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曾經(jīng)有一位女王》中女性的未來

陳艷

摘 要：威廉·?？思{是美國南方小說的代表作家，他的作品充滿了他過去生活經(jīng)歷和家族歷史的痕跡。他以自己的家族為藍本，在文學作品里創(chuàng)造了沙利多斯家族，通過描述這個家族的興亡史來記錄傳統(tǒng)南方社會的沒落。《曾經(jīng)有一位女王》描述了沙利多斯家族的末期，男性成員都已經(jīng)消亡。剩下的女性有人選擇捍衛(wèi)舊制，有人選擇新世界。本文從女性的角度進行分析來探討在南方制度解體的時，曾經(jīng)受壓迫的女性最后的歸屬。

關(guān)鍵詞：威廉·?？思{；美國南方；曾經(jīng)有一位女王

?？思{于1897年出生在美國南方密西西比州。他家族先輩在18世紀從蘇格蘭移民而來，家族里最赫赫有名的就是他曾祖父威廉·克拉克·?？思{，曾在美國內(nèi)戰(zhàn)中擔任南方邦聯(lián)軍上校，還擅長寫作，于1881年創(chuàng)作了《孟菲斯的白玫瑰》。小福克納就是以他曾爺爺命名的，在他成長過程中，家族的輝煌早已不復(fù)存在。那些過往的歷史和南方曾經(jīng)的榮耀一起僅存于家族的故事里，他父親不但無法支撐起一個家族，連自己的工作都保不住。但是福克納從小在學業(yè)和思想上受到母親嚴格的教育和要求，加上他在文學上天賦異稟，他成了全家的希望。繼承了南方傳統(tǒng)價值觀的?？思{也沒有逃避這份責任，勤耕不輟，成為了20世紀美國最有名的作家之一，獲得了1949年諾貝爾文學獎。家族曾經(jīng)的輝煌和如今的衰敗，給?？思{帶來過痛苦和壓力，但也是他靈感的源泉。他以自己的家鄉(xiāng)和家族史為原型，創(chuàng)作出了約克納帕塔法縣，在這個世界中演繹著南方氏族的起落，新舊價值觀的交替，原本封閉自成體系的南方受到了北方思想和經(jīng)濟的沖擊，人們?nèi)缋ЙF般不知所措。

而福克納對待女性的態(tài)度也使得他筆下的女性角色，充滿了矛盾的張力，在傳統(tǒng)和墮落中掙扎，又渴望著突破。在大多數(shù)的作品中，女性的悲劇部分是因為男性和以男性為主導(dǎo)的社會引起的，例如著名的《獻給艾米莉的玫瑰》，艾米莉被戀人拋棄，或者《干旱的九月》里明妮也有同樣的遭遇。那如果抽出男性的角色，女性又會有怎樣的命運，是由一些人扮演男性的角色，來捍衛(wèi)由男性定下的價值體系？還是會相互扶植，相互體諒，建立一個新的世界。在短篇小說《曾經(jīng)有一位女王》中，?？思{創(chuàng)造了一個沒有成年男性成員的家庭，里面只有三位主要的女性，并從她們自個的角度來描述自己的生活和相互間的關(guān)系。這篇小說一直被認為是?？思{長篇小說《沙利多斯》的后續(xù)，而沙利多斯是以?？思{自己的家族為藍本展開的小說，在角色塑造方面也可以找到他身邊人的印記。《曾經(jīng)有一位女王》的開篇記錄了沙利多斯家族的沒落，這種沒落也是?？思{家族和南方千千萬萬這樣家族的映射。

一、文中有三位主要的女性，分別是黑白混血的女傭艾爾諾拉，繼承了沙多里斯家族高貴血統(tǒng)的詹妮姑婆和她的侄媳婦娜茜薩。文中第一、二部分從女傭艾爾諾拉的角度來描述這個曾今的大家庭如今的現(xiàn)狀以及她對待這兩位女主人不同的態(tài)度。在她眼中，詹妮姑婆是舊制度的執(zhí)行者和捍衛(wèi)者，是當之無愧的“女王”，而娜茜薩只是個外人，嫁進了沙利多斯家族，但所言所行卻配不上這個家族榮譽。詹妮姑婆的全名是弗吉尼亞·杜·普里，弗吉尼亞（Virginia）作為拉丁詞根，含有virgin處女，純潔的意思。美國的弗吉尼亞州就是取此意，獻給英國歷史上有名的伊麗莎白一世—童貞女王。而詹妮姑婆的這個名字有雙重含義，一方面暗示她的身份，跟伊麗莎白一世一樣，她是這個家族的女王；另一方面則是和伊麗莎白一世一樣，她純潔忠貞，一輩子獻給了她忠于的這個家族和南方的價值觀，和娜茜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娜茜薩（Narcissa）這個名字來源于希臘神話里的納西索斯（Narcissus），納西索斯因為沉溺于自己的美貌，被神懲罰，愛上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最終不吃不喝，化為水仙，也是后世自戀的代名詞。而小說中的娜茜薩勢必也帶有這樣自我自戀的品質(zhì)，讓她無法融入到沙利多斯家族中。

