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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僧憇松:文化意象的唐宋變遷
    ——兼論《憇寂圖》的經(jīng)典化

    2019-07-03 06:25:50李小榮
    關(guān)鍵詞:李公麟杜甫蘇軾

    李小榮

    自20世紀(jì)初日本著名學(xué)者內(nèi)藤湖南提出“唐宋變革論”之后,一百多年來,以此為立論基礎(chǔ)的中外學(xué)術(shù)論著層出不窮,討論范圍涉及哲學(xué)、宗教、歷史、文化、文學(xué)、藝術(shù)、政治、經(jīng)濟(jì)、法律等人文社會科學(xué)的諸多領(lǐng)域。然縱觀已有的研究成果,大多檢討單一學(xué)科“唐宋轉(zhuǎn)型”的歷史表現(xiàn)及其成因。換言之,談文學(xué)者一般只討論文學(xué)方面的問題,論政治者一般只講政治方面的問題,相對說來,較少從跨學(xué)科或交叉學(xué)科角度切入。當(dāng)然,最近幾十年來,這種狀況有所改變,像包弼德《斯文:唐宋思想的轉(zhuǎn)型》、趙雨樂《唐宋變革期之軍政制度》、邱添生《唐宋變革期的政經(jīng)與社會》、劉方《唐宋變革與宋代審美文化轉(zhuǎn)型》、戴建國《唐宋變革時期的法律與社會》等,都從多學(xué)科結(jié)合的角度來闡釋相關(guān)學(xué)術(shù)問題,但還是相對集中于社會科學(xué)的研究,文學(xué)與藝術(shù)的唐宋之變特別是在詩畫融通上的唐宋之變,關(guān)注者尚不多見。有鑒于此,本文試以“胡僧憇松”這一特殊的中國文化意象在唐宋詩畫表現(xiàn)中的變遷為例,略作分析,不當(dāng)之處,敬請博雅之士正之。

    一、胡僧憇松:從韋偃《雙松圖》到蘇軾、李公麟《憇寂圖》

    胡僧憇松的唐宋變遷,起決定作用的關(guān)鍵人物有兩組:一是韋偃、杜甫,二是蘇軾、李公麟。茲先從韋、杜的相關(guān)作品說起。

    (一)韋偃《雙松圖》及杜甫題畫詩

    胡僧憇松這一文化意象,最早見于杜甫的《戲為韋偃雙松圖歌》:

    天下幾人畫古松,畢宏已老韋偃少。絕筆長風(fēng)起纖末,滿堂動色嗟神妙……松根胡僧憩寂寞,龐眉皓首無住著。偏袒右肩露雙腳,葉里松子僧前落……已令拂拭光凌亂,請公放筆為直干。[1](P757-758)

    本詩上元元年(760)作于成都草堂。老杜所說韋偃①偃:傳世文獻(xiàn)或作“鶠”,本文統(tǒng)一為“偃”。,是其至交之一,也是唐代久負(fù)盛名的大畫家,其人擅長多種題材。如朱景玄把當(dāng)朝名家李道昭、韋無添、朱審、王維等八人列為“妙品上”,韋偃排在王維之后,并說韋偃“寓居于蜀,以善畫山水、竹樹、人物等,思高格逸……畫高僧、松石、鞍馬、人物,可居妙上品”[2](P368)。張彥遠(yuǎn)《歷代名畫記》卷 1“論畫山水樹石”則特別指出,“樹石之狀,妙于韋偃,窮于張璪”[3](P16),卷 10“唐朝下”又說,偃“老松異石,筆力勁健……俗人空知偃善馬,不知松石更佳也”[3](P197),意即韋偃、張璪是山水畫之“松石”繪法的典范②如張長虹指出:“松石圖”從“樹石圖”中脫離并相對獨(dú)立,應(yīng)與韋偃、張璪等名畫家的努力有關(guān)。[4],而且,韋偃“松石圖”成就遠(yuǎn)超畫馬。有意思的是,杜甫同期有《題壁上韋偃畫馬歌》。有人認(rèn)為,它是杜甫現(xiàn)場觀看韋偃完成《雙馬圖》壁畫后的題詩[5](P17),即先有畫再題詩。而《雙松圖》,若按仇兆鰲對“請公放筆為直干”之注“此索韋畫松也”[1](P758)的解釋,則是詩先畫后。但浦起龍批評道,“舊注認(rèn)真作索畫解,便癡”[6](P267),此論可取。而明末王嗣奭的意見很值得參考:

    然韋之畫松,以屈曲見奇,直便難工。一匹東絹,長可二丈,汝能“放筆為直干”乎?所以戲也。[7](P125)

    這種解釋,符合詩題“戲”之本意,較有說服力。楊學(xué)是更進(jìn)一步,結(jié)合老杜開篇所說畢宏、韋偃并稱以及相關(guān)畫史對畢、韋古松之畫法的記載,特別是當(dāng)時畫松有尚古(松形以屈曲為美)到尚新(松形以直為美)的風(fēng)格之變,指出杜甫本人更欣賞古松的畫法。因此,若韋偃畫松,果真改成像李思訓(xùn)、李昭道畫中的那種條上造天、舒展挺秀的新風(fēng)格,便失去了其本色[8]。換言之,杜甫并未真的向韋偃索要新風(fēng)格的《雙松圖》。

