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在我的黃金時代
我迎頭撞上的,是猝不及防的冰川紀
瞧。沉默的山河一如既往
如含飴糖,將萬物之命門抵在
牙床和舌尖中間
小隱隱于塵埃,大隱無處隱
我的虎牙在琴鍵上砸著凌亂的空音
薦詩/納蘭
當我讀到“小隱隱于塵埃,大隱無處隱”,我想,所謂隱,也就是給靈魂找到安放之處,靈魂穿一件優(yōu)雅的“衣裳”,肉身找到合宜的居所,靈魂與肉體共適,人與自然合一;所謂隱,就是人從眾人之中的抽身與疏離,從而可以更好地面對自我與內(nèi)心的神。一種在所有居所都無法居住的精神可以在詩歌中創(chuàng)造它自己唯一的居所和工作地。也許他就是為此而寫詩的?;蛟S,寫詩就是把孤獨無依的詞語聚攏在一處,創(chuàng)建一個溫馨有愛的家;寫詩就是水落石出而顯現(xiàn)內(nèi)心隱秘的幽微的世界。
楊碧薇的這首《彷徨奏》像一曲詩的搖滾,有吞吐宇宙和呼吸風云的氣勢。正如她的詩句“將萬物之命門抵在/牙床和舌尖中間”,有一種“山河天眼里,萬物法身中”的物我同一。黃金時代和冰川紀造成了一種張力,個人的時間與所處的現(xiàn)實造成了一種緊張和對峙。在命運如草芥如塵埃的人世,一個人除了彷徨,仍有著屬于自己的抗爭。
“我的虎爪在琴鍵上砸著凌亂的空音”,每個人都可以發(fā)出吶喊的聲音、呼救的聲音。在這里,虎爪的暴力與琴鍵的美學也構(gòu)成了另一種暴力美學,它們之間互相消解與共生的關(guān)系,也正是人所面對這個時代的寫照,當現(xiàn)實的虎爪砸向你的時候,你該如琴鍵一樣,發(fā)出“凌亂的空音”。
薦詩/老漢
這個周末我去了巴黎的莎士比亞書店。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對“愛在”三部曲的喜歡已經(jīng)到了把電影的路線走一遍的程度。在書店里我買到了前兩部電影的劇本,于是我回家重新看了第三部《愛在午夜降臨前》(Before Midnight)。
其中我最喜歡的是他們在餐桌上的那段對話,充滿了對當代人沉迷性愛、科技成癮的思考,也充斥著人性和自我是否在享樂至上趨勢里消減的探討。這些命題背后,是各自的絕望和涌動的矛盾,可是命運的交織和幾代人之間的鴻溝,都在那個老奶奶描述自己失去丈夫后的日常生活的語句里重新有了意義。
“當我想起我丈夫的時候,我非常想念。夜晚他躺在我身邊的感覺,有時候他會把胳膊橫在我的胸前,我動不了,甚至要憋住呼吸。但我感到安心和完整。
“我也想念他吹著口哨走在街上的樣子,每次做什么我都會想他怎么做——天冷了要披上圍巾。但是之后,我漸漸忘卻細節(jié)。記憶在不斷褪色,我開始忘記他。就像我又失去了他,有時候我讓自己去記他眼睛的顏色、唇齒的樣子,他的皮膚和頭發(fā)的觸感,這一切記憶都隨著時間流走了。
“但有時,不是經(jīng)常的,只是很偶爾,我能非常清楚地看到他。就好像撥開云霧,他就在那里,我?guī)缀跄芘龅剿M蝗?,真實回到了眼前,他再次消失了。曾幾何時,每天早晨,天剛亮的時候,我都會看到他,可不知為何,他又會消失在陽光下。他出現(xiàn)又消失,就像日出和日落。一切都那么短暫。正如我們的生活,我們出現(xiàn)又消失,我們對某些人來說很重要,可我們又只是擦肩而過。”
一生太短暫,又太漫長。我們總在以各種原因失去我們所愛的人。那些誠摯的時刻從來沒有憑空消失,那些生活中不被察覺的細節(jié)都被壓縮在某個窗臺的縫隙里,等到它們聽到你說你不想忘,再重新在陽光下鋪展開來。“一直到最后,我依然愛你”,所以你那永不泯滅的真情,才足以跨過威嚴幽晦的永恒,仍然回到我心間。
到生命盡頭,到記憶退化,我們最想要得到和最想要留住的,還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