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則相偶，飛則相雙

龔曼

摘 要：古往今來，鴛鴦一直是文人墨客青睞的抒情對象，其在唐朝更是受到廣泛的喜愛。鴛鴦形象大量地出現(xiàn)在金銀器上，不僅寄予著唐人對美好愛情和生活的歌頌贊美，同時，其多樣的表現(xiàn)形式也反映了唐代藝術(shù)的豐富面貌。

關(guān)鍵詞：鴛鴦;金銀器;表現(xiàn)形式

一、鴛鴦的吉祥寓意

象征著恩愛夫妻的鴛鴦形象從很早就為人們所青睞，它吉祥喜慶的寓意世代相傳。從文獻記述來看，其主要有以下幾種含義：

（一）比喻愛情

“鴛鴦，水鳥，鳧類也。雌雄未嘗相離，人得其一，則一思而死，故曰匹鳥?！盵1]，古人因此鳥雌雄雙居，永不分離，故稱之為“匹鳥”，用以代表忠貞不渝的愛情。

（二）比喻夫妻

民間總是把鴛鴦看成是夫妻和睦相處、相親相愛的美好象征，最早出現(xiàn)在《詩經(jīng)》中的《小雅·鴛鴦》是一首祝賀新婚的詩：“鴛鴦于飛，畢之羅之。君子萬年，福祿宜之。鴛鴦在梁，戢其左翼。 君子萬年，宜其遐福?！盵2]在這里鴛鴦比興夫婦愛慕之情，鴛鴦成了夫妻的代名詞，寓意形影相隨，感情和諧圓滿?！犊兹笘|南飛》中的劉蘭芝投水，焦仲卿自縊，死后二人合葬，化為鴛鴦飛去。盧照鄰的《長安古意》也有“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3] 的詩句。

（三）比喻兄弟

南朝梁蕭統(tǒng)編著的《文選》中有“昔為鴛與鴦，今為參與商”，“骨肉緣枝葉”[4]等詩句，這來自于一首兄弟之間贈別的詩。晉人鄭豐有《答陸士龍詩》四首，第一首《鴛鴦》的序文說：“鴛鴦，美賢也，有賢者二人，雙飛東岳?！盵5]這里的鴛鴦是比喻陸機、陸遠兄弟的。三國時期曹植的《豫章行二首》有：“鴛鴦自朋親，不若比翼連?！盵6]嵇康的《贈兄秀才入軍》詩：“鴛鴦于飛，肅肅其羽。朝游高原，夕宿蘭渚。邕邕和鳴。顧眄儔侶。俛仰慷慨。優(yōu)游容與?！盵7]

除此之外鴛鴦還比喻比喻成雙配對的事物以及賢者，《三國演義》中，劉備的兵器為“雙股劍”又名鴛鴦劍。還有鴛鴦?wù)?、鴛鴦衾、鴛鴦盞、鴛鴦機等等。漢代王逸的 《九思·怨上》：“鴛鴦兮噰噰，狐貍兮徾徾”。[8]《文選·曹植<贈王粲>詩》：“樹木發(fā)青華，清池激長流。中有孤鴛鴦，哀鳴求匹儔。” 李善注：“鴛鴦，喻粲也?！盵9]

二、金銀器上的鴛鴦圖像

鴛鴦形象在金銀器中的運用比其在其它種類藝術(shù)品中的運用更加廣泛。

鎏金鴛鴦團花紋銀盒：1987年扶風縣法門寺地宮出土。盆為銀質(zhì)，盆底則錘打鏨刻出一對嬉戲的鴛鴦。

鴛鴦蓮瓣紋金碗（圖1）：1970年西安市何家村出土，金碗外腹部鏨出兩層浮雕式的仰蓮瓣，每層十瓣。上層蓮瓣內(nèi)分別鏨出狐、兔、獐、鹿、鸚鵡、鴛鴦等珍禽異獸，禽獸周圍填以對稱的花草。圈足內(nèi)刻鴛鴦一只，飾忍冬云紋一圈。

鎏金鴛鴦?wù)壑y銀碗：1975年陜西西安南郊出土，銀碗內(nèi)底中心飾鴛鴦一對，周圍以寬葉折枝花環(huán)繞。

蔓草鴛鴦紋銀羽觴：1970年西安市何家村出土，共出土造型、大小、紋飾基本相同的鎏金銀羽觴2件，外壁兩側(cè)雙耳下各飾一只鴻雁和鴛鴦?wù)玖⒃谏彴曛希瑑啥松徸戏謩e站立著相對而立的鴛鴦和一對回首的鴻雁。

