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用學視域下的交互讀者反應批評理論

王傳偉

摘要：語用學是美國符號學家莫里斯在20世紀30年代末提出關于符號三分法中的一支，是用來闡釋符號與使用者之間的關系。而讀者反應批評理論最早出現于20世紀20年代，其探討的是文本與讀者之間的關系。本文試圖通過符號學中的語用學去探討文學中的交互讀者反應批評理論及文本意義的不確定。

關鍵詞：語用學;讀者反應批評理論;不確定性

一、引語

作為現代語言符號的奠基人，莫里斯的主要貢獻就是把符號劃分出語構、語義和語用三個維度，把符號學劃分為相應的三個分支——語構學、語義學和語用學。其中，語構學關注“符號彼此間的形式關系”，語義學關注“符號對其所適用的對象的關系”，語用學關注“符號對解釋者的關系”。（王銘玉2013：59）文學文本作為一種典型的美學符號，對其的分析與闡釋是必然的。

從符號學角度分析藝術符號構成了美學符號學的主要任務。按照莫里斯符號學的觀點，如果從符號的語構（語形）、語義、語用要素及其相互關系分析一個符號，則該符號可以得到全面的分析，由此相應產生符號學的三個組成學科。同樣道理，對于藝術符號的分析也可以從這三個角度進行。但是，在本篇論文中我們僅僅從語用學角度去探討語用學與讀者反應批評理論的關系。

20世紀40年代，美國新批評家威廉·維姆薩特（William K.Wimsatt）和蒙羅·伯爾茲利（Monroe C.Beardsley）發(fā)表了兩篇頗具影響的論文——《意圖謬論》和《情感謬誤》，標志著文學批評轉向以文本為中心。20世紀60年代起，隨著解釋學與接受美學的興起，文學批評開始從文本轉向讀者，讀者反應批評由此興起。簡而言之，文學批評理論更加關注符號（文字）與接受者（讀者）之間的關系。

上文已提及語用學是關注“符號對解釋者的關系”，關于它具體的適用范圍，也就是說使用者在什么樣的條件下運用它，會得到何種意義。符號學家里奇指出，凡是應對了以下四條中的一條即可：

1.是否考慮到發(fā)送者與接收者？

2.是否考慮發(fā)送者的意圖，與接受者的解釋？

3.是否考慮符號的語境？

4.是否考慮使用符號而施行行為？

“這實際上就是說，一旦牽涉符號使用者，就成了符用學問題。由于具體的語境不同，符號的意義會變得無窮復雜?！保ㄚw毅衡2006：167）這里所提及的符用學即語用學，從里奇的定義來看只要牽扯到符號的使用者即跨入了語用學的領域。在關于符號與符號接受者這一層次上，語用學與讀者批評理論不謀而合。本文會從讀者反應批評理論中的代表——交互作用讀者反應理論（Transactional reader-response theory）等入手以期淺析符號（文本）在接受者（讀者）的關系以及在符號接受（閱讀）中文本意義產生的不確定。

二、讀者反應理論之源

讀者反應理論起于20世紀30年代，主要是為了反抗只專注于文本而忽略讀者的文學批評界，20世紀50、60年代只關注文本本身的英美新批評大行其道，其直接影響就是在文學批評之中讀者缺乏存在感，一直到20世紀70年代讀者反應理論才得到批評界的關注。讀者反應理論有兩條基本的準則：其一，讀者對于理解文本的作用不可忽視;其二，在閱讀過程之中，讀者并非被動地接受文本所呈意思，而是根據自己對文中所理解主動創(chuàng)造意義。（Tyson 2006：170）例如，在美國作家雪莉·杰克遜（Shirly Jackson）的《摸彩》（The Lottery）發(fā)表后，《紐約客》的不少讀者相信杰克遜小說里所虛構的地方的確存在，并紛紛寫信詢問杰克遜這個地方到底存在于哪個地方。作家本人對于這部短篇小說的影響力，始料未及，讀者對于虛構小說里情節(jié)的深信不疑也令人感到困惑。但是可以確定的是，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按照自己的想法構建了自己的“《摸彩》”。

