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芬 陳家春
摘 要:漢語云南方言中的安寧八街話兒化功能、意義多樣,其功能可以表示顯性和隱性的輕、小義。顯性的小稱功能與普通話類似,但隱性的小稱功能可以表達音強、地位的主次、程度、整體和局部、類別以及人和自然的關(guān)系等。兒化可以表示褒義,也可以表示貶義,兒化參照物或參照意義影響其情感色彩。一部分詞語不存在非兒化形式,一部分兒化和非兒化的形式并存。兒化的形式與功能較北京話復雜,兒化語音更為徹底,除了韻腹為i和u的復韻母音節(jié),其余直接兒化。名詞、動詞、副詞、代詞、方位詞、量詞以及擬聲詞都可以兒化。
關(guān)鍵詞:八街方言;兒化;意義;功能
云南省安寧市八街鎮(zhèn)位于昆明市的西南部,離省會昆明60公里左右,離安寧市政府駐地35公里左右。八街鎮(zhèn)歷史悠久,唐高宗時期,設河東州于今八街鎮(zhèn)轄區(qū),古稱華納城,為滇中政治、經(jīng)濟、軍事和文化中心。明朝初期大量江淮移民遷入此地,至今最常見的村落通名仍是明朝軍屯單位莊、所、營、屯、廠等。八街漢族占據(jù)總?cè)丝跀?shù)的91.4%,彝族人數(shù)占7.1%。當?shù)赝ㄐ袧h語云南方言,彝族和其他民族族際交際語言為漢語云南方言。安寧八街方言名詞、動詞、代詞、方位詞、量詞、形容詞、副詞和擬聲詞均可兒化。
一般認為,兒化是一個徹底虛化的附加語素。從語音形式上說,語言學界認為兒化表現(xiàn)為非音節(jié)的音素形式,就是兒與前面一個音節(jié)結(jié)合成一個新的音節(jié)。對卷舌的作用點有不同的看法,有認為作用于整個音節(jié),也有認為卷舌作用于音節(jié)的某一點上。在兒化的功能方面,學者們的觀點不一。李延瑞等(1996)認為兒化除了區(qū)分詞義和詞性以外,還可以表達喜愛或厭惡的情感色彩;有學者認為前述功能不明顯,兒化主要功能是表達一種口語色彩,一般表示細小、輕松、喜愛或者輕松的情感。王媛媛的《漢語“兒化”研究》(2007)對兒化研究作了概括性的總結(jié),系統(tǒng)論述了兒化的語音、類型,兒化的虛化原因與機制,兒化的形成和演變。漢語云南方言中兒化現(xiàn)象不僅在語音、類型上有別于前人的研究,其他方面的功能也值得深入探討。本文基于田野調(diào)查,探討八街方言中的兒化現(xiàn)象,文中方言詞匯意義和讀音盡量在括號里注明,較長的注釋采用腳注。
一、兒化類型
(一)單用無非兒化形式的詞語
與北京話常見的兒化現(xiàn)象相比,八街兒化現(xiàn)象更為普遍。有的單音節(jié)詞無非兒化形式,如筷兒根據(jù)用料可以分為竹筷兒、骨筷兒,根據(jù)長度可以分為長筷兒、短筷兒,根據(jù)使用程度可以分為新筷兒、舊筷兒,筷子的兩個頂端稱為“筷兒頭”。與梨相關(guān)的兒化詞有:梨兒樹、梨兒花、梨兒葉、梨兒枝兒;梨的果實可以分為紅梨兒、香梨兒、面梨兒、酸梨兒等;梨的柄稱為“梨兒把”,梨的皮稱為“梨兒皮”,吃過的梨核稱為“梨兒骨頭”;用梨可以加工為梨兒醋、梨兒片兒、腌梨兒。有的詞語在單用時不存在非兒化形式,與其他詞語組成復合詞時才有非兒化形式存在,如竿,根據(jù)用途可以分為竹竿兒、魚竿兒、豆兒竿兒(種豆時用作支架的竹竿),等。以下所舉實例均無非兒化形式。