    杜甫極力夸贊的韋偃《雙松圖》,北宋末年還有人見過。如晁以道《題韋偃〈雙松老僧圖〉》③此據(jù)宋孫紹遠(yuǎn)編《聲畫集》卷 2,其作者署名晁以道(晁說之)。若按元陳世隆輯《宋詩拾遺》(清鈔本)卷 23,作“晁詠之《題偉偃〈雙松老僧圖〉》”(“偉”當(dāng)是涉“偃”字而誤植“亻”旁),但二詩內(nèi)容相同。晁說之,晁詠之(字之道)之兄。作者究竟是誰,俟考。曰:

    兩松郁蒼蒼,夭矯出奇峭。翛然龍蛇姿,勢欲排巖嶠。老禪獨(dú)會心,默坐觀萬竅。我亦發(fā)深省,倚檻一長嘯。此興含千古,孰謂韋偃少。[9](P384)

    晁氏所述韋偃所畫的雙松樹干形狀與杜甫詩完全一樣,均屈曲似游龍,人物也只有一位老僧。不過,杜甫稱“胡僧”,強(qiáng)調(diào)的是域外身份,晁以道稱“老禪”,純粹是本土身份。若從晁、杜二詩呈現(xiàn)的畫面分析,《雙松老僧圖》就是《雙松圖》。南宋后期劉克莊《后村詩話》“李杜”條在迻錄杜甫《韋偃雙松圖》全詩后有按語云,“韋、畢、李之畫,今皆不存,賴詩以傳”[10](P159),其中韋、李之畫,分別指杜甫在成都欣賞過的韋偃《雙松圖》(晁以道稱《雙松老僧圖》)和杜甫《題李尊師松樹障子歌》④李尊師是玄都道士,其畫所畫松樹以“古奇”為特征,樹干也是屈曲之“虬龍”狀。所說李尊師之《松樹障子》,則知韋偃《雙松圖》可能毀于北宋末⑤晁說之《題破琴詩后》曰,“予有王晉卿淡碧絹畫《房琯悟前生圖》,寫此詩于其后,甲午年遭火矣,靖康丁未正月十三日晁說之題”,其所說《房琯悟前生圖》,即元祐六年(1091)六月蘇軾委托柳仲遠(yuǎn)請王詵臨摹宋復(fù)古所畫的《邢房悟前生圖》(蘇軾有《破琴詩后》),惜該圖毀于政和四年(1114),韋偃《雙松老僧圖》,可能也遭受了同樣的厄運(yùn)。虞集《題簡生畫澗松》則云,“秘閣嘗觀韋偃圖,蒼潤雄深世所無。默識形神出模畫,把筆莽蒼增嗟吁”,若據(jù)虞集曾任翰林待制兼國史院編修、集賢修撰、國子司業(yè)的經(jīng)歷看,他是有機(jī)會接觸到元代宮廷藏歷代名畫的。但他看到的韋偃繪有雙松的那幅圖,與杜甫所題詠的《雙松圖》是否相同,尚有疑問。另,《宣和畫譜》卷13所載御府所藏韋偃《松下高僧圖》,筆者懷疑它就是晁以道所說的《雙松老僧圖》。[11](P110)[12](P859)[13](P150)。

    若和韋偃《雙松圖》相比,杜甫《戲為韋偃雙松圖歌》所具備的文化意象更加豐富。除了胡僧憇松之外,詩人還在開頭就補(bǔ)充介紹了唐代畫松名家的代際關(guān)系,即把韋偃視作畢宏的接班人,提倡畢、韋同尊。而“畢(宏)、韋(偃)”也成了后世“松圖”類詩歌常用的歷史文化意象(例證詳后文)。這點(diǎn),當(dāng)是杜甫獨(dú)有的歷史性貢獻(xiàn)。

    胡僧憇松之胡僧,在唐代文化語境中,大致和“梵僧”“天竺僧”“天竺胡僧”含義相同,主要指從印度、西域入華的外籍僧人。從繪畫史而言,韋偃之前,就有劉宋顧寶光《天竺僧像》、齊毛惠秀《胡僧圖》等同類題材之作,韋偃自己則有《天竺胡僧圖》,因此,“胡僧”作為釋家人物畫的題材之一,早已流行。但是,“天竺僧”“天竺胡僧”“胡僧”“梵僧”諸詞語入詩的時代要比入畫晚得多,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唐前用例,初次入詩都在唐代,有的甚至晚至五代。其典型例證,如表1。

    表1 唐五代“胡僧”“梵僧”類語匯之代表作簡表

    表1所列詩句,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是“胡僧”,而且主要是從盛唐開始。杜甫除了本文提到的“松根胡僧憇寂寞”外,還有兩例,即《寄劉峽州伯華使君四十韻》“藥囊親道士,灰劫問胡僧”[1](P1721)、《海棕行》“移栽北辰不可得,時有西域胡僧識”[1](P293),可見“胡僧”入詩也是盛唐詩歌題材變化的新動向之一。從作者的主體思想傾向看,李隆基、李白是道教代表,岑參、杜甫、顏真卿是儒家代表,儒、道兩家不約而同地關(guān)注“胡僧”現(xiàn)象,這說明當(dāng)時思想的開放、自由融合和華夷同尊。

