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一土

郭萬果

八月的天氣，正是炎熱的時候。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王大爺擺開了自己的小攤子。他賣的是觀賞花木，還有種花的土、盛花的盆，擺開一大片，花香陣陣，味道好聞極了。

王大爺?shù)纳獠诲e，到了下午收攤的時候，花木賣得就不多了，花土也只剩下一包。這時，攤子前來了個小伙子，穿一身干練的運動裝，一眼就看見王大爺?shù)幕ㄍ亮耍紫聛砗蜌獾貑枺骸按鬆?，這土怎么賣？好用不？”

王大爺呵呵一笑：“小伙子，我這花土啊，是自家配制的腐殖土，另外加了木屑、鉀肥、草木灰，最適宜養(yǎng)花。也不貴，五塊錢一大包。”

小伙子聽了很滿意，掏出五塊錢給了王大爺。王大爺正要遞花土，旁邊又過來個大媽，沖王大爺喊上了：“老王，我昨天預(yù)交了錢的，給我留的花土呢？”

王大爺伸出的手立刻就停住了，他不好意思地把錢還給小伙子：“實在對不住，我年紀(jì)大了記不住事，昨天答應(yīng)了劉大媽，今天咋就忘了呢。這花土啊，先給她，明天你再來買怎樣？”

小伙子是滿臉為難，轉(zhuǎn)而和劉大媽商量，這土可不可以讓給他，“大媽，我明天凌晨就要上火車，這土一定要帶走，您能不能讓給我？我出十塊錢！”

就這么一包土給十塊錢，價錢可不低了。沒想到大媽一臉堅決：“不行，我家的杜鵑葉子都耷拉了，沒有老王的花土，怕是活不過明天。”

小伙子滿臉失望，忽然，他一咬牙，掏出一張一百塊來，對大媽說：“我出一百塊！這花土我有大用，請您讓給我！”

劉大媽愣住了，這一包土能值一百？她上下打量了一下小伙子，只見他濃眉大眼，一臉剛毅，雖然臉曬得有點黑，但更顯得精壯有力。智商沒問題啊，難道小伙子真的有急事？但轉(zhuǎn)念一想，她心里的弦又繃緊了。如今的騙術(shù)是防不勝防啊，這便宜不能占！想到這里，劉大媽就說了：“對不起小伙子，我不收你這一百塊，花土也不能讓給你，回頭見！”

劉大媽拿起花土就走，小伙子無奈，只好怏怏地轉(zhuǎn)身離開。才走幾步，他就聽劉大媽喊起來：“老王你怎么了？快醒醒！”

原來天氣太熱，王大爺身體本來就不好，一下暈倒了！小伙子一見，立刻把王大爺往自己開來的面包車上一放，就要往醫(yī)院送。這時又一個人上了車，誰?。空莿⒋髬?。只聽劉大媽說：“小伙子你是個好人啊，我跟你去搭把手！”

小伙子千恩萬謝：“大媽您才是好人，我是一個當(dāng)兵的，扶危救困是每個軍人都應(yīng)該做的?！?/p>

劉大媽聽了暗自后悔：早知道小伙子是軍人，還跟他爭什么花土啊。于是，她就把花土放到了旁邊座位上：“小伙子，土我送給你了。你能告訴我，為什么非要買這包土嗎？”

這時已是傍晚，小伙子一邊小心地開車，一邊說：“我是一名駐守海島的邊防戰(zhàn)士，島上的淡水和蔬菜都要靠運輸船從陸地送過去。有一天我們突發(fā)奇想，何不在島上種蔬菜呢？這樣就不用運輸船送了。我們找來茄子種子，種到島上，節(jié)省下淡水澆灌?？墒菎u上土里鹽分太高了，根本不發(fā)芽，大家都很沮喪。正巧，我要回鄉(xiāng)探親，班長就交給我一個任務(wù)，就是從家鄉(xiāng)帶一包土過去。他說：‘你的家鄉(xiāng)是魚米之鄉(xiāng)，種什么活什么，用來種茄子也一定好。你帶土過來，哪怕只活一棵，以后就好辦了。我聽說王大爺?shù)幕ㄍ撂貏e好使，這才專門來買的。”

天擦黑的時候，面包車停在了醫(yī)院外面，小伙子抱起王大爺，沖進(jìn)了急救室。劉大媽有王大爺家人的手機(jī)號，打過去不久，王大爺?shù)膬鹤泳挖s來了。劉大媽說明經(jīng)過，王大爺?shù)膬鹤蛹泵φ倚』镒又轮x。

