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臉

曹志星

我是當(dāng)?shù)刈钣忻男π?，人們都說，我有著無與倫比的滑稽感。

站在人們面前，根本不用說話，只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對方就會笑得前仰后合。自打我成年以后就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不過我一直沒有在意，可有位朋友卻十分高興地說：“你要出名了，你能靠你的臉蛋吃飯了?！蔽胰鐗舫跣?，這話很有道理。人生在世，還有什么能比找準(zhǔn)自己的位置更為重要呢？

這一天，我應(yīng)朋友之邀去“聚賢樓”參加宴會。我的大名人盡皆知。很多人都十分熱情地跟我說話，只有一個人一動不動。隨后，我們都坐下來，開懷暢飲。幾杯酒下肚，氣氛就活躍起來。一個大胡子指著剛才正襟危坐的那位先生，說：“大笑星，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唐局長，我們市最年輕最有潛力的干部。人自然也是很好的，不過就有一樣，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不會笑了。許多專家都給看過，沒有一點效果。今天你在，我就想，這是個機(jī)會。這么多年了， 我們一直都想看到他的笑臉?！碧凭珠L“哼了一聲”，說“你個臭小子，又拿我開涮。”大胡子說：“涮一下怕什么？又不是羊肉?！碧凭珠L面色依舊陰沉，而大胡子等人早已經(jīng)目光轉(zhuǎn)向我這里。朋友笑了笑，說：“整點別的助興吧。這樣的事還是別搞了?！贝蠛诱f：“你不明白，看唐局長的笑臉和大笑星的表演都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而這些在今天就有可能一起實現(xiàn)。這其實也非?？简灤笮π堑难菁?，只有讓唐局長笑了，才能證明他當(dāng)?shù)闷鹱顑?yōu)秀這一稱號。我估計唐局長也不會反對我的美好建議吧？”再看唐局長，還是原來的表情。我想，他沒有明確地表示反對，其實就等于是已經(jīng)默許了。

我站起來，說：“唐局長，我先給您講個笑話。”我一進(jìn)入表演模式，在座的其他人都笑了起來，尤其那位優(yōu)雅的女士更是夸張。她捂著肚子趴在椅子上，直個勁兒地“唉喲”?？商凭珠L還是沒有反應(yīng)。我又講了一個生動的葷故事，隨后又模仿老太太唱外文歌曲。唐局長依然如故。我想起不久前在書上看到的一則故事，就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我走到優(yōu)雅女士身邊，低眉順眼地喊了聲：“媽！”優(yōu)雅女士一愣，而我不等她明白過味兒來，就沖著唐局長喊了一聲“爸！”人們先是一愣，隨即便是爆笑?？商凭珠L卻皺起眉頭，說：“這可笑嗎？真是無聊透頂?！?/p>

我就這樣失敗了。我仿佛看到了眾人眼中的譏諷之色——讓人笑一下都不可能，還算什么笑星？可是，面對這樣一個沒有幽默細(xì)胞的家伙，我真是無計可施。而這時，那位優(yōu)雅女士卻開始找我的后賬。

她非要我對剛才的話做出合理的解釋。我苦笑著說： “ 人生就是戲?！比缓?，端起一杯酒，走到她面前，說：“我敬您一杯，算是賠罪了?！蔽业恼\懇反而讓她有些不好意思，她站起身，說：“您說的話太有哲理了。人生真的是演戲啊?！蔽蚁耄緵]有聽出我無由的傷感，我其實是在慨嘆世事無常。昨天還風(fēng)光無限的我，竟然在陰溝里翻了船。起碼經(jīng)過今天這件事，我再也不是本市最有名的笑星了。

我們算是和解了。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隨后我聽到“嗵”的一聲，卻原來是女士不小心，坐空了，直接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她的眼淚立刻流了出來，卻原來地上橫放著一個空酒瓶子。我都能想象得到會有多么疼。不想，唐局長卻在這時哈哈大笑起來，說：“瓶子要是立著，你可就慘了。也真是的，這么大人了，怎么一點都不小心，真是笑死我了?！彼脑捯粑绰?，大胡子已經(jīng)驚喜地跳了起來，說：“唐局長真的笑了?！蔽乙伯惓Ｕ駣^，既然唐局長笑了，那我依然是當(dāng)?shù)刈钣忻男π恰?/p>

隨后，就散了場。在回家的路上，我反復(fù)地想，卻依然摸不著一點頭緒：不就是女士摔了一跤嗎，又有什么可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