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愛叩開信任之門：退休大媽與“瘋女子”演繹20年母女情

淑紅

劉鳳芹在給蔡青做飯

退休大媽用愛叩開信任之門

1999年5月的一天，哈爾濱市香坊區(qū)居民劉鳳芹買菜回來的路上，看到幾個人在那里指指點點。她走過去一看，心立馬揪了起來：眾人圍觀的是個30多歲的女子，頭發(fā)散亂，衣服臟兮兮的，正躲在垃圾桶后面吃著別人扔掉的半個包子。劉鳳芹覺得被圍觀的女子有些眼熟，仔細一看，原來是自己樓下鄰居蔡青。

劉鳳芹與蔡青交往不多，有關(guān)她的傳聞在小區(qū)流傳很廣：蔡青的父母都是大學(xué)教授，她遺傳了父母的優(yōu)秀基因，高中畢業(yè)后考上北京的一所著名高校，取得碩士學(xué)位后去了德國，接著又到美國做訪問學(xué)者。她在國外結(jié)婚又離婚，30多歲回國做翻譯，薪酬很高。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她的精神出了問題，經(jīng)常做出讓人愕然的舉動。深更半夜，她經(jīng)常在樓道發(fā)表“演說”，還半祼著身體在樓道里沖澡。鄰居們不堪其擾，但又無可奈何。因為蔡青的父母已經(jīng)離世，她又沒有別的親友，大家都覺得她可憐，也就沒說什么。劉鳳芹心地善良，想接近蔡青，卻發(fā)現(xiàn)她戒心很重。以前她只在家里、小區(qū)活動，現(xiàn)在竟然跑到外面來了，這讓劉鳳芹非常擔(dān)心。

劉鳳芹決定帶蔡青回家，她笑著對圍觀的人說：“大家都散了吧，這是我們樓下鄰居！”眾人散開后，劉鳳芹想伸手拉蔡青起來，沒想到她一臉惶恐，揮舞著胳膊連聲尖叫。看到蔡青驚恐的神態(tài)，劉鳳芹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從那時起，她就決定照顧好蔡青的生活，不能讓她在街頭流浪。

那天上午，劉鳳芹一直陪在蔡青身邊，待她情緒穩(wěn)定后，告訴她自己和她住在同一棟樓，還說出了小區(qū)的名字。蔡青平靜下來，順從地跟著劉鳳芹回了家。到了自家房門前，蔡青卻警惕地指著外面。劉鳳芹明白，蔡青不信任她，不想讓她進屋。她笑著說：“好，好，你回家吧，我中午給你送飯，別在外面找東西吃了?！辈糖嗫诶锖磺宓貞?yīng)著，關(guān)上了門。

中午，劉鳳芹做了一碗香噴噴的面條送到樓下，敲了好長時間的門，蔡青就是不開門。無奈，她只好把面條端了回去。過了一會兒，她把飯熱了熱又端下去，蔡青還是不開門，她只得把飯又端上樓。第三次，她敲了十多分鐘的門，蔡青才把門開了一條縫?？吹绞莿ⅧP芹，蔡青警惕地正想關(guān)門，卻被劉鳳芹手上端的面條吸引，打開門，一把搶過飯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第一次送飯成功，讓劉鳳芹信心大增。此后，她嘗試著接觸蔡青，卻屢屢碰壁。為了盡快取得蔡青的信任，劉鳳芹專門到精神病?？漆t(yī)院進行咨詢。醫(yī)生給她提了幾條專業(yè)性建議：一是與精神病患者交流盡量避免觸及她敏感的話題，同時，要注視她的雙眼。因為病人普遍都害怕受到歧視，只有尊重他們，才能消除他們的戒心。二是要想與精神病患者交流，只能選擇她病情比較穩(wěn)定的時候，找一些她比較喜歡、感興趣的話題。三是盡量帶患者到戶外多走走，多見見陽光，對改善病情有幫助。

有了醫(yī)生的專業(yè)指導(dǎo)，劉鳳芹心里有了底。此后，每到吃飯的時候，她都會端著飯準(zhǔn)時站到蔡青門前，而且每次都是敲三下門。每當(dāng)這時，蔡青總會應(yīng)聲開門，然后搶過碗就吃。蔡青吃飯的時候，劉鳳芹就笑瞇瞇地看著她。也許是劉鳳芹滿臉的愛意讓蔡青想到了媽媽，每次吃完飯，她都會沖著劉鳳芹笑笑。有一次，也許是吃得太爽快了，蔡青竟脫口而出：“Thank you！”

從那以后，劉鳳芹幾乎承包了蔡青的一日三餐。時間一長，蔡青從心里接納了劉鳳芹。2000年春節(jié)前的一天，當(dāng)劉鳳芹送餃子過去的時候，蔡青居然開門把她迎進了屋。就是這一看似不經(jīng)意的舉動，卻讓劉鳳芹高興得直抹淚。為了取得蔡青的信任，她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如今鐵樹終于開花，她怎能不激動呢？