三、讀者批評理論的發(fā)展

路易斯·羅森布萊特（Louise Rosenblatt）和沃爾夫岡·伊澤爾（Wolfgang Iser）對交互讀者反應理論的發(fā)展做出了突出的貢獻。作為繼結構主義和文學新批評之后又一嶄新的文學批評理論家，他們旗幟鮮明的提出要把讀者和文本，即符號接受者與符號本身，納入文學批評領域。首先，羅森布萊特區(qū)分了三個概念——文本（text）、讀者（reader）、詩（poem）。文本是指印在紙張上的文字;讀者即文字的閱讀者;詩是指由文本和讀者共同構建的文學文本。

交互作用，顧名思義就是讀者與文本之間的互相影響或引導。一方面，當讀者閱讀一個文學文本時，讀者的感覺、聯系和記憶會對文本做出積極的回應。之前讀過的文學書，已有的知識儲量甚至于讀者的心情都會影響到對于文本的理解與闡釋。另一方面，文學文本就像是一個藍圖，當讀者意識到自己已經游離于文本之外，讀者會用它來矯正自己的閱讀解釋。這種在閱讀過程中的矯正閱讀會讓讀者對于之前讀過的上文進行反復的閱讀與矯正。因此詩，文學作品，是在讀者與文本之間的相互作用共同完成的，互為彼此。

為了到達這種交互效果，羅森布萊特提出要用“審美的”（aesthetic）而非“輸出的”（efferent）的觀點來欣賞文本。比如，菲茨杰拉德（F.Scott Fitzgerald）的扛鼎之作《了不起的蓋茨比》（The Great Gatsby）主要描寫了蓋茨比（Gatsby）為了自己的愛情與夢想而被殺死的悲劇故事，這種閱讀方式是輸出的。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中蓋茨比的悲劇式英雄的形象，在海邊浪花的一退一落之間，在黛西家碼頭的可望而不可即的綠光里，被渲染的淋漓盡致。這就是審美式閱讀。沒有這種審美式的閱讀，相互作用也就無從說起。在這里，相互作用讀者反應理論為語用學中關于符號與符號接受者之間的關系添了一層相互的關系。在審美式閱讀的指引下，文學文本才真正變成了文學文本，失去了這層，文學就不再是文學了。

四、讀者批評理論中的確定性與不確定性

此外，沃夫岡·伊澤爾及其后繼者從文本提供的兩種意義——確定意義（determinate meaning）和不確定意義（indeterminate meaning）的角度去解釋文本的藍圖和刺激功能。確定意義是指文本所提供的事實，可以是基本的客觀事實也可以是基本邏輯;不確定意義指得是文本中的空隙，例如，那些解釋不清的片段和有多重解釋的意向。在《了不起的蓋茨比》之中，確定意義可以包括男主人公蓋茨比對黛西的愛、蓋茨比有地下生意及蓋茨比死于湯姆的嫁禍。相反，不確定意義包括蓋茨比看到來自黛西家的綠光象征著什么、蓋茨比的地下生意具體有哪些、湯姆如何勸說兇手殺死蓋茨比?；谶@種意義的確定性與不確定性，讀者會積極探討文學文本的意義。

確定性與不確定的相互作用，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不斷反復回看上文，對自己之前所做出的判斷進行修改，同時也引導讀者對下文做出推測。推測符合或不符合文本下文，讀者做出判斷或修改。然后，這個過程繼續(xù)循環(huán)。對于一個前文中確定的事情，在下文中可能就變得不確定。譬如，在閱讀恐怖小說或偵探小說時，前文出現為好人的角色，下文可能畫風突此人成為兇手。在埃德加·愛倫坡的《黑貓》之中，開篇作者介紹的主人公是個略帶點孩子氣的羞澀男子與妻子琴瑟和鳴，在小說的結束這個羸弱的男子竟成了殺妻的兇手。