鴛鴦蔓草紋金壺：1969年咸陽市西北醫(yī)療器械廠出土。金壺在唐代極為罕見，這種造型的金壺目前僅見此一件，是十分珍貴而難得的孤品。全器為蔓草、鴛鴦和蓮瓣等巧妙組合的生動圖案。

“韋美美”鴛鴦紋圓形銀盒和“韋美美”鴛鴦紋蛤形銀盒（圖2）：西安東郊韋美美墓出土?！绊f美美”鴛鴦紋圓形盒盒表兩面中心飾鴛鴦踩蓮圖，兩旁襯以折枝花草。蛤形銀盒盒表主題紋樣為鴛鴦銜綬紋，周圍飾折枝花草。另外日本大阪藏鴛鴦紋蛤形銀盒與“韋美美”鴛鴦蛤形銀盒的紋樣相似，為一對鴛鴦銜綬紋。

“鄭洵”鴛鴦紋蛤形銀盒與“鄭紹方”鴛鴦紋橢方形銀盒（圖3、圖4）：均為河南偃師出土，盒中心一對鴛鴦嬉戲呼應(yīng)。

“田嗣苢”雙鳳紋花瓣形銀盒：陜西藍田楊家溝窖藏出土。盒身飾綬帶、鴛鴦和纏枝紋[10]。

“李桿”葵花形銀盤：陜西藍田楊家溝窖藏出土。盤身呈四瓣，各飾鴛鴦綬帶紋[11]。

鴛鴦卷草紋高足銀杯（圖5）：其腹部有站立鴛鴦一只，襯以忍冬卷草，余白填如意臥云。

鴛鴦萱草紋八瓣銀腳杯（圖6）：杯身分為八個U形瓣。瓣心或刻鴛鴦，或刻山石，繞以萱草、蝴蝶、流云、飛鴻。杯下腹為桃形忍冬瓣。

蔓草鴛鴦鸚鵡紋銀杯：器物外壁飾忍冬石榴卷草紋，每卷中間各鏨刻鴛鴦、鸚鵡。計鴛鴦、鸚鵡各一對，出土于西安何家村[12]。

雙鴛雙鴻紋銀盒（圖7）：盒身呈圓形，蓋底均微隆，盒面有一雙鴛鴦立于山石之上，其上有飛翔的雙鴻。

雙鴛銜綬紋銀盒（圖8）：西安何家村出土，盒蓋心有各站立于復蓮座上的鴛鴦一對，口銜綬帶方勝，方勝頂飾蓮花。

鴛鴦銜草桃形花結(jié)銀盒（圖9）：盒面中心為一對口銜花草站立的鴛鴦，四周有八枚桃形忍冬花結(jié)。

雙鴛六出花銀盒（圖10）：盒心刻相對站立的鴛鴦一對，外繞C狀忍冬卷草七枚。

蔓草花鳥紋八棱金杯：杯身四面為瑞鳥紋，瑞鳥紋中以鴛鴦或鴻雁為母題的各兩面，其中在蔓草紋環(huán)繞的裝飾面，有上下站立的鴛鴦兩只，上作斂翅佇立，下作振翅回首。[13]

鴻雁銜綬帶九曲蓮瓣紋銀碗：碗壁九個蓮瓣被突棱分為上下兩個區(qū)間。其中，鴛鴦紋飾集中的下部區(qū)間為兩組忍冬蓮葉石榴花結(jié)，中間隔以口銜瑞草、頸系綬帶、足踩夏蓮的鼓翼鴛鴦。[14]

雙鳳銜綬紋直腹盤：直腹盤分為五瓣，每瓣中間一株折枝花，左右側(cè)各鏨鴛鴦、白頭翁、黃鸝等展翅飛禽一[15]。

纏枝鳳鳥紋銀盤：盤面裝飾為三層結(jié)構(gòu)，第二層在圍繞于圓心之外的闊葉忍冬紋C狀卷草之中，散點裝飾有鳳鳥、鴛鴦、雀鳥[16]。

鴛鴦蓮瓣銀盒（圖11）：盒面中心一對鴛鴦，周圍刻萱草、落英。

鳳銜綬帶紋五曲銀盒（圖12）：其盒口飾綬帶、鴛鴦、蔓草組成的二方連續(xù)圖案。

金獅鳳鳥紋銀盒：蓋底中心刻長尾尖首口銜萱草雉鳥一只，四周對應(yīng)圍繞金毛獅一對，鴛鴦及葉尾鳥各一只[17]。

除了上述的一些金銀器，還有此三者：凱波雙鴛紋圓型銀盒、印第安納波利斯雙鴛紋圓型銀盒以及白雀鴛鴦紋圓形銀盒。三者外觀頗為相似，都以位于盒蓋正中央相對立的鴛鴦作為主要的裝飾紋樣，花草紋飾環(huán)繞其周圍，顯然是有固定的裝飾程式（圖13、圖14、圖15）。

