中,荒井花與宮本雅志在教室的場景和少年之華與尹川在禮堂的場景也是異曲同工的……這樣的重疊對創(chuàng)作者來說是不斷強化其個人風格的一種慣性創(chuàng)作思維,所以他不管是在哪里拍,都能塑造出他心中預設的效果。
在拍回憶的片段時,導演一直以架空的方式來描繪三十年前的場景,放棄了很多可以表現(xiàn)年代感的特征,弱化了三十年的時間間隔,讓人不由得把兩代或者三代人之間的命運串聯(lián)到一起。這種敘事方式讓整體故事結構看起來松散,但情感表達上卻更豐滿,跳躍時間的間隔,來建立人物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后之間的情感聯(lián)系,這也是巖井導演最擅長的創(chuàng)作手法之一。
相比之下,我更喜歡巖井俊二為他的作品構建了電影世界的架空背景的說法。這是我們在撥開巖井俊二電影中塑造出來的朦朧感的日本之后,看到同一類調性的大連所感受到的,同時這也正是巖井俊二作為一個成熟的電影作者需要具備的其中一種特質。
二、以個性“簽名”奠定基調
能讓觀眾感覺這是一個發(fā)生在中國的故事,很大原因上取決于導演對細節(jié)的把控。在主角杜江(周文濤的飾演者)的采訪中,可以看到在一些口語化的表達上,他們對劇本進行過一些“本土化”的修改,讓情緒表達看起來更貼近我們的生活一些。但顯然,這種由演員提出的修改對于這部電影來說都是一些細節(jié)中的細節(jié),通過這點細節(jié)展示出來的故事和人物是無法達到“本土化”效果的,但這種修改又是非常必要的。
也是基于這一點,才會讓觀眾覺得“水土不服”?!拔覀兘?jīng)常會碰到很多中日文化碰撞,和互相理解困難的地方?!倍沤囊痪湓?,一下子就讓我們明白了這個電影所帶來的困擾究竟是何緣由。他們在拍攝過程中發(fā)現(xiàn)的困難遠比他們在看劇本的時候多得多。而種種碰撞和理解困難的地方其實在拍攝過程中就一直存在了。這些問題明顯是無法通過細節(jié)調整去消除的,他只能在中國和日本文化中側重其中一方來達到平衡。如果能在細節(jié)處理上都交由中方的團隊來設計,或者都由他和他的團隊親自完成,那么就不會產(chǎn)生這種環(huán)境措置的感覺了。
相形見長,有幾段脫離社會背景的對白是很精彩的。尹川與袁睦睦在母親相片前的對話,在聊到關于之南的死,睦睦表現(xiàn)出超越同齡人的成熟是恰到好處的,惋惜之南香消玉殞的同時更心疼睦睦殘缺的成長經(jīng)歷。還有之華安慰晨晨的場景,三言兩語就能展現(xiàn)人物的內心,更能讓觀眾留在場景中。
和巖井導演共事過的人都會有的一點共同感受,就是他很喜歡親自動手去做很多事情。他時常會離開監(jiān)視器前,去擺弄東西;有時還會自己去控制一臺攝像機。他在采訪中說:“實際拍攝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中國和日本還是有文化習慣上的差別。這個其實是非常難的?!臄z現(xiàn)場會發(fā)生各種各樣的事情,我會做很多腦子里突然想到的事情,跑來跑去,并不是說我在內心里決定好了下面要怎么做,而是說通過不斷嘗試而達到我想要的效果。”
當導演發(fā)現(xiàn)了他所要面對困難卻仍然放不下他對電影的大部分控制時,導演的創(chuàng)作意圖就不言而喻了。他的表達欲望早已蓋過了要承接他的創(chuàng)作的客觀條件對他的限制,換個說法,不管是語言、演員的表演、物件還是服化道,都在以某種巖井俊二式的文藝感“簽署”下他的“名字”。
對整部片子的把控,從導演、監(jiān)制、編劇到剪輯、配樂、燈光和部分攝影,以及一些沒有被寫上演職員表的工作,他都參與其中。從分工來看,他的角色更像是一個獨立導演,而不是一個龐大制作團隊的指揮者,而這也是“作者電影”的理想狀態(tài),即編導制合一。
三、以“書信”體系與經(jīng)典互文
觀眾覺得不適應的主要還是在網(wǎng)絡社交如此泛濫的今天,片中的人物卻用書信的方式進行交流,并且同時放在30年前和30年后。30年前,是尹川用情書表達青春時期對之南的愛慕;之華將無法說出口的話寫在紙上遞給尹川。30年之后,是之華假借之南的身份和尹川通信;之南反復閱讀尹川寄來的小說初稿;之華的婆婆將英語作業(yè)以書信的形式寄給扈老師;之南將對孩子們的遺囑寫在信中。在告別書信的今天,設法用書信講述心聲,反而有陌生、新鮮的感覺。恰好導演又為每一次書信的出現(xiàn)都找到了合理性。之華如果不用書信的方式而是用微信,就很容易被尹川識破她假扮姐姐,因為微信上的信息繁多,破綻自然也多;尹川想寫把他們青春時期的故事寫成書但是不確定能否出版,所以分章寄給之南;之華婆婆骨折無法下床,除了見面的方式以外就只能用書信才能將作業(yè)遞給扈老師;而之南在即將辭世之際,選擇用一封遺書將她想送給孩子們的祝福留給他們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但從書信的這一點來看,也是能構成電影元素的,并且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拍《情書》的時候還流行書信,給逝去的人寫信,并且還收到了回信,這其實是非現(xiàn)實的情節(jié),導演將其拍攝成了非現(xiàn)實的故事。二十多年過去,現(xiàn)在文化也發(fā)生了很大的改變。對于現(xiàn)代人來講,寫信反到成為了一種非現(xiàn)實的情節(jié)。再將這些具有合理性的非現(xiàn)實情節(jié)放在一起組成的群像,就是導演從生活常態(tài)中捕捉到的別樣趣味。
綜上,巖井俊二用他一以貫之的電影作者方式來創(chuàng)作整部電影,肯定是和我們習慣的敘事風格格格不入的。但創(chuàng)作者的意圖可能就是他一直擅長的情感表達,而不是刻意套嵌在某一個背景里,以真正“本土化”的方式迎合客觀條件的改變。一位電影作者以它獨特的情調,跨越時間和地域送上一封飽含熱切情感的的信,信中寫道:“我喜歡你,可以和我做朋友嗎?”我們何不以包容的姿態(tài)坦然接受之。
導演巖井俊二在接受采訪時說“這是送給中國觀眾的一封情書?!钡俏矣X得說成“送給中國觀眾的一首巖井俊二式俳句——《你好,之華》”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