因此，在伊澤爾看來讀者把意義投射到文本中去，而構建意義的閱讀過程受文本的構建并成為文本的一部分。換句話說，文本指導讀者闡釋文本或把意義投射到文本的過程。文本與讀者，符號與其接受者，不再是單向的、明令式的接受與理解，而是在文本的框架之內，文本接受者去理解符號、意義，而文本就會出現確定中的不確定及不確定中的確定。

根據交互讀者反應批評理論家的認識，不同的讀者會得出各式各樣的一系列可被接受的文本解釋，因為這一系列的文本解釋在文本中皆有跡可循。此外，在閱讀過程中一直有一個真正的文本指導讀者對于自己做出的解釋進行不斷的修改與調整。并不是所有的文本都是認可的，有些文本比較容易得到認可。甚至于有些作家在寫作時業(yè)已提出的寫作目的，以及后來各種評論家對此做出的各種評價，這些都是文本之外的其他閱讀材料而已，在進行文本分析時這些資料都要服從于這個閱讀藍本。因此，類似于文學新批評，交互讀者反應批評理論還是依賴于文本本身，但是它的確是把讀者這個要素引進了文學批評理論領域之內。文字符號與接受者這對本該相互依存的要素，在交互讀者批評理論的牽線搭橋下終于走在了一起。

五、讀者批評理論的缺陷

然而，讀者反應批評理論強調讀者在閱讀中的重要性時，讀者的主觀性可能過于強的問題就暴露了出來。極端的讀者反應批評理論家認為，真正的文本不是存在于書本上的印刷品，而是存在于讀者腦中的文本。沒有讀者的閱讀與理解，文本就是沒有意義的存在。也就是說讀者和文本的反應及文本本身劃等號。在此影響下文本本身及其內容的客觀事實可能就不再那么確定，讀者反應批評理論家直接聲稱沒有絕對的“客觀事實”，即“客觀事實”或者知識可以被群體創(chuàng)造和產出。所謂的“客觀事實”無非就是一群人或者整個社會的人都相信罷了，譬如，歐洲人曾相信地球是平的，太陽圍著地球轉。后來隨著觀測技術和人類認知的不斷發(fā)展，人類認識到了地球是圓的，地球圍著太陽轉。諸如此類的“客觀事實”屢見不鮮，處在彼時彼地的人類對此卻奉為圭臬。讀者的閱讀體驗與讀者的閱讀經驗、年齡及人生閱歷有關，例如，小時候看《西游記》，不管是文字版還是影視版，更多的是關注于孫悟空出神入化的本領，成年之后再去看《西游記》，會更加關注孫悟空身上所體現的那種不屈不撓，不畏強暴的精神。正如教育學家戴維·布萊希（David·Bleich）的實驗表明知識可以被共同創(chuàng)造，而非簡單的由這一代傳到下一代。這些極端的讀者反應理論，逐漸走向了唯心主義，在符號與符號接受者的關系中滑向了符號接受者。雖然這些理論都印證了文學文本的不確定性，但是在筆者看來這種過猶不及，不可取。

六、結語

從語用學中符號與符號接受者的關系來看，符號與符號接受者之間的關系，不是單向和固定的，符號接受者會能動的接受與反應符號。交互讀者反應理論家把讀者歸入文學批評之中，并且通過區(qū)分“文本”、“讀者”、“詩歌”的定義肯定了讀者在意義建構的作用，恰如伊澤爾所言，讀者非但沒有被動地接受文本所呈現的意義反而主動地參與意義的構建。但是，這些略帶主觀性因素的涉入增加了文本的不確定性。語用學從哲學的高度高屋建瓴地去看待文學批評中所使用的方法，把一般的因素抽象化，可以使讀者、評論家和理論家更清晰地看待一般問題。在今后的文學理論批評或文學閱讀之中，可以嘗試運用語用學這一方法論去更好的把握文本中紛繁復雜的邏輯關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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