    另外,從杜詩“龐眉皓首”的描述看,韋偃《雙松圖》中的胡僧是位老僧形象,把老年胡僧入畫并非空穴來風(fēng),而是淵源有自。北宋末李彭《張僧繇畫胡僧看經(jīng)》即云,“老僧龐眉雪覆顴,梵音清遠(yuǎn)發(fā)皓齒”[18](P15909),則知張僧繇早就繪有《老胡僧讀經(jīng)圖》①從“梵音”句可知,“看經(jīng)”即“讀經(jīng)”意。。和杜甫同時代的大詩人岑參,廣德二年(764)所作《太白胡僧歌》之序云,“太白中峰絕頂,有胡僧,不知幾百歲,眉長數(shù)寸,身不制繒帛,衣以草葉,恒持《楞伽經(jīng)》”,詩中又說,“此僧年紀(jì)那得知,手種青松今十圍”,可見老胡僧與古松的意象組合,是當(dāng)時“松僧”類詩畫題材中的常見現(xiàn)象。不過,相對而言,杜詩更具創(chuàng)造性,其“龐眉皓首無住著”,既寫胡僧肖像,又寫其禪定境界。南宋趙次公注杜時,即重在解釋“無住著”的來源:

    因畫胡僧而紀(jì)詠之,故用佛書字焉……《楞嚴(yán)經(jīng)》云:名無住行,名無著行。公摘其字而合用之也。然唐有《中興間氣集》,載鄭賢詩云:高僧無住著,何日出東林。賢與公同時人,莫知孰先用也。[19](P143)

    不過,趙次公似有兩個錯誤:一是“無住著”并非是摘引《楞嚴(yán)經(jīng)》②《楞嚴(yán)經(jīng)》卷8有云“現(xiàn)塵現(xiàn)界不相留礙,名無著行”,但該經(jīng)找不到“名無住行”的文句。[20](P142),而是出自《金剛經(jīng)》,如菩提流支譯本云:“是故菩薩,應(yīng)生如是無住著心?!盵21](P758)窺基《金剛般若論會釋》卷上又說:“無住著,是第一義故?!盵22](P733)因此,“無住著”是一個詞,指心無所住。而《金剛經(jīng)》描寫須菩提的形象是“偏袒右肩,右膝著地”[21](P748),結(jié)合杜詩“偏袒右肩露雙腳”一句,則知老杜隱隱把胡僧比作須菩提(只是將須菩提的跪姿換成了胡僧的坐姿)③劉鳳誥《杜工部詩話》卷1即引“松根胡僧”等詩句為例,指出“少陵不佞佛,抑又深通佛理”。[23](P189);二是引“鄭賢詩”,實出自高仲武《中興間氣集》卷下所選鄭?!端皖^陀上人自廬山往東西蘭若》,開頭兩句文字略有不同,后者曰“僧家無住著,早晚出東林”[24](P524)。鄭常與杜甫時代相同,但其詩并未像老杜一樣描寫高僧相貌。

    (二)蘇軾、李公麟《憇寂圖》

    蘇、李《憇寂圖》,是指蘇軾與好友李公麟合作的一幅《松石圖》①陳應(yīng)行編《吟窗雜錄》卷 49有《蘇黃門跋公麟畫〈寂齋圖〉》,所謂蘇黃門即蘇轍,所謂“跋”實是“東坡自作……”之七絕。此圖也稱《寂齋圖》。[25](P1292)。關(guān)于此圖的創(chuàng)作時間,歷來有三種不同的說法,孰是孰非,頗難判斷。一是元祐元年正月十二日②鄭永曉《黃庭堅年譜新編》結(jié)合蘇轍到京時間,力證此說之正確。但他未考慮柳仲遠(yuǎn)、李公麟該年正月是否真正見面的問題。周裕鍇依據(jù)《題〈憇寂圖〉詩》,結(jié)合《枯骨觀頌》“李伯時為柳仲遠(yuǎn)畫枯骨觀,蘇子瞻頌之”之句,把《憇寂圖》《枯骨觀頌》的創(chuàng)作時間都定在元祐元年正月。黃庭堅有《枯骨頌》,其立意和蘇軾相近,它也是對李伯時“枯骨觀”(即髑髏圖)的題畫詩,鄭永曉把它歸入“未編年作品”,態(tài)度更謹(jǐn)慎。[26](P165-167)[27](P59)[28](P1407)?!稏|坡題跋》卷3《題〈憇寂圖〉詩》即云:

    元祐元年正月十二日,蘇子瞻、李伯時為柳仲遠(yuǎn)作《松石圖》。仲遠(yuǎn)取杜子美詩“松根胡僧憇寂寞,龐眉皓首無住著。偏袒右肩露雙腳,葉里松子僧前落”之句,復(fù)求伯時畫此數(shù)句為《憇寂圖》。子由題云:“東坡自作蒼蒼石,留取長松待伯時。只有兩人嫌未足,更收前世杜陵詩。”因次其韻云:“東坡雖是湖州派,竹石風(fēng)流各一時。前世畫師今姓李,不妨題作輞川詩?!盵29](P136)