1.名詞兒化
人的稱謂:作伴兒、小伴兒、好伴兒(合群)、老伴兒、玩伴兒、官兒、老倌兒、老廚官兒(廚師)、弟兄兒(結(jié)拜兄弟),等。
人的身體部位:手指頭兒、腳后跟兒、汗毛兒、鼻尖兒(鼻子)、腳桿兒(腿)、腳底板兒(腳板)、腳趾頭兒、手桿兒(手臂)、手指頭兒、脖子眼兒(嗓子),等。
生產(chǎn)生活用具:筷兒、簍兒、燈盞兒、碗兒、草墩兒、門扣兒、門臼兒、柱腳墩兒、窗戶兒、盆兒、盒兒(盒子)、板兒(板子)、頂針兒、煙鍋兒(旱煙嘴兒)、罐兒、紐兒、襻兒、簍兒、箸籠兒(用于裝筷子的竹編籃子)、頂針兒,等。
動物:兔兒(野兔)、知了兒、雀兒(鳥),等。
植物:蒜薹兒、豆兒、葉兒、蓬(叢)兒、花豆兒、桃兒、梨兒、紅果兒、荸薺兒、花骨朵兒、樹葉兒、菜葉兒、藤兒、花芯兒、心芯兒(中間部分)、麥穗兒、谷穗兒,等。
植物的頂端稱為“尖兒”。如:樹尖兒、菜尖兒、豌豆尖兒、白菜尖兒、青菜尖兒。物品的頂端也稱“尖兒”。如:筆尖兒、刀尖兒,等。
水果的子實稱作“核兒”,如:蘋果核兒、梨兒核兒、杏兒核兒、桃兒核兒,等。
時間及其他:前兒那日(前天)、昨兒日、今兒日、明兒日、后兒日、這回兒些(這回)、那會兒、哪會兒、漏溝兒水、門檻兒、坎兒、門臼兒(門窩)、田埂兒、調(diào)兒、唱調(diào)兒、帽兒穗兒(流蘇)、空兒、錢兒、興趣兒,等。
2.代詞和方位詞兒化
上半兒(上面)、下半兒(下面)、外半兒(外面)、里(i??)半兒、后半兒(后面)、這點兒(這里)、那點兒、這攤兒(這兒)、那攤兒(那兒)、哪攤兒(哪兒)、哪點兒、旮兒旯兒、墻跟兒、巷兒道兒,等。
3.動詞兒化
提(ti??)兒、抿兒、拎兒、割兒、蜷兒、觸兒、懵兒、號兒(號哭)、轉(zhuǎn)兒、彎兒、扭兒、瞌兒睡、聞兒、圈兒(蜷縮)、缺兒(缺口)、拈兒、攤兒、堵兒、割兒,等。
4.形容詞兒化
癱兒(累)、枵兒(品質(zhì)差)、否(p‘i??)兒(差)、實竅兒(傻)、倔兒(倔強)、半盆兒(嘮叨)、攏兒盤兒(l???p‘???,邋遢)、拉份兒(拉架子)、顛得兒(嘮叨)、綠油兒油兒、枵菲兒菲兒(很?。ⅫS幽兒幽兒(指人或莊稼病態(tài)的黃色)、窄幫兒窄巷兒(形容非常狹窄)、實竅兒(傻),等。
5.副詞兒化
悄兒悄兒、兀兒(驀地)、有點兒、差點兒、高低點兒(稍微)、專門兒、悠兒悠兒(慢慢)、一條藤兒(一直)、淅兒瀝兒、底根兒(原本),等。
6.量詞兒化
沓兒、餅兒、節(jié)兒、筒兒、堵兒墻、碗兒、桌兒、朵兒、塊兒、顆兒、面兒、葉兒、盆兒、桿兒、枚兒、片兒、絲兒、點兒、綹兒、根兒、群兒、車兒、蓬兒、份兒、半兒、小拈兒、缺兒、拎兒、轉(zhuǎn)兒、截兒、枚兒、攤兒(貨)、堵兒(墻)、灘兒(水),等。
(二)擬聲詞兒化