女傭艾爾諾拉其實也有著沙利多斯家族的血統(tǒng)，老貝阿德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但是因為母親是黑人，所以她的身份還是女傭。因為血緣的關(guān)系，她自認和其他傭人還是不同的，她擁有與身俱來的守衛(wèi)家族榮譽的責任感。照顧詹妮姑婆是她的使命，這個使命具有權(quán)威性和排他性?！拔铱梢哉疹櫵闲Ｈナ赖臅r候就知道了，是他囑咐我照顧她的。他只跟我說過?？蓻]跟城里來的外來人說過?！闭驗樗难y(tǒng)和高貴的使命，讓她用鄙夷的態(tài)度對待娜茜薩這個鳩占鵲巢的女人。娜茜薩的要去孟菲斯呆上兩天，讓艾爾諾拉照顧下年邁的姑婆。艾爾諾拉反應(yīng)激烈，一方面覺得照顧姑婆是她的使命，不需要娜茜薩來告訴她，另一方面覺得娜茜薩要離家到外過夜不是傳統(tǒng)女性應(yīng)有的行為，給家族帶來了恥辱。所以她忿忿不平，“她去哪里了，我一點也不奇怪。我只是奇怪她怎么又回來了。不，這我也不覺得奇怪。她既然已經(jīng)進了這個家門，她就不會離開了……渣滓，城里的渣滓”。艾爾諾拉覺得娜茜薩配不上這個家族，她不恪守婦道。所以對于她外出過夜并不奇怪，同時又覺得娜茜薩既然要自由為何不肯離開這個家族，定然是看中了這個家族的名望。她得出結(jié)論娜茜薩是城里的渣滓。隨后，她就跑去詹妮姑婆那添油加醋地編排一番，并進一步斷定“她可永遠成為不了沙多里斯家的女人”。艾爾諾拉是黑白混血兒，但她對自己的身份定位是黑人，她有著天然的階級觀念，在她看來娜茜薩出生不高貴，卻嫁進了沙利多斯家族，這是她的原罪；娜茜薩出門過夜代表她行為放蕩，更是不可饒恕，不斷地挑戰(zhàn)著艾爾諾拉捍衛(wèi)的南方價值觀。在這個成年男性缺失的家庭里，家族的精神卻被一個女傭很好地繼承了下來，她時時刻刻以家族先人的要求來要求自己和家族里的每一個人，即使從某一個層面來說，她也是受害者，但是在精神上，她將自己和家族的榮譽等同起來，如浮萍找到了依靠。

二、詹妮姑婆時常坐在窗邊的輪椅里，望向窗外的那個花園，注視著來往的人，就像一個女王俯瞰著自己的江山。但她已整整五年沒有踏入花園，她就這么遙望著這個家里唯一有著生機的地方。波爾克指出：窗戶象征著家長或文化對于性的壓制。詹妮姑婆恪守南方的道德準則，為這個家族守寡，自然要滅去自己的性欲，所以她不再踏進花園，將自己跟外界隔絕。但是她想要確保家族里其他的女性行為檢點，所以她時刻監(jiān)視著窗外花園里的一舉一動。

詹妮姑婆的娘家被北方佬毀了，所以她特別憎惡北方佬。她只身一人來到這兒投靠沙多里斯家族，只帶了一個小籃子，籃子里裝著一些花種、兩瓶葡萄酒和幾片彩色玻璃。花種被播在花園里，花香常在，彩色玻璃被嵌在書房的窗戶上，讓她每每從窗戶往外看的時候就跟在家一樣。無論外面的世界如何改變，從書房望出去的世界卻如同靜止了一般?！按扒暗膬蓚€婦人都一動不動，坐在輪椅里的一個身子微微前傾，站在輪椅后面一點的黑人婦女也紋絲不動，身子像雕像一樣筆直地挺著”，直到詹妮看到了娜茜薩的兒子鮑里走過花園，她猛然向前方探去，就像“鳥兒掙脫了她那衰弱無力的身軀，然后穿過花園去迎接那個男孩”。詹妮姑婆已經(jīng)90多歲，時日無多，她就像一座雕塑守候著自己的王國，希望將這個王國傳遞給自己的子孫，也就是鮑里，所以她執(zhí)意稱用男孩過世的叔父的名字喬尼來稱呼他，將他視為家族的未來。而她跟侄媳婦娜茜薩的矛盾根源也是對于鮑里的爭奪。在娜茜薩在外過夜的時，她最關(guān)心的是孩子會不會想念她，當被告知“沙多里斯家的男人從來就不會想念誰，離了誰都一個樣”時，才心安下來。