    蘇軾所謂“子由題云”的題畫詩,蘇轍《欒城集》卷15作《子瞻與李公麟宣德共畫翠石古木老僧謂之憩寂圖題其后》[30](P286)。初讀題跋,感覺蘇軾、李龍眠似先后為柳仲遠(yuǎn)畫過《松石圖》和《憇寂圖》[31](P212),但其實只畫了一幅,二者異名同實:稱“松石圖”,主要是從山水題材著眼[13](P105-106);稱“憇寂圖”,主要是從“人物”題材著眼③如孫紹遠(yuǎn)編《聲畫集》卷2就把蘇轍題畫詩稱作《憇寂圖》,并歸入“人物”門。[9](P834)。換言之,柳仲遠(yuǎn)最后得到的是一幅合“山水”“人物”為一體的名畫。清初著名學(xué)者方以智《寫〈憇寂圖〉寄益然大師》即指出:

    李龍眠為柳仲遠(yuǎn)作《松石圖》,取杜詩“屈鐵交錯回高枝,偏袒右肩露雙腳,葉里松子僧前落”。東坡目為《憇寂圖》,系之以詩。④益然,即明末遺民僧釋弘濟(jì)(俗名汪扶光,其事跡詳黃宗羲《吳山益然大師塔銘》)。[32](卷 14)

    方氏所引杜甫詩句,雖和柳仲遠(yuǎn)的要求不盡相同,卻也大體相符。并且,他推測,命名《憇寂圖》者就是蘇軾自己,“系之以詩”,指東坡對子由的次韻詩。

    二是元祐二年正月十二日。此說僅見于明王良臣輯《詩評密諦》[33](卷4),而且,所引蘇轍詩個別文字與《東坡題跋》有異,如題跋之“兩人”“更收”,王氏作“高人”“兼收”⑤“高人”,當(dāng)指柳仲遠(yuǎn)。從柳氏求畫過程看,作“高人”更符合蘇轍題畫的語境。??追捕Y贊成此說,并謂蘇軾跋文“元祐元年”之“元年”,當(dāng)為“二年”之誤刊[34](P760)??紤]到王良臣的引文是孤證,其結(jié)論恐難服眾。呂肖奐撰有《元祐更化初〈同文館唱和詩〉考論》一文,考訂出明確記載李公麟、柳仲遠(yuǎn)在京城相識的是《同文館唱和詩》,而唱和時間在元祐二年六月二十日至九月二十日的同文館鎖院期間。因此,同年正月十二日,柳仲遠(yuǎn)就請?zhí)K軾、李龍眠繪畫的可能性不太大。

    三是“元祐三年”說[35](P589)。其主要依據(jù)是黃?《山谷年譜》卷23之按語:

    按蜀本《詩集》注云:子由《題柳仲遠(yuǎn)所藏李伯時畫〈胡僧憩寂圖〉》,舊有跋云:“元祐三年正月二十七日子由題。”東坡與山谷皆有和章,當(dāng)是皆試院后作。今附見于此。而蜀本石刻真跡,題云《子瞻詠李伯時所作〈憇寂圖〉》。其本石,子瞻醉墨也。[36](P900)

    黃?在??鄙焦仍娂瘯r,注意廣泛利用調(diào)查所得的墨跡、石本等第一手資料,故一般認(rèn)為其結(jié)論相對可信。其所見蜀本蘇轍詩集,不但詩題有別,叫《題柳仲遠(yuǎn)所藏李伯時畫〈胡僧憩寂圖〉》(圖名有“胡僧”二字,意在強(qiáng)調(diào)它是據(jù)杜甫詩意而來①程章燦撰《總集與文學(xué)史權(quán)力——以〈文苑英華〉所采詩題為中心》一文,指出總集撰集者的文學(xué)史權(quán)力,其實一般文集的編撰者,對標(biāo)題的選擇也有一定的自主權(quán)。,而且寫作時間的年份、日期大異(元年→三年;十二日→二十七日)。原因何在?

    黃?所說“蘇、黃和章”,分別指蘇軾《次韻子由題〈憩寂圖〉后》[37](P1491-1492)、黃廷堅《次韻子瞻子由題〈憇寂圖〉二首》。山谷詩一曰“松含風(fēng)雨石骨瘦,法窟寂寥僧定時。李侯有句不肯吐,淡墨寫出無聲詩”,二曰“龍眠不似虎頭癡,筆妙天機(jī)可并時。蘇仙淑墨作蒼石,應(yīng)解種花開此詩”②黃庭堅第一首“松含風(fēng)雨石骨瘦”,從字面看,與王詵《風(fēng)雨松石圖》意境相同。黃、王二人為好友,頗疑二人互有借鑒,詩、畫可能為同時之作。如元祐三年,黃庭堅就寫有《題王晉卿平遠(yuǎn)溪山幅》。[38](P355-356)[39](P1479)。其中,對《憇寂圖》的繪制過程,后人理解,多無異議,即蘇軾先畫石、李龍眠再畫松和老僧。最先題詩者是蘇轍,接著,蘇軾有次韻之作,最后,山谷同時對蘇氏兄弟唱和。

