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玉器紋樣藝術特色探究

（湖北工業(yè)大學藝術設計學院 430068）

良渚文化是起源于新石器時代晚期長江下游的文化遺址，距今約5000多年歷史。新石器時代作為石器時代的最后一個階段，以磨制石器為主，而玉器的制作和使用不僅代表了當時工藝的最高水平，也反映了良渚先民的最高價值追求。良渚文化的核心地區(qū)為坐落于浙江余杭地區(qū)的良渚古城，有著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為良渚文化的傳承與發(fā)展提供了先天的契機。距今為止已發(fā)現(xiàn)近一百多處良渚文化遺址，出土了一大批前所未有的經(jīng)典玉器作品，極具有研究意義。良渚文化玉器以數(shù)量巨大，種類繁多，制作工藝精湛而聞名于世，一度創(chuàng)造出高度的史前文化，成為了中國史前文明的重要代表之一，引發(fā)了乃至世界范圍內的一次又一次的研究浪潮。中華民族有著上下五千年的輝煌歷史，良渚遺址作為實證中華5000年文明史的圣地，傳承著文明的火種，窺見了創(chuàng)造與交融，見證著對話與交流。

一、神王之國良渚

早在舊石器時代晚期，我國遠古先民就已經(jīng)產生溝通天地鬼神的意識萌芽，先民們希望得到神靈的保佑，與神靈和諧共處，于是玉器便成為了先民與神靈溝通的重要媒介。我國的玉石文化的起源與發(fā)展，跟原始宗教有著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神權政治由此孕育而生。到了新石器時期，就已先后形成了許多規(guī)模較大的氏族集團，并存在著完善的等級制度，這是人類從部落邁向國家政治的初期探索。

隨著城市的形成，整個中華大地在新石器時代都充滿著狂熱的玉崇拜氛圍，玉器的使用遍布全國。玉器成為溝通天地的神器，成熟于紅山文化時期，在良渚文化時期達到高潮。自從國家政權建立之后，祭祀活動開始逐漸興起，直到上升到國家行為。玉器作為祭祀中不可或缺的禮器之一，性質上發(fā)生了根本變化，玉器被國家壟斷，日益發(fā)展成為推行王權的工具，逐漸演變?yōu)樯駲嗯c王權的統(tǒng)一的象征，玉器也隨之上升為國家禮儀用器，這也是中國玉文化在世界歷史文化中獨樹一幟的原因之一。

良渚古國還有一個名字：神王之國。良渚先民不僅信仰神靈，還創(chuàng)造出了自己的神靈，并將神權與政權統(tǒng)一，這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政教合一的國家形態(tài)。我們通過研究良渚墓葬可以發(fā)現(xiàn)，良渚墓葬規(guī)模宏大，隨葬品眾多，作為隨葬品的玉器占總數(shù)量的八成以上。而通過隨葬品數(shù)量和質量的差異研究發(fā)現(xiàn)，良渚文化時期社會存在明顯的階級分化，并有著一套完整的等級森嚴的禮制用玉系統(tǒng)。良渚文化的玉器不僅僅局限于喪葬用途，同后來商周的青銅禮器一樣，良渚玉器也是神權和政權物化的產物，尤其是神徽紋樣的出現(xiàn)，統(tǒng)治者通過擁有大量精美的玉器以及在玉器上施以神徽的紋飾來強調身份，貫徹天人合一的理念。這足以說明了良渚玉器的主要功能不僅僅是神靈崇拜的宗教禮器，也更是統(tǒng)治者反映權利的象征。這無一例外的將良渚文化玉器指向一個神權政治載體象征的高度，具有宗教和禮儀上的重要意義。

在良渚文化發(fā)展的歷史長河中，神權統(tǒng)治始終占據(jù)著主導地位，以玉事神則是神權政治的核心內容。神權政治維系著王權的統(tǒng)治，而由神權政治衍生出來的玉文化便是當時社會的最佳見證。

二、玉器是良渚最具代表性的文化載體

良渚文化墓葬所出土的隨葬品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大多都是以玉器為主體的。良渚玉器因為它精美絕倫的外形，數(shù)量巨大的規(guī)模，以及神秘莫測的文化內涵，成為了良渚文化的代名詞。玉器的制作和使用貫穿良渚文化的始終，良渚玉器是良渚文化的靈魂精髓，是良渚最具代表性的文化載體。在良渚文化墓葬中，只要是具有一定規(guī)模的墓葬，隨葬品之中必會出土玉器，在數(shù)量和質量上都占有絕對的優(yōu)勢。良渚文化的大型祭壇所出土的玉器在研究良渚葬玉文化和禮制文明中具有重大意義，價值難以估量，按其功用可分為祭祀禮器和裝飾用器兩種類型。功用為祭祀禮器的主要有玉琮，玉璧，玉鉞等，裝飾用器主要有玉璜，帶鉤，牌飾，三叉形器，冠狀器等。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也是博物館中展出最多的，它們分別是：玉琮，玉璧，玉鉞。

