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nèi)樂（組詩）

張作梗

穿過

穿過你，

猶如線穿過針眼后把兩頭

并齊再打個結(jié);猶如孤身穿越大峽谷，

在恐懼中體驗極致的快樂。

雨從草葉上淌下，

石頭秘密會晤了子夜的雕刻刀。穿過，

持續(xù)穿過一盞燈，直到你像

一片小樹林，將我整個涵納又

全部暴露。

我忘了是在穿過一堵墻。我忘了

穿過一滴雨便是天堂。在

無處不在的你中，我把世界當(dāng)成一只

毛茸茸的果子，

給栽植到你的呼吸中……

可是你在哪兒？你的針眼、雨水和

峽谷在哪兒？我穿過，像墻壁

倒向自我的陰影，像果子，

腐爛在它的成熟中。我卷起床單，

卷起你的氣息、你飛蛾撲火的

尖叫。

米脂情人

我到過月牙泉。

我去過阿里雪山。我發(fā)現(xiàn)同一種事物在祖國的

不同地方竟有不同的面孔。當(dāng)

春天，在江南盡顯柔媚的時候，

朔風(fēng)陡峭的北國，

它還帶有雪花飄飛的表情。

而我的米脂情人，

當(dāng)她用一曲蘭花花找到我，在古越山，

我隱身在一首王維的五言絕句里，

快活得像一個神仙。

我見過最小的蜉蝣生物。那日，

在深圳園博園，

我劈面遭遇過巨大的恐龍化石。

登上岳陽樓，我極目遠眺，

洞庭湖像一卷古立軸，掛在楚天寬闊的門庭上。

而我的米脂情人，扭著淚水的秧歌，

把她的思念用短信發(fā)給我。

在古越山，我青燈黃卷，

靈魂斷發(fā)，修著身體的地方志?！?/p>

一輪李白的

月亮，扛著天空在我頭上靜走如斯。

溫柔的，暴力的……

在溫柔范疇，他是一個羅密歐。

他的撫摸既深又廣，像是激情主義的遺緒。

他在愛中研習(xí)愛，

幻想把愛打制成一面鏡子，以觀自我。

過往的生活像夢魘，沉入心底。

現(xiàn)在，面對春光，他又有卷土重來的嫌疑。

從墻上，他輪番取下他情人的臉孔，

帶到野外，——那兒，

曠野給足了他胡作非為的空間。

還有哪叢薔薇花不是為著遮蔽他的

身體而開放？他的歡娛既短暫又持久，

他，這只貓啊，

四周都是他鳴叫不盡的春夜。

他跟他的情人講土語，他的姿勢有轉(zhuǎn)譯的

功能。他把一叢野菊花開辟為

廣袤的疆域;唉，——

蝴蝶，蝴蝶從來都為亂世而生，

愛的互動多么駭人聽聞。

他把情人鎖入抽屜。他放任情人在月亮中

寫詩。拉開抽屜，他摘下簾子上的

月光，輕哦慢吟……

他溫柔得有些過頭了。

不，即使在暴力范疇，他也是一個羅密歐。

紅杏

“倘若拙于言辭，好吧，我會

長成你想要表達的全部?！薄?/p>

二月，你說。

睫毛上還有好幾粒未融化的雪。

三月很快到來了。時光像模糊的風(fēng)，

除了吹拂，沒留下任何影像。

你停憩在一洼月光里，

臉干凈得像天使?！?/p>

“來吧，這是春天的小棉襖，

來吧，失明的，睡在馬廄里的人。

這世界無處不是墻，甚至空氣也是，

惟有我能推倒它們，

使人們看到更遠的愛?！?/p>

四月是個發(fā)芽的驛站。當(dāng)它轉(zhuǎn)天運走

生長的大地和流水，

一場連綿的陰雨從我的

身體中醒來?！銖牧髟频?/p>

芳菲中緩緩步下，

我成為惟一接納你的那堵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