    黃?說蘇軾、黃庭堅“皆是試院后作”,很容易被人否定,因為它表面上和北宋科舉考試制度不合。據(jù)《山谷別集》卷 7《題太學(xué)試院》[28](P539)可知,元祐三年正月乙丑(農(nóng)歷十七日)至三月戊申(初一)之間,蘇子瞻、孫莘老、孔文仲等三人知貢舉時,黃庭堅是參詳之一,期間與世隔絕。又據(jù)蘇軾《書試院中詩》“元祐三年二月二十一日領(lǐng)貢舉事,辟李伯時為考校官”[40](P2139),則知李公麟至遲在二月二十一日也進(jìn)入試院③本來按常規(guī),無論主考官還是屬官,應(yīng)同時入院被鎖,不知為何李公麟入院時間比蘇軾、黃庭堅晚了 30多天。若據(jù)周密《云煙過眼錄》(民國景明《寶顏堂秘笈》本)卷 1《李伯時天馬圖跋》,則知李龍眠所畫《天馬圖》中的照夜白是“元祐三年閏月上元日泹溪進(jìn)”(按,“閏”當(dāng)作“正”,元祐三年無“閏正月”,是“閏十二月”),可能當(dāng)年正月十五日至二月二十一日之間,他正忙于畫馬呢。。柳仲遠(yuǎn)和蘇軾有親戚關(guān)系④柳仲遠(yuǎn)為蘇軾的堂妹夫,其父柳瑾、其子柳宏,一家三代都與蘇軾文人集團(tuán)特別是蘇軾本人多有交往。二人政治境遇相似,文藝愛好相同,故使柳、蘇二家之間友誼親情綿延數(shù)十年。,但他并非考官之一(柳氏是神宗熙寧六年進(jìn)士及第),自然不可能和太學(xué)試院中的蘇軾、黃庭堅、李公麟等人見面⑤馬端臨《文獻(xiàn)通考》卷30“選舉考三”載,從太宗雍熙二年(985)開始“令考官親戚別試”,意在防止考官舞弊。[41](P285)。因此,也不可能同時向蘇軾、李公麟求畫。不過,他若在元祐三年正月十二日求畫,則其他疑惑就渙然冰釋了。即蘇軾、李公麟作完畫后的第五天,蘇軾、黃庭堅二人先入太學(xué)院。未入試院的蘇轍,則在二十七日給《憇寂圖》題詩(注意,此時李公麟尚未入試院)。等到二月二十一日李公麟入院時,他才把蘇轍題畫詩傳到了蘇軾手中,東坡便有次韻之作⑥趙令畤撰《侯鯖錄》卷2即引東坡語曰,“元祐三年二月二十一日夜,與魯直、壽朋、天啟會于伯時齋舍,錄鬼仙所作或夢中所作”,則知李公麟一入試院,蘇、黃便迫不急待地和他談詩論藝。[42](P2047),嗣后,山谷再有次子瞻、子由之作。

    總之,《憇寂圖》的創(chuàng)作及相關(guān)唱和詩的產(chǎn)生,必須滿足柳仲遠(yuǎn)、蘇軾、蘇轍、李公麟、黃庭堅同在京城這一時空條件。目前看來,若把柳仲遠(yuǎn)求畫時間謹(jǐn)慎地定在元祐三年正月十二日(因為元祐三年諸人都在京城⑦依據(jù)傳世文獻(xiàn)及學(xué)界已有研究成果可知:李伯時,從元豐末年被陸佃推薦擔(dān)任刪定官至元祐八年(1091)一直在京師為官(高似孫《緯略》卷 8《洗玉池銘》引《伯時石刻序跋》曰“元祐八年,伯時仕京師”),前后達(dá)十年之久。黃庭堅,自元豐八年(1085)四月奉詔為校書郎,同年九月至京,至元祐六年(1089)六月丁母憂時才離京。蘇軾,元豐八年十二月入京為起居舍人,元祐四年四月赴任杭州太守,期間一直在京為官。蘇轍,元祐元年正月入京,二月十四日就任右司諫,至紹圣元年(1094)三月二十六日被貶(官汝州太守),期間也從未離京。柳仲遠(yuǎn),自元祐二年夏參與同文館唱和,至元祐六年六月(蘇軾《觀宋復(fù)古畫序》自述其在元祐六年六月委托柳仲遠(yuǎn)向王詵臨摹宋復(fù)古《邢房悟前生圖》之事),亦未離京。[43](P142),可能是比較妥當(dāng)?shù)?。換言之,“元祐元年”“元祐二年”之“元”“二”,是“三”之形近而誤的可能性比較大。

    大致考訂了蘇、李《憇寂圖》的創(chuàng)作時間之后,我們轉(zhuǎn)而分析該圖的文化意象來源。從一定意義上講,它就是杜甫《戲為韋偃雙松圖歌》的詩意圖,同時也是對韋偃《雙松圖》的再次超越。綜合蘇轍、黃庭堅題畫詩,可知《憇寂圖》的主要意象是松、石和僧,但三者與韋偃《雙松圖》區(qū)別何在?子由、山谷詩因七絕篇幅之限,并沒有太詳細(xì)的說明,好在百年之后的張侃親睹芳容,有《蘇李松石圖贊》曰:

    東坡先生,錦繡心胸。戲作怪石,一時告功……一卷之石,作倚盤松。龍眠居士,孰羈其蹤。一瞬八表,如鶴在空。東坡頌美,佳名日穹。明窗展觀,松古石窿。天下之寶,豈間窮通。