1.玉琮

玉琮是最能代表良渚玉器的風格和特征的玉器，更是良渚神權文化的集中表現(xiàn)?！岸Y神者，必象其美，璧圓象天，琮八方象地?！庇耒秊閮葓A外方的筒形玉器，中部貫穿，因其外圓內方的獨特造型，方則被認為象征大地，是巫師祭祀大地的神器，是良渚先民天圓地方的世界觀的體現(xiàn)，也是當時社會的時代信仰。玉琮形狀大小各異，差別懸殊。有寬短型的單節(jié)玉琮，是由圓微型鐲發(fā)展而來，也有高長型玉琮，是由單節(jié)玉琮累地加高而來，最長可達十九節(jié)。我國早期禮玉系統(tǒng)有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的說法，黃琮外圓內方的造型與天圓地方的思想一脈相承。玉琮的表面有的刻有精美的紋飾，而有的則為素面。1986年在反山文化遺址中曾出土過一件非常特殊的玉琮，因其體型巨大，造型奇特，紋飾精美，寓意神秘被稱之為“玉琮王”。這件玉琮的玉質精良，雕琢精細，上面雕刻著復雜而又精美的紋樣，其中一對怒目而視的眼睛最為醒目，眼睛兩側有一雙手呈五指張開狀，手臂連接的上部則是一幅頭戴王冠，神情威嚴的神人形象，四角相同，左右對稱。有考古學家認為這是駕馭神獸的天神，也有認為是神獸化身的人形，眾說不一。這便是良渚文化玉器中最具代表性的紋樣，神人獸面紋，也被稱為“神徽”。從時代背景來看，良渚文化時期作為神權主導型的時代，玉器是人與神溝通的圣物，無疑具有宗教象征的意識，而刻有神人獸面紋的玉琮正是神權被物化的典型代表。

2.玉璧

玉璧也是良渚文化墓葬中出土的重要隨葬品之一，數(shù)量巨大，是良渚玉器鐘出土數(shù)量最多的一類。玉璧是中央又穿孔的扁平狀圓形玉器，我國自古以來有“以蒼璧禮天”的說法，它不僅是一種祭祀禮器，同時又是一種代表階級和地位的象征，也有學者認為，良渚玉璧在史前文化中，有可能作為禮樂器來使用。良渚玉璧在墓葬中的擺放在幾乎各種位置都有發(fā)現(xiàn)，但學術界對良渚玉璧的研究相對于玉琮少之又少。良渚玉璧具有其自身的獨特辨識特征：一是形體巨大且厚實，直徑最大可達40厘米左右；二是色澤豐富，少有純凈無暇者；三是玉璧多為素面，極少施以紋飾。關于其形制，據(jù)考證可能源自于崧澤文化。

3.玉鉞

在良渚文化出土的玉器中，玉鉞也是極具良渚文化特色的玉器種類之一。玉鉞是從穿孔石斧演變而來，呈扁狀近長梯形，下部較寬，一端有兩面對磨的弧形刃，上部有穿孔。玉鉞是軍事指揮權的象征，也是標志身份的重要禮器。良渚玉鉞一般打磨光潔，但在反山遺址中曾出土一件上角雕有形似玉琮神人獸面紋，下角雕有鳥紋的的玉鉞，充分體現(xiàn)了王權神授，被稱為“鉞王”。從出土情況來看，同一墓葬沒有同時出土過兩件玉鉞，由此可見玉鉞的擁有者所掌握的巨大政治權利。

三、良渚玉器紋樣藝術特色研究分析

良渚玉器數(shù)量眾多，多數(shù)玉器制作精良、工藝精湛，雕刻非常繁雜細致、工整和諧，尤其在良渚玉器上的細細的陰刻線，在感嘆先民非凡的工藝技能時，也體現(xiàn)出雷霆萬鈞之勢，莊嚴肅穆之威。對良渚玉器紋飾進行深入分析和探究，可以反映出在新石器時代先民對自然崇拜和神權崇拜的特征，同時也展現(xiàn)出先民豐富的創(chuàng)造力、想象力。研究良渚玉器紋樣設計，發(fā)現(xiàn)其表現(xiàn)手法、表達方式與現(xiàn)代藝術設計理念不謀而合，有著相當高的協(xié)調性，從出現(xiàn)到如今都值得我們細細研究和學習。通過對紋樣的深入探析，其藝術特征主要表現(xiàn)為：均衡之美、立體之美、抽象之美。

1.均衡之美

玉器作為紋飾紋樣的藝術載體，是良渚文化在視覺感官上的物化體現(xiàn)，也是先民對圖騰崇拜、祖先崇拜、神明崇拜的重要寄托，是先民的人文精神情懷、藝術美學思想的直接表達。線型和對稱是良渚玉器紋飾紋樣創(chuàng)作的重要主題，存在于各種類型的良渚玉器中，通過其無窮的變化、排列、組合等方式，形成了獨具良渚特色玉器文化。用當代藝術的眼光看當時的玉器，不難發(fā)現(xiàn)良渚先民工匠們有著超乎時代的構圖、美學、藝術能力，其中神人獸面紋玉琮紋樣尤為突出，紋樣以神人紋與獸面紋上下相結合為主題，運用直線、曲線、斜線、弧線、波折線等不同線型進行對稱、排列、組合、粗細變化等，形成不同紋飾紋樣，與陰線雕刻、浮雕工藝完美融合，雕刻出層次豐富、結構嚴謹、和諧對稱的紋飾紋樣。