擬聲詞兒化不僅涉及自然界,也涉及人類。在這些擬聲詞中,兒化表示輕、小的意義隱含在詞語的顯性形式之中。以下就自然界、人、動物等聲音的兒化形式予以說明。
1.自然界發(fā)出的聲音
(大的水流)嘩啦嘩啦
(小水流)嘩兒啦兒嘩兒啦兒
(大雨)噼里啪啦
(小雨)淅兒瀝兒淅兒瀝兒
(小雨) 噼兒里兒噼兒里兒
(大風)嘩嘩嘩地刮
(微風)嘩兒嘩兒嘩兒地吹
2.人發(fā)出的聲音
(大聲)哇啦哇啦
(小聲)哇兒啦兒哇兒啦兒
(大聲)嘰里呱啦
(竊竊私語)嘰兒里呱兒啦兒
(大聲、無所顧忌)咯咯咯地笑
(小聲)咯兒咯兒咯兒地笑
(大聲說話)呱啦呱啦
(小聲說話)呱兒啦兒呱兒啦兒
(走路腳步聲很重)撲通撲通
(走路腳步聲很輕)撲兒通兒撲兒通兒
(有力)嚓嚓嚓地割
(有氣無力)嚓兒嚓兒嚓兒地割
3.行為動作發(fā)出的聲音
行為動作發(fā)出的聲音,根據(jù)音高、音強、音長,可以區(qū)分成出輕重、大小。當然,這種區(qū)分基于人的聽覺感受,與物理學科中對物體震動所產(chǎn)生的聲音頻率測量結(jié)果并不一致。例如:
(鈴鐺)丁零丁零
(音量較?。┒毫銉憾毫銉?/p>
(打鼓聲)咚咚咚
(音量較小)咚兒咚兒咚兒
(物體落水的聲音)噗通噗通
(音量較?。┼蹆和▋亨蹆和▋?/p>
(敲鐘)當當當
(音量較?。┊攦寒攦寒攦?/p>
(鈴鐺)叮當叮當
(音量較?。┒.攦憾.攦?/p>
(大聲)咔嚓咔嚓
(輕小的聲音)咔兒嚓兒咔兒嚓兒
(沉重的敲門聲)嘭嘭嘭
(輕輕的敲門聲)嘭兒嘭兒嘭兒
4.動物發(fā)出的聲音
動物發(fā)出的聲音與行為動作發(fā)出的聲音一致,音量較強不需要兒化,兒化之后表示音量較小。但音量的大小也不等同于物理學對于音量的測評結(jié)果,主要取決于發(fā)話人的實際心理感受。
(小雞)唧兒唧兒唧兒
(小羊)咩兒咩兒咩兒
(大狗)汪汪汪
(小狗)汪兒汪兒汪兒
(蒼蠅、蚊子等侵擾嚴重)嗡嗡嗡
(蒼蠅、蚊子等侵擾較輕)嗡兒嗡兒嗡兒
(大貓)喵喵喵
(小貓)喵兒喵兒喵兒
(大牛)哞哞哞
(小牛)哞兒哞兒哞兒
二、兒化語音
安寧八街話的兒化語音與北京話有時是一樣的。當復韻母的韻腹為i和u時,其后的音素省略,由i和u與后面的?相拼。如:“筷兒(k‘u???)、片兒(p‘i???)、印兒(i??)、點兒(ti???)、紐兒(ni???)、世面兒(mi???)、錢兒(t?‘i???)、帖兒(t‘i???)”。
不過,在單韻母兒化時,八街的兒化更為徹底,聲母直接與er相拼,韻母的鼻音部分全部脫落。例如:
韻母為ɑ時:碗兒(p‘???)、盤兒(p‘???)、秧兒(i???)、巷兒(x???);
韻母為o時:籠兒(l???)、簍兒(l???)、棵兒(k‘???)、蓬兒(p‘???);
韻母為e時:盆兒(p‘???)、針兒(t????)、跟兒(k???)、田埂兒(k???)、嘭兒(p‘???);
韻母為u時:窗戶兒(x???˙??)、豬兒(t????)、兀兒(v???)、群兒(t?‘???)。
在安寧八街方言中,兒化前的聲調(diào)調(diào)值與兒化后的有時也不一樣,比如“頭”字。
