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雙
我是“文革”后恢復高考的第三屆即1979級考生。參加高考時,我已經(jīng)在農(nóng)村務(wù)農(nóng)十一年。因為家庭出身的緣故,插隊期間,本就不多的當兵、選調(diào)、工農(nóng)兵大學生等能離開田壟溝的機會都與我無緣。原本十一個人的知青點在五六年里陸續(xù)走了一半人,到了第十個年頭,知青老屋里只剩下我一人。這時,選調(diào)我進工廠的通知來了——縣辦集體企業(yè)招工。我謝絕了這遲到的“選調(diào)”,因為這是無“選”之“調(diào)”,更重要的是恢復高考讓我看到了讀書的希望。
我出生在知識分子家庭,父親是總工程師,母親是中學教師。讀書是家里從小培養(yǎng)出來的習慣。下鄉(xiāng)時,我的隨身行李是一只柳條箱,然后又自己打制了一個帶鎖的木箱,并把這個木箱漆成天藍色。這只木箱里裝的都是我從家里陸續(xù)帶到農(nóng)村的書籍,那些年,我慢慢地咀嚼著箱子里的“營養(yǎng)”,它為我?guī)砹霜q如箱子顏色般的純凈天空。雖然幾次在知青中挑選“工農(nóng)兵學員”都沒把目光投向我,但我沒有放棄讀書。
數(shù)年的積累,終于迎來了尊重知識的春天。1977年10月,中斷了十年的中國高考制度得以恢復,以統(tǒng)一考試、擇優(yōu)錄取的方式選拔人才上大學。當時各大媒體公布了這一消息,并透露1977年的高考將于一個月后在全國進行。我插隊的地方在邊陲山溝里,消息十分閉塞,而當時又恰逢我身在深山林區(qū),對恢復高考一無所知,于是與1977年的高考擦肩而過。聽說當年有五百七十多萬人參加了高考,按當時的辦學條件,只錄取了不到二十七萬人。雖然錄取率僅有5%,但它卻激勵成千上萬的人重新拿起了久違的書本。
1977年高考結(jié)束半年后,面向全國的高考又將于1978年7月拉開帷幕。正當我和一同插隊的哥哥摩拳擦掌、躊躇滿志地準備報名的時候,被當?shù)卣猩k的“土政策”告知:“你們哥倆兒不能同時參加高考,只許一人報名。”我和哥哥都已插隊十年,按當時的報考要求,哥哥的年齡正處于底線,轉(zhuǎn)年將失去參加考試的資格。只能我放棄報名,來年再參加。當年全國有六百一十萬人報考,錄取人數(shù)四十萬兩千人,錄取率7%。
很有美術(shù)天賦的哥哥因為年齡的原因只能報考師范類院校,最后被天津師范大學英語專業(yè)錄取。留在農(nóng)村的我,每天勞動之余孤身在油燈下復習。1979年是我參加高考的最后機會,因為以后將不再擴招往屆畢業(yè)生,包括知青。
正當我報名的時候,旗(縣)知青辦來了通知:凡是沒有選調(diào)的知青都可以回城了。不知為何,接到這個通知后,我竟高興不起來,因為回城后面臨的是待業(yè)。為了能順利參加高考,我抓緊一切時間辦理回城手續(xù),連同將高考報名地點轉(zhuǎn)回天津。1979年6月30日回城后,我腳踢后腦勺地忙完了一切,緊接著一周后的7月7日,我又胸有成竹地走進了考場。英語我沒學過,當年只將英語成績作為參考分;數(shù)學我也只有初二水平,對最后的成績并不抱希望;好在我的語文、政治、歷史、地理都取得了八十分以上的成績,其中歷史、地理已沖過九十分的分數(shù)線。后來得知,我的成績?nèi)绻旁趦?nèi)蒙古考區(qū)肯定奪魁,即使在天津也是名列前茅。
成績下來以后,填報志愿時我犯了難:心儀的北京大學考古專業(yè)在天津不招生;北京廣播學院(中國傳媒大學前身)的攝影專業(yè)有年齡要求,我不符合;只有新聞編采專業(yè)在天津招生一名。于是我不再糾結(jié),帶著對今后從事新聞記者工作的美好愿景填下了志愿。9月4日,我把從農(nóng)村帶回來的行李背到了北廣,從此開始了大學生活。后來查檔得知,當年全國有四百六十八萬人參加高考,錄取二十八萬人,錄取率5.9%。
當我這個大齡考生坐在久違的教室里時才得知,我和班里同學的年齡最大差距是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