以玉琮、玉壁、玉鉞為代表的良渚玉器，其型較大、特征明顯，造型上的均衡、對稱，顯示出良渚玉器的厚重雄渾，體現(xiàn)了器物自身的平衡，給人以沉穩(wěn)、莊重、肅穆之感；紋飾紋樣的均衡、對稱，表現(xiàn)出對神靈、圖騰的崇拜，充滿著原始宗教韻味，莊嚴神圣、令人望而生畏。這些藝術表現(xiàn)形式的結合形成了嚴謹、細致、美觀且韻律感、節(jié)奏感極強的視覺沖擊效果，充分展現(xiàn)了良渚玉器的大器之美、理性之美、穩(wěn)定之美。

2.立體之美

玉琮作為典型的良渚玉器立體之美的代表，它整體造型比例勻稱、文質大方、規(guī)矩嚴謹，彰顯出典雅、高貴的東方氣質。玉琮的造型上的內圓外方造就了器物本身對稱折面形態(tài)，玉琮展現(xiàn)了先民匠人們高超的雕刻技藝與藝術成就，玉琮上的紋飾紋樣通過雕刻技法，使得原本靜態(tài)的圖案有了動態(tài)的美感，這種動靜結合的方式，主要通過在每個面的折角處進行雕刻，且雕刻半個紋飾紋樣，這樣同一平面上有一組兩個半個的紋樣，對稱分布兩端，而在折角角度，便能看到一個完整的紋飾紋樣，讓整個玉器靜態(tài)中蘊含著動態(tài)美，使得玉器紋飾由二維轉向了三維空間，為玉琮增添了神秘色彩的同時，也寓意著人與神溝通的深意。

以玉琮為代表的良渚玉器，在素面雕刻基礎上，空間上有了一定的變化，其雕刻工藝、表現(xiàn)手法主要是淺浮雕和陰線雕刻，先用陰線雕刻刻出幾何紋、鳥紋、獸紋、云雷紋等紋樣，再運用淺浮雕雕刻出表現(xiàn)輪廓，最后再通過陰線雕刻對表面凸出部分進行局部細節(jié)刻畫。淺浮雕與陰線雕刻手法的完美結合，可是說當時玉雕的巔峰水平，讓靜態(tài)的玉琮有了動態(tài)神韻，給人以無限的想象空間，將思維和視覺空間提升到更高的層面，進一步體現(xiàn)了良渚文化的神秘性。

3.抽象之美

從藝術表現(xiàn)形式來看良渚玉器的紋飾紋樣，可看出良渚先民們有著高度的藝術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他們通過對玉石的精雕細琢，對自然事物形態(tài)的細微觀察，對三尺神明的崇拜與敬仰，不拘泥于材質的形態(tài)與形式，運用藝術化手法，將抽象形態(tài)具象化，將造型與紋樣做到和諧統(tǒng)一，將當時的思想、文化、精神寄托于玉器中，沉淀出輝煌且有神秘的良渚文化。

良渚先民運用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以溫潤內斂的玉石為載體，用巧奪天工的工藝加以雕琢，把玉物的特性提升到人精神寄托層面。研究現(xiàn)已出土的玉器得出，良渚玉器紋樣的發(fā)展經(jīng)歷大致分為幾個階段，首先是自然崇拜，體現(xiàn)在對山川河流、動植物的崇拜，對其具象化，形成紋飾紋樣，其中鳥紋最具代表性；其次是圖騰崇拜，在這階段，先民將某種自然事物作為圖騰，通過藝術手法，抽象的展現(xiàn)出來，此時的紋樣有了他們對自然的感悟，有了對情感的寄托，其主要目的是為了祈求上蒼神靈或祖先的庇護，其中獸面紋、神人獸面紋最具特征。神人獸面紋的出現(xiàn)基本主宰了同時期之后的所有玉器紋樣，這種純粹的抽象化圖騰，包含著先民神秘的思維和思想，在后世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形成與構建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最后是英雄崇拜，在良渚文化晚期，隨時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形成，玉器紋樣由神人獸面紋逐漸演變成為人面紋，這種變化是將人抽象為神、將其神化，體現(xiàn)出人們對祖先或是英雄的崇拜。

四、結語

華夏文明，生生不息，玉文化貫穿了整個中華的文明發(fā)展史，良渚玉器更是創(chuàng)造了中華史前玉文化的最高峰，在中華文明的起源過程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良渚玉器所蘊含的五千年文化精髓，讓后人切實的感受到歷史的滄桑變化，文明的歷久彌新，也是中華民族屹立于世界文化之林的豐碑，良渚玉器迎來了東方文明的曙光，是中華五千年光輝燦爛文化的最好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