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鴻,安徽望江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高級編輯。兼職教授。安徽省作家協會第四、第五屆副主席。安徽省散文隨筆學會名譽會長。主要作品有詩集《沈天鴻抒情詩選》《另一種陽光》《我和世界》,散文集《夢的叫喊》《訪問自己》,文學理論集《現代詩學形式與技巧30講》等。
喀 喇 昆 侖
不曾命名的鳥,在喀喇昆侖山
拒絕命名的陽光中盤旋
我們,在天空的懸崖邊
站立
世界已經是夜,這里
落日仍掙扎著不肯西沉
多么荒涼 多么輝煌
喀喇昆侖山起伏如
夢的驚人邏輯
在不平衡中平衡,屹立
飛翔的鳥,自大的小東西
孤零零的越野車,公路
它不屑一顧的人類文明
遠處山壑里有細微的流水
那些,和我們一樣
轉瞬即逝的東西
而此刻,涂滿晚霞而像
藏紅花一樣的天空
正被我凝視:震撼的美
令人僅僅能夠凝視,不能思想
我意外地置身于此
如同置身于升起的峭壁之巔
證明生命的所有記憶都不屬于此
生命,仿佛才剛剛開始
一片空白,無所依傍
需要詢問,需要論證
需要喀喇昆侖喑啞的沉默
嚴肅地充滿并占有它
因荒蕪而豐饒,因停頓而重新運動
不作任何承諾,涌出聲音
敞開的秘密
一切深入到心靈深處的
都無法追問
——那兒是永遠洶涌
永遠掩藏著傷口
不可分析的海
它具有兩重性
它最終打敗它自己
像鹽一樣溶化
但它是血
它使生命完整
找到那必須找到的名字
那敞開的秘密
那是它所有的一切
開花的桃樹
這些花,從持續(xù)幾天的雪中
挺過來了,緊緊地
抓住了樹枝
花瓣,有些發(fā)白
濕濕的、寒冷過的三月
慢慢又屈服于春天
街邊、商場擠滿老人
枝頭擠滿了花朵
黑色的樹枝
被不可承受的美包圍
空氣顫動
花朵的出現,總是無法解釋
是不是桃樹已經不重要
——人,一種愚蠢的動物
永遠不能成為
任何花朵的父母
零度
零度。是風的
也是風吹過之物的
但它不妨礙波浪在運動中開花
比它來自的水
意味著更多
靜止的淺水才會走到了
想象的盡頭,結冰
玻璃一樣,明亮而存在著危險
零度。是中間而不是邊緣
因此它具有易變性
可以是冰,可以是波浪
當我們與它相遇
我們必須做出決定
練習
一加一等于二
一加一等于兩個一
三個一可以等于三
也可以等于一或者零
毫無疑問,答案清晰
但不等于就不會多樣性
而且,如果每個一
都是一根火柴
三根火柴點燃的火
肯定比一根火柴點燃得要多
比它們自身也要多得更多
當然,如果沒有什么可以點燃
那么,最多的火柴
點燃的就僅僅是空氣
僅僅讓人斷續(xù)看見
黑暗中的東西,或者
某個人突然出現的臉
或者一只
疾速穿過光亮
進入黑暗的動物,那別樣的生命
明月
我畫出的紙上的這輪月亮
開始時是圓的
最后也還是圓的
照耀
任意的世界和夜晚
有風從紙的那面
飛來,像洶涌的
無形的鳥群
它們的叫聲
相信有人能夠聽見
紙會漸漸發(fā)黃
仿佛從早晨轉向黃昏
這輪月亮也會漸漸發(fā)黃
一輪暗黃色的月亮
在前方等待著我們
那是未來的事,現在
讓我們盡情觀看
這輪比天上月亮更皎潔的
明月,感受那光,那風
無聲而靜止的
洶涌
翻耕過的……
翻耕過的草籽田里盈滿了
暗綠色的天光
平面的天空,立體的水
春天在其中沉默,或者緊張
沒有故事,只有偶然的情節(jié)
一個人走過田埂,又一個人走過田埂
然后在走中消失
留下近得不能再近的近景
和遠而又遠的遠方
被泥土覆蓋的草籽因腐爛而發(fā)酵
鐵紅色的水銹,咕嚕嚕冒出的氣泡
滿足于這只有現在的現在,以及
這沒有理性
但卻據說永恒的時光
云像窗簾一樣拂動,它遮住了
本來可以更強烈的陽光,但它投下了
意味著更多的影子,更多的
動與靜,漸漸逼近,漸漸
猶豫而堅決
責任編輯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