視“瘋女”如親女悉心照料

走進蔡青的房間，劉鳳芹看到里面臟亂不堪，飄著一股尿臊味兒，征得蔡青同意后，劉鳳芹開始為她收拾屋子。當(dāng)劉鳳芹把一沓照片準(zhǔn)備擺放整齊時，蔡青突然尖叫著撲過來，從劉鳳芹手里奪過照片，一個人躲在角落里邊看照片邊流淚。蔡青的這個舉動，讓劉鳳芹想起醫(yī)生囑咐過她的話：每一個精神病患者內(nèi)心都有一個不可觸碰的角落，這些照片可能藏著蔡青的傷心往事。于是，她笑著向蔡青道了歉。

與蔡青接觸時間長了，劉鳳芹發(fā)現(xiàn)了她發(fā)病的規(guī)律：天氣不好或者季節(jié)交替的時候，蔡青的情緒往往很低落，經(jīng)常瘋狂撕扯東西，家里的碗碟被她摔得到處都是。為了應(yīng)對蔡青亂砸亂摔，劉鳳芹買來十幾個塑料碗碟。這樣，蔡青發(fā)泄情緒時再也不怕摔碎東西了。

2002年秋，哈爾濱氣溫驟降，一連幾天陰雨不斷，蔡青情緒很不穩(wěn)定。劉鳳芹每天都要去她屋里幾次，給她倒杯開水，遞給她幾片有助于穩(wěn)定情緒的藥，看著她吃下才放心離開。一天下午，劉鳳芹去看望蔡青，剛進門便看到屋里一片狼藉，蔡青情緒狂躁，非常嚇人。劉鳳芹知道這個時候不能硬勸她，便在一旁守著，任她發(fā)泄。讓劉鳳芹沒想到的是，蔡青那天精力旺盛，摔了一會兒東西，鉆到衛(wèi)生間很久沒有出來。劉鳳芹推開門正要查看，一條帶血的衛(wèi)生巾飛出來，正砸到她臉上。劉鳳芹一看便知道蔡青正值生理期。她聽醫(yī)生講過，女精神病患者例假期間，容易誘發(fā)躁狂癥，再加上季節(jié)的變化，使得蔡青更加狂躁。等蔡青從衛(wèi)生間出來后，劉鳳芹遞給她一杯紅糖水讓她喝。沒想到，蔡青一揚手，把那杯紅糖水全潑到了劉鳳芹身上。劉鳳芹不急不惱，擦干身上的水漬，默默地坐到一邊。蔡青折騰累了，倒在床上睡去，劉鳳芹把她弄亂的房間重新整理干凈，這才退了出來。這樣的情形，在20年間一直不斷地上演著。

當(dāng)然，蔡青也有情緒穩(wěn)定的時候。哈爾濱的春天特別短暫，每年這個時候，劉鳳芹總會帶著蔡青到處走走。蔡青最愛去松花江大堤，還有美麗的太陽島。劉鳳芹背著水壺，拎著吃的東西，陪著蔡青走累了就歇一歇。蔡青英語水平高，劉鳳芹投其所好，帶一本英文版的童話書，讓蔡青讀給自己聽，然后讓她講童話故事。這時候，蔡青總會顯示出她才女的一面，流利的口語、純正的發(fā)音，讓路人投來驚異的目光。

一年一年過去，蔡青對劉鳳芹從猜忌到信任，從信任到依賴，她們的關(guān)系親如母女。很多個晚上，蔡青心血來潮，跑到樓道里放聲高歌，用英語“演講”。鄰居們被打擾，都會上樓向劉鳳芹求助。劉鳳芹立馬披衣下樓，輕輕地對蔡青說：“閨女，唱得真好，唱累了咱們回屋休息吧！”蔡青便會乖乖地回屋睡覺。

蔡青雖然聽劉鳳芹的話，但劉鳳芹平時還是很擔(dān)心，因為她害怕不知道哪天蔡青就會發(fā)病，發(fā)病時總會做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一年秋天，劉鳳芹剛把蔡青的被子洗曬完，沒想到她犯了病，當(dāng)晚就把被子弄得臟兮兮的。劉鳳芹剛把衣服晾上，蔡青就把衣服拽下來扔到地上，還用腳踩，往衣服上吐口水。劉鳳芹不急也不惱，一次次地把蔡青弄臟的被子、衣服洗好，再幫她收拾好家里的衛(wèi)生。

一天早上，劉鳳芹跑去給蔡青送飯，沒想到頭天晚上還犯病的蔡青精神卻出奇地好。吃完飯，她還用英語對劉鳳芹說：“thank you? mum！”劉鳳芹沒想到蔡青竟然用英語道謝，還喊她媽媽。想到多年來與蔡青相處的一幕幕，劉鳳芹流出了激動而又幸福的淚水……