    東坡之節(jié),龍眠之隱。一異出處,如琴加軫。吁嗟二公,人中之龍。[18](P37163)

    一方面,張侃高度稱賞蘇、李《松石圖》中蘇軾之“石”、龍眠之“松”的藝術(shù)成績:前者用墨戲畫“怪石”,既強(qiáng)調(diào)了石的奇異之美,又在創(chuàng)作上繼承了和老杜的“戲為”態(tài)度;后者所繪古松,既然叫做盤松,則在形狀上和韋偃所繪雙松相似,都在突出屈曲、怪奇之美①《歷代名畫記》卷 10指出,“俗人空知偃善馬,不知松石更佳也,咫尺千尋,駢柯攢影,煙霞翳薄,風(fēng)雨颼飗,輪囷盡偃蓋之形,宛轉(zhuǎn)極盤龍之狀”。。另一方面,張侃意在以松、石喻人,頌揚(yáng)蘇、李是藝術(shù)審美和道德人格上的雙重知音。蘇軾尚“節(jié)”,人所共知,此不贅述。現(xiàn)著重談?wù)劺铨埫摺稇s寂圖》之畫“松”和“隱”的關(guān)系。

    毫無疑問,韋偃《雙松圖》繪制的是雙松。李龍眠《憇寂圖》之“盤松”形狀,雖與韋偃相同,但是否也為雙松呢?蘇氏兄弟、黃庭堅和張侃之詩都未明言,因此,我們只好從李氏傳世畫作中的松意象來做些合理的推斷。而連接李龍眠“松”與“隱”的關(guān)鍵人物,是東晉大詩人陶淵明。同時,李氏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有功于陶淵明的大畫家,他繪制過《歸去來兮圖》(即《淵明歸隱圖》)《蓮社圖》《淵明東籬圖》《松下淵明圖》等多幅以陶潛為中心的人物畫。《宣和畫譜》卷7指出:

    仕宦居京師十年,不游權(quán)貴門;得休沐,遇佳時,則載酒出城,拉同志二三人訪名園蔭林,坐石臨水,翛然終日。當(dāng)時富貴人欲得其筆跡者,往往執(zhí)禮愿交,而公麟靳固不答;至名人勝士,則雖昧平生,相與追逐不厭,乘興落筆,了無難色。[13](P75)

    圖1 《西園雅集圖》“松樹”局部

    袁行霈據(jù)此認(rèn)為:“李公麟的性格頗有接近陶淵明之處,堪稱陶淵明的同調(diào),他為陶淵明畫像顯然寄托了自己的志趣?!盵44](P8-9)張侃所說龍眠之“隱”的師法對象就是陶淵明,而陶淵明表示歸隱的文化意象就是“孤松”,其《歸去來兮辭》即云“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45](P461)。更值得注意的是,今存《淵明歸隱圖》第三段表現(xiàn)的是《歸去來兮辭》“園日涉以成趣”至“撫孤松而盤桓”的場景:“淵明獨(dú)立于一高阜之上,倚減一棵孤松,神態(tài)瀟灑?!盵44](P11)還有元祐二年夏秋之際的西園雅集[42],李公麟繪有長卷《西園雅集圖》,米芾撰有《西園雅集圖記》,“圖”“記”之間還形成了特定的“語-圖”關(guān)系,按照米芾的記載,李公麟“圖”中還記載了自己畫《歸去來兮圖》的場面,“據(jù)橫卷畫淵明《歸去來》者為李伯時”,而所繪畫面就有“孤松盤郁”[46](P41)(參見圖1)。嗣后,不少和陶詩常常把孤松作為歸隱的標(biāo)志,如吳芾《和陶停云》(其一)即說:“淵明抱節(jié),不渝風(fēng)雨……歸臥柴桑,孤松獨(dú)撫?!盵18](P21833)

    元祐三年二三月間,李公麟?yún)⒓犹K軾主持的貢試,作為屬官,他在鎖院時繪有多種人物畫和動物畫。對此,蘇、黃二人常有題詠,特別是黃庭堅為李公麟繪畫題詩甚多,如《觀伯時畫馬試院作》《題伯時畫嚴(yán)子陵釣灘》《題伯時畫松下淵明》等。其中,《題伯時畫松下淵明》表明,李龍眠除了在《淵明歸隱圖》中刻畫過陶潛倚孤松而立的形象之外,又有單獨(dú)表現(xiàn)“撫孤松而盤桓”的陶淵明圖像。詩句“遠(yuǎn)公香火社,遺民文字禪”[28](P505),則隱括了李龍眠元豐三年(1080)十二月二十五日所繪《蓮社十八賢圖》(《蓮社圖》)慧遠(yuǎn)、劉遺民之事跡 [事詳李沖元《蓮社圖記》[47](P295-297)],由此可知,早在元豐三年李龍眠就繪過陶淵明像。而李龍眠所繪《松下淵明圖》,同樣廣為人知,蘇軾好友劉庭式《題松下老人圖》尾聯(lián)“彭澤歸來入圖畫,真有人間靖節(jié)翁”有自注曰:“李伯時亦曾畫《松下淵明圖》?!盵18](P8066)