人與動物的“頭”以及表示方位名詞的“頭”均不兒化,其調(diào)值為陽平。如:“人頭、頭疼、頭暈、頭發(fā)、頭繩、對頭、回頭、三天兩頭、梳頭、徹頭徹尾”;“豬頭、牛頭、羊頭、雞頭、馬頭、鴨頭、鵝頭”;“墻頭、橋頭、山頭、田頭、地頭、街頭、腳頭間(床頭)”。
物品、方位詞雖不兒化,但調(diào)值變?yōu)殛幤剑话銥?4。如:“里頭、外頭、上頭、前頭、后頭、棒頭、下頭、木頭、石頭、火柴頭(燒到了半截的柴)”。
當表示木頭、棒頭和石頭的細碎部分時,一般會發(fā)生兒化。如:“木頭頭兒、棒頭頭兒、石頭頭兒、擦頭兒(橡皮擦)、土垡頭兒(土塊)、火柴頭兒”。這時第一個“頭”的調(diào)值為陰平,一般為44;第二個“頭”則讀為陽平。
三、兒化功能
安寧八街話的兒化功能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賦予感情色彩;二是起到區(qū)分作用。
(一)賦予感情色彩
北京話中兒化一般表示溫和、喜愛的感情色彩,形容細小、輕微狀態(tài)和性質(zhì),可以區(qū)分詞性和詞義。八街土話有的兒化詞語也具備溫和、喜愛的感情色彩,形容細小、輕微狀態(tài)和性質(zhì),但也可以表示輕慢的貶義色彩。
在安寧八街方言中,有些詞語在兒化以后,發(fā)生了不同程度的變化。一些動詞本身動作較大,這時幅度變得輕、小,如觸兒、提兒、號兒。一些動詞本身動作幅度不大,兒化以后表示動作執(zhí)行人舉止輕浮,不符合傳統(tǒng)規(guī)范,帶有明顯的貶義色彩。比如“觸”作為動詞,指物體“接觸、碰、撞”或是“觸動、感動”。在八街方言中,“觸兒”指未經(jīng)他人同意、隨意觸碰別人的東西,明顯帶有譴責的意味?!懊颉痹诎私址窖灾兄浮白齑捷p輕沾一下”,本無貶義;兒化以后指小口喝酒,但很慢,會耽誤許多時間。又如“彎、扭”在八街話里既可以是動詞,也可以充當形容詞,并不存在主觀的評價偏向。兒化以后,指舉止輕浮、不合規(guī)矩,具有明顯的貶義情感色彩。再如形容詞“枵”本指厚度不足,與“厚”相對,一般形容物品的厚度小于某種標準,主觀情感色彩不濃。兒化以后則指物品質(zhì)量不好,人品差,帶有明顯的貶義。例如:
(1)去人家家里,毛觸兒人家的東西。(去人家家里,不要碰人家的東西。)
(2)那個男人懶死了,光會抿兒酒,樣也整不成。(那個男人懶死了,光會喝酒,什么也做不成。)
(3)放學就回家,這點兒彎兒下,那點兒彎兒下,要不得。(放學就回家,這里混一下,那里混一下,要不得。)
(4)那個男人搭仿女的,走路一扭兒一扭兒的。(那個男人像女人一樣,走路一扭一扭的。)
(5)這份兒布,老實枵兒了。(這種布,質(zhì)量實在太差了。)
(6)這個人枵兒得很,嫁不得。(這個人人品實在差,不能嫁。)
(二)起到區(qū)分作用
安寧八街方言和北京話類似,在兒化以后,有些詞語的詞性和詞義也發(fā)生了變化。這樣一來,它就起到了區(qū)分作用。不僅如此,八街土話的兒化的區(qū)分范圍更廣,功能更多,同時還具有濃郁的地域色彩與文化色彩。