詹妮姑婆和娜茜薩的沖突一共有三次，第一次是在娜茜薩嫁進來之前，她向詹妮坦白收到了不堪入目的匿名信，她們對于這件事的處理發(fā)生了分歧。詹妮姑婆認為要讓家族的男性長輩來處理，而娜茜薩則傾向于自己默默處理。福克斯·杰諾韋塞指出“……南方社會的家族在實踐和意識形態(tài)中都非常重要，它強化了性別約束，規(guī)定所有的女性都應(yīng)服從家族的男性家長并只能與家族的女性共同生活”。這種將主動權(quán)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做法，讓詹妮姑婆第一次感覺到娜茜薩會做出挑戰(zhàn)傳統(tǒng)的事，是她們矛盾的開始。第二次是在娜茜薩去孟菲斯過夜前一周，她邀請了一個男性客人來家里吃飯，一開始詹妮姑婆感慨到，“是時候了。是啊。本來就應(yīng)該這個樣子的……不指望她像我一樣。畢竟，她不是沙多里斯家的人”，但當她發(fā)現(xiàn)這個客人是猶太人時，詹妮姑婆突然往后坐直身子，樣子就像一條即將出擊的蛇。她跟北方佬是不可調(diào)節(jié)的世仇，而娜茜薩竟然將北方佬帶進家庭，對她來說更是一個巨大的沖擊?？梢?，當詹妮姑婆還視其為洪水猛獸時，娜茜薩已經(jīng)學會了和北方佬進行斡旋和談判。這是姑婆無法接受的。第三次沖突發(fā)生在娜茜薩孟菲斯回來后的坦白。詹妮姑婆當時仍坐在窗前，在娜茜薩開口前，問她有沒有聞到茉莉花的香味。這些花園里的茉莉花是詹妮從老家卡羅萊納帶來的，茉莉花的花語是純潔和忠貞，這是在提醒娜茜薩不要做出任何有損家族榮譽的事。但另一方面，她又說不會責怪娜茜薩如果她要選擇再婚，“我跟你說過我不會因為你沒有學我的樣子來怪罪你……你也不用考慮我，我的人生已然結(jié)束”。詹妮姑婆一邊展示著自己的大度，希望娜茜薩再婚，這也是出于爭奪鮑里的考慮。同時，她又不斷地暗示娜茜薩不能像自己這樣，從一而終，忠于沙利斯多家族。就像女傭艾爾諾拉一樣，一邊認為娜茜薩是個多余的人，一邊指責她離家過夜將照顧詹妮姑婆的責任丟給了自己這個黑人。這對主仆儼然是舊時意志的化身和執(zhí)行者。但是艾爾諾拉因為身份卑微，只能腹誹；而詹妮姑婆年事已高、行將就木，除了在口頭提點下娜茜薩，別的也做不了什么，她們象征著沒落南方的負隅頑抗。最后，她讓喬尼給她取來一頂小巧、老式的黑色無邊女帽，每當她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戴著這頂帽子，一如女皇加冕時戴的皇冠。最后，她戴著帽子，挺直地坐在窗邊，看著她的“王國”，直到最后完全被黑暗吞沒。詹妮姑婆的死亡代表著舊時代的結(jié)束，而她留在喬尼身上的印記也會隨著事件和娜茜薩的努力逐漸消失。

三、娜茜薩去見詹妮姑婆坦白時，被描述成“潔白的裙擺緩緩飄動，英姿勃勃，就像是一個石雕女像從神殿正面的墻上走下來般栩栩如生”。這是新舊政權(quán)的交替。在快要覆滅的舊時代、舊理念前，娜茜薩這個曾被認為配不上沙利多斯家族的女性，成了希望的象征。她生機勃勃、無所畏懼。她坦白了自己曾今的過失，13年前那些信件的丟失，讓她一直惶惶不安，生怕給家族帶來恥辱?，F(xiàn)如今信件又出現(xiàn)了，她也成長了，用自己的方式換回了那些信件。家族男性成員的消亡，讓娜茜薩無所依靠，同時為了維護家族的榮譽，她只能依靠自己來解決，“不論他們有什么樣的是非觀點，男人都是一類貨色，都是傻瓜”。在娜茜薩眼中，男性不分南方和北方，都是一樣的。娜茜薩用突破傳統(tǒng)的方式來維護了傳統(tǒng)，在鮑里成長起來之前，她是這個家族的主人。晚上吃飯的時候她要求鮑里坐在她身邊，自從孩子八歲生日后，他就一直坐在餐桌一端屬于他已故的祖父的位置上，離娜茜薩遠遠的。如今，娜茜薩已經(jīng)解決了自己唯一的污點，也向詹妮姑婆坦白了一切，她決定今后要以自己的方式來跟鮑里相處。在這個家族中舊的勢力已全部退出歷史的舞臺，娜茜薩也可以重新開始和自己的兒子相處，她的束縛也已解除，這是美好未來和新世紀的開始。這個結(jié)局也是?？思{對于自己家族的希望。他生命中的母親，女仆和妻子，都是具備著挑戰(zhàn)傳統(tǒng)精神的女性，他給娜茜薩最后安排的命運也是他希望自己生命中女性能得到的未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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