    與蘇、李《憇寂圖》構(gòu)圖要素基本相同的還有李龍眠《醉僧圖卷》,它現(xiàn)藏于美國弗利爾美術(shù)館。清人安歧對圖中人物、植物有所說明:“其中一僧,坐石于古松之下,面貌奇?zhèn)?,微含醉態(tài)。執(zhí)筆作書,左手按膝?!盵48](卷3)(參見圖2)而僧是老僧,松是孤松,這也可以作為《憇寂圖》是繪孤松的一條旁證①上海博物館藏有一幅宋人所畫《憇寂圖》,它實為佚名《醉僧圖》,圖中亦是孤松與醉僧的意象組構(gòu)。[49]。

    圖2 《醉僧圖卷》

    張侃之贊,與蘇轍、山谷詩還有一大區(qū)別,即老僧形象徹底消失了,更不用提什么“胡僧”二字。原因何在?值得深究。這可能和兩宋時期夷夏觀念的變化有關(guān),因為趙宋王朝與遼、金、西夏之間有較大的民族沖突。比如,王安石嘉祐四年(1059)所作《明妃曲二首》,其二有名句曰“漢恩自淺胡自深,人生樂在相知心”,一時引起梅堯臣、歐陽修、司馬光等名家的唱和②據(jù)王庭圭《題羅疇老家〈明妃辭漢圖〉》題注“李伯時作,明妃豐容靚飾,欲去不忍之狀”及詩云“龍眠會作無聲句,寫得當(dāng)時一段愁”,則知受過王安石知遇之恩的李龍眠,繪過荊公《明妃曲》詩意圖,而且詩、圖題旨相同。[18](P16734),但在當(dāng)時就有人從夷夏之防的角度進(jìn)行非議[50]。特別是北宋覆亡之后,非議者更是上綱上線,如翰林侍讀學(xué)士范沖就對宋高宗講:

    臣嘗于言語文字之間,得安石之心,然不敢與人言,且如詩人多做《明妃曲》,以失身胡虜為無窮之恨……然則劉豫不是罪過,漢恩自淺而虜恩深也。今之背君父之恩,投拜而為盜賊者,皆合于安石之意。此所謂壞天下人心術(shù)。孟子曰:“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币院斢卸?,而遂忘君父,非禽獸而何?[51](P142-143)

    何況到了南宋中后期,夷夏之辨,更加深入士人之心。如與張侃同時代的王炎在《明妃曲》中公開宣稱“天生胡漢族類異”[18](P29688)。所以,張侃對圖中“胡僧”形象視而不見,是有意為之,并與此社會思潮有關(guān)[52]。而作為孝宗淳熙二年(1175)特科狀元的陳應(yīng)行,他把李龍眠《胡僧憇寂圖》改稱為《寂齋圖》,理由亦同,因為,“胡”就是異類。再如,釋居簡《古松下禪僧圖》詩云,“眼明千載老風(fēng)煙,幽思悠然喜欲顛。疑在浣花詩里見,只無松子落僧前”[18](P33218),雖化用《戲為韋偃雙松圖歌》“葉里松子僧前落”,同樣也抹去了杜詩原有的“胡僧”意象。

    綜上所述,韋偃《雙松圖》和蘇、李《憇寂圖》雖然使用了同一文化意象“胡僧憇松”,但在唐宋思想變革的歷史大背景下,其內(nèi)涵有所變化,如僧人從“胡”變“漢”,“雙松”則改作“孤松”。當(dāng)然,變中也有不變之處,如僧依舊是老僧,松仍然是古松、奇松和盤松,石依然是怪石,松、石、僧,依然構(gòu)成三位一體的禪定畫面。而且,禪學(xué)思想內(nèi)核也有所保留:如杜詩“無住著”強(qiáng)調(diào)空觀,黃庭堅“種花”,則化用禪宗東土六祖“一花開五葉”等傳法偈,其最后歸宿在“般若惠”[53](P344),依然在強(qiáng)調(diào)空觀。而李龍眠的好禪、精禪學(xué),時人早有定評,如晁補(bǔ)之《次韻魯直試院贈奉議李伯時畫詩》即說“李侯畫若禪眼透,觀魚玄沙骨竦瘦,舟中淵明細(xì)若豆”①晁補(bǔ)之此次次韻對象是黃庭堅《觀伯時畫馬禮部試韻作》(東坡亦有次韻之作),時在元祐三年(1088)三月六日。又,晁詩原自注“數(shù)物,伯時試院所作”,如“觀魚”指李龍眠畫《觀魚僧》(也叫《玄沙畏影圖》),“淵明”似指《淵明歸隱圖》長卷之第一段。[18](P12822),鄧椿《畫繼》卷 3則說他是“耽禪,多交衲子”[54](P288)。

    二、《憇寂圖》的經(jīng)典化

    蘇、李繪制《憇寂圖》之舉,至少具有兩方面的突出作用:一是進(jìn)一步擴(kuò)大了杜甫《戲為韋偃雙松圖歌》在兩宋的社會影響,提高了該詩的歷史地位,特別是杜甫“畢、韋同尊”的觀點(diǎn),得到了宋人的普遍認(rèn)同;二是《憇寂圖》本身也由此邁上了經(jīng)典化之路。當(dāng)然,杜詩和《憇寂圖》,有時也一起對后世詩文產(chǎn)生影響。