齊東方將隋唐金銀器的發(fā)展分為三個時期，在第三期，也就是9世紀，唐代金銀器的發(fā)展主線是動物形象的運用，這一時期正是鴛鴦、鸚鵡、鴻雁、雙魚形象等動物題材大量出現(xiàn)的時期，具有較為濃厚的生活氣息。在《海內(nèi)外唐代金銀器萃編》一書中作者將金銀器分為四期，鳥紋在第一、二期中大量出現(xiàn)，三、四期中逐漸減少，但是鴛鴦紋卻一直活躍于四個時期內(nèi)并被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說明鴛鴦紋樣倍受偏愛，頻頻使用。

三、鴛鴦形態(tài)探討

唐代金銀器中的鴛鴦形象與眾多藝術(shù)品所刻畫的禽鳥類相同點就是嘴中常含著瓔珞、同心百結(jié)、瑞草、花枝等，或飛翔，或棲立。工匠用盡可能多的技法表現(xiàn)出日常所見鴛鴦的生動形象。鴛鴦在人們的心中也正如文獻所記載的“止則相偶，飛則相雙”，很少會單只獨立呈現(xiàn)。唐代“鴛鴦”在金銀器中的形象主要有以下幾種：

單只鴛鴦 ：如上文所提鴛鴦卷草紋高足杯等。這類鴛鴦紋樣往往昂首側(cè)立，或展翅預飛。雖為正側(cè)面，但兩只腳掌卻前后錯開均可見。

成雙同方向站立：如“韋美美”鴛鴦紋飾銀盒中的鴛鴦形象。兩只鴛鴦?wù)咀硕紴閭?cè)面直立且方向一致，一前一后交錯站立。這一形象又分兩類：一是兩只鴛鴦頭部方向與側(cè)立的方向一致，通常面向左邊側(cè)立。從多種藝術(shù)品中相同形象可見，這種刻畫已成為一種程式化的藝術(shù)形象。二是前方鴛鴦回首，同后方鴛鴦互望，如“鄭洵”鴛鴦紋蛤形銀盒。這一類鴛鴦形象更加生動，站姿也更富于變化，如“鄭紹方”鴛鴦紋橢方形銀盒中的鴛鴦形象，鴛鴦雙雙向右而立，后方的鴛鴦翅膀揚起并與在前的鴛鴦對視，仿佛是鴛鴦恩愛相視的動態(tài)瞬間。

相對而立：鴛鴦對立而視的形象較為普遍。這里又分為兩大類：一類為鴛鴦口中不銜有任何物品，鴛鴦常呈現(xiàn)于畫面中央，周圍環(huán)繞著花草紋樣。這里又分為兩種：一種是相視靜止而立，如雙鴛六出花銀盒等中的鴛鴦形象;另一種為對立而背視，即鴛鴦各自向反方向望去，如蔓草鴛鴦紋銀盒。

二類為對立銜綬帶或花草紋鴛鴦：禽鳥銜綬帶紋常見于唐代藝術(shù)品中，鳥銜瓔珞、鳥銜同心結(jié)往往象征愛情與幸福。自古人類祖先就將鳥視為太陽神的化身，而古波斯認為太陽神綬帶是太陽神崇拜的一部分，含綬鳥便來自于此。對鳥與雙鸞也起源于波斯藝術(shù)，綬帶是權(quán)力、榮譽、身份的象征，古今中外概莫如此。雙鴛銜綬紋這種有吉祥寓意的紋樣便十分常見，如白雀鴛鴦紋圓形銀盒、“韋美美”鴛鴦紋蛤形銀盒、雙鴛銜綬紋銀盒等。

以“鴛鴦”為紋飾和以鴛鴦形象為造型的藝術(shù)品作為一個生動而跳耀的音符粉飾和譜寫著唐代文化這個華麗的交響樂章。從搜集的資料來看，以唐代不同藝術(shù)種類為基礎(chǔ)的鴛鴦形象在金銀器中出現(xiàn)的最頻繁，雖然鳥紋樣在初唐到中唐時期為主要的金銀器紋飾，在中晚唐時期已經(jīng)逐漸減少，但是鴛鴦紋樣的運用卻始終存在，說明人們對鴛鴦紋樣的熱愛使得它始終沒有衰減。唐代經(jīng)濟富庶，手工業(yè)昌盛，鴛鴦形象被大量描繪刻畫在工藝品上，這反映了當時工藝美術(shù)的迅速發(fā)展以及人們貼近生活的審美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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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

河南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