20載人間大愛獲社會點贊

當(dāng)年剛接近蔡青時，劉鳳芹已經(jīng)退休，孫輩們也陸續(xù)上了學(xué)，她本可以和老姐妹們一起唱唱歌、跳跳舞，和老伴一起暢游祖國的大好河山，可她卻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蔡青身上。不但外人不理解，家人也頗多怨言。

后來，女兒和老伴看到劉鳳芹不離不棄地照顧蔡青，也漸漸被感化了。有一次，劉鳳芹的大女兒來看望父母，飯做好后，劉鳳芹端著飯盒下樓給蔡青送飯，大女兒也跟了過去。敲了三下門，蔡青開了門，那天蔡青情緒不錯，看上去很正常，對劉鳳芹的大女兒也沒有戒心。吃完飯，蔡青主動親了劉鳳芹一口?？吹讲糖嗯c母親如此親昵，劉鳳芹的大女兒理解了母親。此后，再給母親送好吃的，她就多帶一份給蔡青。

讓劉鳳芹欣慰的是，老伴看她辛苦，也主動幫她的忙。為了取得蔡青的信任，劉鳳芹送飯時，老伴也跟著她一起下樓，幫蔡青安裝燈泡、維修電器。劉鳳芹發(fā)現(xiàn)，蔡青情緒好時，對他們老兩口的出現(xiàn)非常歡迎，而且表現(xiàn)得很乖巧。時間長了，蔡青對劉鳳芹的老伴也非常信任，劉鳳芹做好飯，老伴可以替她下樓送飯了。

轉(zhuǎn)眼，劉鳳芹過了古稀之年，別的老人每年都會參加旅游團來個“夕陽游”，因為牽掛蔡青，劉鳳芹從未出過遠門。兒女們想幫她照看蔡青幾天，讓她外出散散心，可她放心不下蔡青，均未能成行。

出不了遠門，兒女們看母親辛苦，就想帶她到近郊轉(zhuǎn)轉(zhuǎn)，可劉鳳芹還是婉拒了。2016年10月的一天，劉鳳芹被兒女們說服去了呼蘭游玩，剛過中午，她就吵著要回去，說她想起來了，蔡青可能生理期到了，這個時候容易發(fā)病，得趕緊回去看看。無奈，兒女們只好驅(qū)車送劉鳳芹回家。劉鳳芹家門沒進，就直接去了蔡青家。果然，蔡青來了例假，一個人在屋里狂躁不安，直到劉鳳芹出現(xiàn)，她才安靜下來。

2018年春節(jié)后，劉鳳芹突然感覺心臟不舒服，被緊急送醫(yī)后才穩(wěn)定下來。這次經(jīng)歷讓她意識到，自己年事已高，照顧蔡青的日子恐怕不會太多了。如果她不在了，誰來照顧蔡青呢？想來想去，她覺得只能向政府求助。她去民政部門咨詢，得知像蔡青這種情況的居民，可以辦低保。

劉鳳芹決定幫蔡青申請低保。辦低保需要戶口本、身份證，沒想到蔡青戒心很重，一直拒絕提供戶口本、身份證等證件。劉鳳芹耐心地做工作，終于說服了蔡青，可她拿出來的卻是一代身份證。劉鳳芹只好帶著蔡青去派出所辦理了二代身份證。去銀行辦理銀行卡的途中，蔡青卻耍賴撒潑不去了。

劉鳳芹把蔡青的情況反映到社區(qū)、辦事處，兩級領(lǐng)導(dǎo)頗為重視，立即請示了上級部門。很快，相關(guān)部門為蔡青進行三級聯(lián)評，特事特辦，幫她辦理了低保。蔡青有了基本的生活保障，劉鳳芹心里的石頭也落了地。

劉鳳芹20年如一日的善行和大愛感動了所在社區(qū)的居民。如今，蔡青不僅有劉鳳芹一家照顧，許多街坊鄰居也自發(fā)輪流給她送吃的。劉鳳芹每次陪著蔡青在小區(qū)里散步，居民們都主動跟蔡青說話。盡管蔡青還有些抗拒，但愛的力量讓她感受到了來自社會大家庭的溫暖。

劉鳳芹樸實而平凡的大愛感動了無數(shù)網(wǎng)友。2019年3月中旬，劉鳳芹獲得阿里巴巴“天天正能量”三等獎。頒獎詞里這樣寫道：“在這個世界上，關(guān)愛最具力量，20年，7300多個日日夜夜，從中年到暮年，雖不轟轟烈烈，卻有著震撼人心的力量，這份情感早已滲透進彼此的生命里。讓我們?yōu)檫@份人間大愛點贊！”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