1.區(qū)分整體與局部
安寧八街方言兒化可以起到區(qū)分整體和局部的作用。整體和局部的分類可以映射到不同領(lǐng)域,二者的區(qū)分或成為顯義,或成為隱義。兒化的顯義用以區(qū)分整體和局部,未兒化的詞語代表整體,兒化后的詞語代表部分。如稻谷和麥子是當?shù)胤N植歷史最長、種植面積最大的農(nóng)作物,谷子兒化為“谷子兒”專指谷粒,麥子兒化為“麥子兒”專指麥粒。其他農(nóng)作物也是如此,如胡麻的種子是“胡麻子兒”。
這種區(qū)分整體和局部的關(guān)系還映射到總體和具體分類中,如繩子總稱為“索子”,根據(jù)材質(zhì)可以分為草索兒、麻索兒、棕索兒、棕櫚索兒,根據(jù)用途可以分為背索兒①、糞箕索兒、花籃索兒、籮索兒,等。
2.區(qū)分人與物
在八街方言中,人以及有生命的動物的“頭”一般不發(fā)生兒化,那些無生命的與“頭”在形狀上相似的物體才予以兒化。如:“木頭頭兒、石頭頭兒、棒頭兒、擦頭兒、線頭兒”。當指稱對象為物品的詞語轉(zhuǎn)而指人時,則帶上了明顯的貶義色彩,將人降格為物?!澳绢^頭兒”“石頭頭兒”指的是像木頭、石頭一樣的人,“棒頭頭兒”則指的是粗魯?shù)娜??!邦^目”則被稱為“頭兒(t‘???)頭兒(t‘???)”。
這種區(qū)分還投射到建筑物,八街土話將人們居住的建筑物稱為“房”,如:“大房(上房)、耳房(廂房)、公房、瓦房”。專門用于放置物品或作其他用途的建筑物則會兒化,如:“柴房兒、茅草房兒、灰房兒(堆草木灰的房子)、灶房兒(廚房)、碾房兒(碾米房)、磨房兒、豆腐房兒(豆腐作坊)、土掌房兒②”。八街兒化在區(qū)分有生命與無生命時,還不同于北京話的兒化意義。北京話兒化表示“輕、小”義多為顯義,而八街方言將“房”兒化顯然是以人為中心,人居住的房子為“大”,其他用途的房子不論是否比人居的房子大,均為“小”的房子?!胺績骸痹谝欢ǔ潭壬戏从吵觥拜p、小”義投射到建筑物的主觀性。
此外,兒化還可以起到區(qū)分人與動物的作用,但這種區(qū)分并非整齊劃一。比如人體器官稱為“肝”,如:“肝炎、肝病”;表示動物時“肝”則會兒化,如:“牛肝兒、羊肝兒、雞肝兒、鵝肝兒、鴨肝兒、豬肝兒、蔥炒肝兒(蔥炒豬肝)、鹵肝兒(鹵豬肝)?!?/p>
3.區(qū)分物與物
八街地處亞熱帶氣候,植被繁茂,物產(chǎn)富饒。當?shù)厣街猩L的木質(zhì)藤本植物很多,卻很少有固定的專用名稱,本地人統(tǒng)稱為“藤子”;而草質(zhì)藤本植物的莖則大多稱為“藤兒”,草質(zhì)藤本植物的生長稱為“爬藤兒”。如:“葛根藤兒、黨參藤兒、葫蘆藤兒、土瓜藤兒、雞屎藤兒、山藥藤兒、山葽兒(甘薯)藤兒、豆藤兒、瓜藤兒”。其中,豆藤兒、瓜藤兒是豆類和瓜類農(nóng)作物攀援莖或匍匐莖的通名,具體名稱往往與通名臨時組合??梢钥闯?,在八街方言中,兒化起到了區(qū)分木質(zhì)藤本與草質(zhì)藤本植物的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八街兒化還可以區(qū)分主要農(nóng)作物與次要農(nóng)作物。