咦？人早不見了。出門再看，面包車也不見了。劉大媽這才想起來，小伙子說凌晨要坐火車回海島，看樣子是回家準(zhǔn)備去了。

這時，王大爺?shù)膬鹤尤ソ恢委熧M，一問才知道，小伙子竟然給王大爺預(yù)交了三千塊錢。這下他可犯愁了，這錢怎么還給小伙子呢？不知道小伙子地址啊。劉大媽心里那個后悔，當(dāng)時自己是急糊涂了，別說地址了，連小伙子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她的眼圈有些發(fā)紅，就想掏手絹擦一擦，結(jié)果兜里帶出五塊錢來。不用問，這肯定是小伙子悄悄塞給自己的花土錢，還真是不拿老百姓的一針一線啊。

不大一會兒，王大爺從急救室里推了出來，也沒啥大事，就是天氣炎熱中暑了，輸上液服了藥，很快就清醒了。劉大媽是個熱心腸，對他說了小伙子救他的事，還講了海島種蔬菜，怎么也種不好。

王大爺聽了沒說話，拿出手機(jī)看了半天，忽然對劉大媽說：“也要謝謝你呢，你只是我的老顧客，還送我來醫(yī)院，以后我告訴你怎么調(diào)配養(yǎng)花土吧，這樣省事?！?/p>

劉大媽滿心歡喜，告辭回家了。王大爺看看兒子，說要上衛(wèi)生間。輸液的人上衛(wèi)生間有講究，需要后面跟一個人，手里舉著輸液瓶，這樣輸液還會繼續(xù)。王大爺兒子打算跟上，可王大爺不讓，說自己一手舉瓶子就行。兒子拗不過他，只好答應(yīng)了。

兒子在病房里等，沒想到都半個小時了，王大爺也沒回病房。兒子急忙去衛(wèi)生間找，壞了，王大爺不見了！他急忙打電話給王大爺，那邊就是不接，又趕緊通知醫(yī)院，大家一起找，找來找去也沒找到，倒是從醫(yī)院門口的監(jiān)控錄像看到，王大爺一手舉著瓶子，打了個車走了！

這大半夜的，王大爺這是中了哪門子邪了，怎么還跑了？大家正著急上火，王大爺?shù)碾娫挻蜻^來了：“你們別找了，我在火車站呢。事情有點急，等辦完了，我就回醫(yī)院。”

這是怎么回事？原來在病房里，劉大媽告訴了王大爺，小伙子買花土種茄子，還代墊醫(yī)藥費的事，王大爺立馬就查手機(jī)，他查的是本地火車站的時刻表，很容易就查出，凌晨去海島的火車只有一趟，離現(xiàn)在只有兩個多小時了。

王大爺心頭就是一急，不光是那三千塊錢，更重要的是那包花土是用來種花的，根本種不了茄子！他知道，如果跟兒子商量，回家從小院里挖適合種茄子的大田土，兒子肯定不答應(yīng)，畢竟才剛剛醒過來，身體要緊?？墒亲寖鹤犹孀约夯厝ネ冢植恢滥囊粔K的土最好，思來想去，王大爺牙一咬，心說不就是個中暑嘛，咱就來個連夜出逃！

王大爺打車回到自家小院，把輸液針頭一拔，挖了滿滿一包土，又打車爭分奪秒地直奔火車站，發(fā)現(xiàn)去海島的火車還沒開，但乘客已經(jīng)檢票進(jìn)站。王大爺急忙向車站人員說明情況，辦了送站的手續(xù)，上站臺一瞧，太好了，這是趟綠皮慢車，大多車窗都開著，他就一個車窗一個車窗找過去，正好找著了小伙子。

到底是歲數(shù)不饒人，這一陣緊趕慢趕，王大爺是連呼哧帶喘，對著小伙子慢慢說明來意，并遞上了三千塊錢和那一包土。小伙子感動得都不知說什么好了，反倒是王大爺哈哈一笑，爽朗地說：“這土來自家鄉(xiāng)，我希望你把它撒到邊防海島上，子弟兵們從此扎根在那里，守家衛(wèi)國！”

小伙子眼眶不由濕潤了，他刷地向王大爺敬了個軍禮，所有感謝的言語都由這軍禮代替了。一聲長鳴，火車開動駛向遙遠(yuǎn)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