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亨利·戈斯
研究博物學的方式多種多樣,本書采用了美學的角度,并配有反映了自然的詩意的插圖。共分為1 2章,編排層次也獨具匠心,從美學和詩意對比的角度,涵蓋了時間和季節(jié),自然中的和諧,自然中的矛盾,小中見大,自然中的極大,自然中的極小,自然中醒目的、遁世的以及未知的。
博物學家盡管可能、也的確會欣賞冬天獨特的可愛之處,但他們最向往的仍是開春的喜悅。他們急不可待,仿佛春天永遠不會到來;終于,在四月末的一個清晨,陽光閃耀,萬里無云,西南風緩緩吹來,他邁開腳步置身“樂土之中”。生命欣欣向榮:成群的云雀唱起甜蜜的頌歌,在耀眼明亮的空中翱翔;烏鶇在灌木林中啼鳴,好似吹笛;剛跨海而來的燕子興高采烈地穿梭鳴叫;身披橄欖色翎羽的袖珍的林鶯以及白喉在灌木叢的枝杈間如小老鼠般躡手躡腳地穿行;還有,哈!春之聲中的佼佼者!那兩個簡單的音節(jié),那穿透心靈的悸動,布谷鳥的啼囀!
甲蟲也以自己的方式煥發(fā)生機?;⒓紫x及其閃亮的綠色翅匣機警而敏捷地從我們的腳步前飛過,數不清的蟲子在盛放的榆樹間盤旋,抓住一兩只后,我們發(fā)現它們都是同一類;深藍色的鼻血蟲( Timarcha)正將其亮紅色的汁液滴落在草葉之上;望向池塘,我們會看到各種微小的黑色、褐色、黃色的甲蟲浮出水面,它們漂浮片刻,又匆匆返回水底。泥濘城堡中的蠑螈,它們愿意出來看一看這個世界,也愿意被世界看到;因為它們披上了春天的裝扮,一副十足的假日美男子的模樣:波浪形的襯衫搭配鮮紅色的西服坎肩。另一邊,青蛙在忙著產卵,播撒它們的珠串,同時不忘向世界高聲宣示——盡管那腔調并不喜人。
溪流從冬雨的渾濁中解放出來,沿著光滑深邃、水草豐盈的河道流淌出了一片澄明,擬鯉和鰷魚在人們的眼皮底下嬉戲,梭子魚則半隱半現地趴在突出的河岸下方;水流在石頭河床上破碎成晶瑩的浪花,鱒魚在池水間跳來跳去,斑駁的身軀展露無遺。
河邊的柳樹搖蕩著低垂的柳絮,喜氣洋洋,引來了千百只嗡嗡的蜜蜂,令岸邊和斜坡上笑意盈盈的可愛花朵相形見絀。而這些花朵中最樸實的品種,乃是蒲公英和雛菊,毛茛和白屈菜,都成了冬之死寂與凄涼過后的掌上明珠。
“大地在她的膝上放滿了自己的珍寶”,甚至“最卑微的盛放的花朵”,在張開的眼目面前,也仿佛襯托著一圈榮耀的光環(huán)。但其中的一些,基于獨特的造型、顏色和習性,比其他品種更令我們心馳神蕩。石蠶屬婆婆納藍色的笑眼閃耀在每一道籬岸之上,準會看到它,卻能不會愛上它呢?那些盛開在大片灰白色花莖上的野生風信子,它的每一根花莖都戴著一串下垂的鈴鐺花冠;其間還點綴著高大茂盛的九輪草,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讓空氣中充滿它們金色的美與甜蜜的芬芳,誰發(fā)現了它們,會不心醉神迷呢?誰看到蔓生的苔蘚中香氣四溢的紫羅蘭,或牧草下的山谷百合,會不認為謙遜之心大大加持了它的美麗與價值呢?
在這片得天獨厚的土地上,我們能感受到獨特的喜悅之情——當我們看到大自然的面貌在冬天過后重現它的可愛之處,我們發(fā)現那個死寂的季節(jié)并沒有那么決絕,它并未熄滅動植物的元氣,可以說,大自然漸漸笑逐顏開,并最終迸發(fā)出滿堂的歡笑——而更令人驚喜的是在加拿大這樣的國家,春天,幾乎轉眼之間就帶著它所有的魅力蘇醒了過來,短短幾天內,茫茫雪原就化身了,一天一天變得溫暖、翠綠和嬌艷。我?guī)е鴼J慕之情看著那些褐色的黃楊樹,如何快速冒出樹葉,穿上了一身輕柔的黃綠色衣衫;楓樹是如何迅速蓋滿了鮮紅色的花朵;森林中那些五彩繽紛的花卉如何像雨后春筍一般,穿透枯葉,蓬勃盛開;蝴蝶和甲蟲如何在一周前還歡快地嬉戲于白雪皚皚的岸邊;而清凈了幾個月的灌木叢是如何爆發(fā)出千百只鳥兒銀鈴般的歌唱。在死寂的冬天過后,春天的第一句歌聲帶著獨一無二的力量直擊心靈,特別是在前文提到的那個國家,它會在一瞬間就涌現出一整套的交響樂。歌鹀是這場早春音樂會的歌唱冠軍——小生靈的叫聲宛轉悠揚,一身的翎羽則毫不矜持。
所有這些迷人之處都取決于際遇與聯想??赡苡行〇|西是心理層面的,有些甚至取決于觀察者的身體狀況,還有季節(jié)本身的要素:春天讓他變得更開放,更容易在對大自然的耳聞目睹中,感染愉悅之情。但很大程度上還取決于聯想與反差:春意在此發(fā)揮著巨大的作用。萬事萬物都在訴說幸福;我們無法不與之共情。我們將生作為死的反義詞,而我們的心智追尋著不朽。春天來了,而此前,春天不在,至少對我們而言是如此;這就是新意。我們在四月發(fā)現的千百種芬芳的紫羅蘭并不比它初次現身時遜色絲毫。然而,春天的第一朵紫羅蘭卻有著日后所有紫羅蘭加起來也沒有的迷人之處。每逢聽到布谷鳥的鳴叫,看到燕子的滑翔,我們都會心懷喜悅;但那第一只布谷鳥,第一只燕子,卻能讓我們產生獨一無二的悸動。
達爾文曾經如此描述澳大利亞的森林:“樹葉不會隨著季節(jié)枯榮:這一現象在整個南半球都很普遍,比如南美洲、澳大利亞、好望角等地。由此,這個半球及熱帶地區(qū)的居民們就失去了目睹世界上最輝煌的一幕的機會,雖然我們已經習以為常,即干枯的樹木從抽枝發(fā)芽到郁郁蔥蔥的快速轉變。但他們可能會說,我們?yōu)榇烁冻隽松钪氐拇鷥r,即一連幾個月,大地上只剩下裸露的骨架。這一點無可否認;但是,我們的感官獲得了一種對于春之蔥郁的熱切貪求,而那些居住在熱帶的人們全年都能飽覽炙熱氣候中的絢麗產物,因而永遠無法體會我們的感受。”
全國新書目2019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