水稻是當?shù)刈钪饕霓r(nóng)作物,與水稻的相關(guān)詞語如秧、米、谷(稻谷)等極少兒化。如:“秧田、放秧水、栽秧、撒秧、散秧、拔秧、綁秧、挑秧、拉秧、拎秧、趕秧(秧苗供應不上)、分秧、薅秧(將不需要的秧苗拔掉)、借秧、還秧、買秧、賣秧、找秧、小秧、公秧(不會結(jié)穗的秧苗)、餿秧(過了最佳移栽時間兩天的秧苗)、秧草(綁扎秧苗的草)”。
兒化以后的“撒秧兒、拔秧兒、栽秧兒”中的“秧兒”,則泛指需要移植的其他農(nóng)作物幼苗,如:“煙(烤煙)秧兒、黨參秧兒、三七秧兒、荸薺兒秧兒、茨菇秧兒、茭瓜(茭白)秧兒、西瓜秧兒”。
各種需要移栽的蔬菜秧苗也必須兒化。如:“瓜秧兒、辣子秧兒、茄子秧兒、青菜秧兒、白菜秧兒、蔥秧兒、青筍秧兒、苤藍秧兒、甘藍秧兒、大頭菜(芥菜)秧兒、蓮花白(卷心菜)秧兒、洋花菜(花菜)秧兒、夷芎菜(芹菜)秧兒、番茄秧兒”。
除了谷殼兒、谷蚊兒(谷芒),與米、谷相關(guān)的詞語均不能兒化,如:“米、米糠、谷草、碎米、新米、老米、糯米、蟲吃米、半截米(碾成兩半的米)、買米、賣米、淘米、潷米、米湯、軟米、舂米、米店、米粉?!迸c水稻相關(guān)的帶有“子”的詞語,也不能兒化,如:“谷子(稻谷)、薅谷子(薅秧)”。
兒化后的米,是指去掉種皮的其他農(nóng)作物的種子。如:“包谷米兒、蠶豆兒米兒、豆兒米兒、辣子米兒、黃豆兒米兒、飯豆兒米兒(綠豆)”。玉米、蕎等在當?shù)匾膊粚儆谧钪饕霓r(nóng)作物,其種子也可以兒化:“包谷子兒(玉米粒)、麥子兒、蕎子兒、蘿卜子兒(當?shù)氐囊环N油菜籽)”
從上述語料可以看出,長期作為主要農(nóng)作物的水稻在當?shù)睾苁苤匾?,與水稻有關(guān)的兒化詞語只有谷殼兒、谷蚊兒。兒化不僅在顯性地表示小、輕,還將人們對于某物的重視與否及褒貶評價隱含其中。
綜上所述,兒化作為八街漢語方言點中的一個重要現(xiàn)象,存在形式不一,有的存在兒化和非兒化的對立,有的則只有兒化形式,此外,二者之間還存在一種中間狀態(tài),即兒化和非兒化同時存在。除了韻腹為i、u的復韻母,其余均可以直接兒化。兒化的范圍較北京話要寬,功能也更多。正如普羅泰戈拉所言:“人是萬物的尺度”,兒化的標準是基于參照物或參照意義。參照物被認可為重要或理所當然時就不兒化,兒化后的詞語表示既可表示顯性的輕、小意義,也可表示隱性的輕、小觀念。如果原本參照物或參照行為本已含有輕、小的意義,兒化后其情感色彩會轉(zhuǎn)為貶義。值得注意的是,受各種因素的影響,八街兒化現(xiàn)象呈現(xiàn)出明顯的萎縮態(tài)勢,其實這也是現(xiàn)代漢語兒化的一個縮影,希望更多的同仁積極行動起來,對其進行搶救性的記錄,為今后的研究留下寶貴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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