    先說第一點(diǎn)。唐代畫松名家輩出,除了杜甫的畢宏、韋偃同尊之外,也有其他并稱的名家,如佚名“劉郎中松樹孤標(biāo),畢庶子松根絕妙”[17](P2141)是把劉商、畢宏相提并論。但是,得到宋人普遍認(rèn)可的是杜甫的畢韋并稱說。茲擇要列表2如下:

    表2 兩宋“畢韋并稱”之代表性詩作簡表

    其中,蘇軾、文同是表兄弟,蘇軾繪畫還深受其影響。而文同向寺僧咨詢怪松這一事件,本身就說明怪松與僧人有某種內(nèi)在聯(lián)系。文同、蘇軾、喻良能、陳傅良等人,都對畢、韋的松圖藝術(shù)深表向往;有的還以畢、韋為參照,意在贊頌當(dāng)代畫松高手的不易(如王安中、釋文珦);艾性夫有點(diǎn)另類,作為遺民詩人,在追懷畢、韋功績的同時,也借松詠懷,抒發(fā)了堅貞不屈之志。其他像元人成廷圭《再題郜彥清萬壑松濤》、明人張宇初《題松陰授道圖歌為王景山賦》、清人鐘大源《寄題武林郡署東坡手植雙松歌》、潘耒《畫松歌為梅瞿山作》諸作,莫不畢、韋并舉,而且題詠的都是松圖一類的畫作。

    次說第二點(diǎn)。蘇、李合作完成《憇寂圖》后,《憇寂圖》自身也踏上了經(jīng)典化之路,特別是在南渡以后,“憇寂”“憇寂圖”一類的語匯時有所見,大多與蘇、李《憇寂圖》影響有關(guān),部分兼受杜詩的影響。今擇要列表3以說明之。

    表3 兩宋“憇寂”類用典之代表性詩作簡表

    從表3所列10位詩人的作品看,或活用杜詩“松根胡僧憇寂寞”的詩意,如釋文珦;或反用杜詩,如葉適;或只用“憇寂”表示旅途之小憇,如謝伋、洪咨夔;或以“松下憇寂”表示歸隱之志,如孫覿、曾幾;或以《憇寂圖》表示僧人的入定場景,如汪藻;或以憇寂僧自比,如范成大;尤其是朱熹,對《憇寂圖》原有的三大意象——“孤松”“怪石”與“老僧”全加改造,變成以涼峰為中心,寫自己休憩時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想,若和汪藻《戲題寂庵》相比,主題也從佛教的禪定、空寂變成了儒家的山水觀;蘇籀詩則表明,兩宋之際的僧人“憇寂”主題,又和《醉僧圖》有所融合了。

    杜甫《戲為韋偃雙松圖歌》描繪的憇寂僧形象,有時和蘇、李《憇寂圖》特別是李龍眠以松喻隱的思想一道為后世詩人所接受,如金人王寂《分韻賦松風(fēng)得泉字》“尋真客至花飛下,憩寂僧閑子滿前。卻笑朱門無遠(yuǎn)韻,只將俗耳醉繁弦”[55](P24)、劉迎《寄題薊丘僧房》“忘形馬跡車塵外,適意山光水影前。想得松根憩寂莫,壞殘云衲半垂肩”[56](P268)等,皆如此。更有意思的是全真道士馬鈺,其《清心鏡·贈韋先生》曰“公清,火戲虛。寂寂虎,隨龍憩。蓮綻、勝似群花,緣行周濟(jì)”[57](P372),竟然把“憇寂”拆開和道教內(nèi)丹用語混用,真是妙構(gòu);胡天游《贈黃梅谷》曰“幅巾杖藜憩寂寞,玉顏對坐兩不惡。長吟蹙額亦何傷,谷有甘泉梅有萼”[58](P736),既活用杜詩名句“松根胡僧憇寂寞”,又以陶淵明歸隱形象比黃梅谷,創(chuàng)新性也很強(qiáng)。元明清三朝,像馬鈺一樣拆用“憇寂”者,時有所見,如元人葉蘭《東湖十景·孔廟松風(fēng)》“憩息以忘言,寂聽愜幽賞”[59](P396)、明王世貞《彌陀寺飯僧作》“結(jié)夏依寂居,隨緣憩修軫”[60](卷11)、清陳恭尹《葉世穎蔡艮若同登金紫峰作》“空林采藥倦,寂寞憩禪扉”[61](卷1)、洪亮吉《廣持僧以〈憇寂圖〉索題》之“已久安禪寂,東坡居士知。未能忘綺語,法秀道人嗤。悟徹色香味,工兼書畫詩。披圖見松影,憇我亦多時”①按:廣持僧所持《憇寂圖》,并非蘇、李原作,可能是宋以后的臨摹品。[62](P1754)等。特別是洪氏之作,既把和《憇寂圖》有關(guān)的幾個關(guān)鍵人物蘇軾、李龍眠、黃庭堅一一點(diǎn)明,贊揚(yáng)了書畫詩合一的特殊魅力,又把自我讀圖深刻感受娓娓道出,憇之主體也從僧人變成了作者自己。

    總之,“胡僧憇松”文化意象的唐宋之變,題目雖小,卻可從多方面、多角度予以深入開掘。本文僅淺嘗輒止,還有不少問題沒有解決,只能留待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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