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指幫”盯上鄉(xiāng)村公路

柏立席

2019年4月12日晚上8時許，中央電視臺社會與法頻道《天網(wǎng)》欄目，以《“斷指幫”的覆滅》為題，對安徽省泗縣公安局偵破的“斷指幫”案件進行了視頻報道。

何謂“斷指幫”？本案的發(fā)生還要從一起小小的鄉(xiāng)村道路交通事故說起。

路遇“骨折”事故

家住泗縣屏山鎮(zhèn)平西村的王老漢，在屏山附近一帶專做打井的生意。2018年8月底的一天，他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自稱家住屏山前面的大彭村，家中要打一口吃水井，叫王老漢開車從山南大孟莊路口，帶上他一同前往打水井的地方。當王老漢駕著電動三輪車載著打井工具途經(jīng)大孟村路口時，突然從車后超出一輛黑色小轎車，王老漢本能地將車頭往右一扭，恰巧剮蹭到旁邊的一個騎自行車的小伙子，小伙子被剮蹭后，連人帶車摔倒在地。見此情景，王老漢慌忙上前詢問小伙子傷情，這名小伙子說他家就在附近，要打電話讓其“哥哥”過來。

幾分鐘后，小伙子的“哥哥”來到現(xiàn)場，問明情況后，他要求王老漢陪著“被害人”先到醫(yī)院拍個片子再說。他們來到附近的屏山醫(yī)院檢查，醫(yī)生拍片發(fā)現(xiàn)，小伙子左手小拇指骨折。小伙子的“哥哥”說：“我們也不想賴著你，這都是前莊后鄰的，就給5000塊錢，這事就算了了?！彪p方經(jīng)過一番討價還價，還是確定不下來，最后發(fā)生了爭吵。

“干脆報警吧！”王老漢氣憤地說。

聽到報警二字，這“兄弟倆”沉默了一會兒。王老漢感覺到對方的口氣明顯“軟”了下來，再次跟這兩人討價還價，隨后，這“兄弟倆”一次次降低索賠標準。由5000降到4000，再降到3000元，但王老漢還是拿不出來錢來。最后，雙方商議，把降到1000元，王老漢才勉強答應?；氐郊抑?，王老漢東挪西借湊足1000塊錢，趕緊送到在醫(yī)院等他拿錢的“被害人”。數(shù)完錢，“兄弟倆”就急急忙忙一溜煙地走了。此時，憨厚純樸的王老漢心中卻窩了一肚子氣。

生氣歸生氣，生意還是要做的。第二天，王老漢就拿出手機，撥通頭一天那個約他打井的小伙子的電話。誰知，電話一直無人接聽。一打再打，還是如此。王老漢有些納悶，心中起了疑問，不是說好了要打井嗎？怎么說變就變了？為何電話都不接了？到手的生意“黃”了，再加上自己一不小心還“出事”賠錢，王老漢越想越懊惱，不覺唉聲嘆氣道：“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也塞牙哩?！彼X得自己這是太不走運了。

過了幾天，王老漢去趕集。在集市上，王老漢碰巧遇到一個家住泗縣大路口鄉(xiāng)的朋友，叫做鄧季的，王老漢就想和鄧季聊聊天，說說自己最近遇到的煩心事。豈料，他還未開口，鄧季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向王老漢傾訴他自己遇到的一件倒霉事兒，令王老漢驚訝的是，鄧季居然遭遇了一起和他一樣的事故。8月14日下午，鄧季開著三輪車從泗縣拉著一些破舊的東西回家，途經(jīng)大路口鄉(xiāng)草霸公路鄧圩路段時，后面超上來一輛轎車，將他的三輪車擠到了路邊，剮蹭到一個20來歲的騎自行車的小伙子。經(jīng)醫(yī)院拍片檢查，該小伙也是小拇指骨折，后也是由其“哥哥”出面說和，賠了4000元了事。

王老漢聽完鄧季的講述，隱隱約約地感覺，自己上次遇到的“事故”有點不對勁兒，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他又回想起那天那兄弟倆在醫(yī)院的異常舉動，以及自己給錢時，“受害人”急不可待、慌慌張張的樣子，王老漢判斷：自己肯定是被人給騙了，這里面很可能有名堂。一直感到憋屈的王老漢更加氣憤了，他決心弄個水落石出。

趕集后，王老漢并沒回家，徑直來到轄區(qū)屏山派出所報案。

值班民警聽完王老漢的陳述后，趕緊打電話給負責此類案件的民警王亞說明了報案情況。掛掉電話，王亞覺得王老漢說的這兩件剮蹭事故，著實有些奇怪，很有查證的必要。他很快就來到了王老漢家中，查找到了當時約其打井的小伙子的電話號碼。后經(jīng)警方多方查證，大彭村及附近村莊并沒有此人。王亞更覺得此事有些蹊蹺，覺得應該向領導匯報此事。

類似事故原來接連發(fā)生

泗縣公安局屏山派出所所長趙旭峰接到民警王亞的情況匯報后，根據(jù)多年的經(jīng)驗，他做出一個預判斷：這兩起事故很有可能是一個訓練有素的專業(yè)性“碰瓷”團伙所為。隨即，辦案人員通過泗縣公安局微信工作群，向全縣各派出所、刑警、交警大隊，發(fā)布疑似“碰瓷”方面的警情信息，詢問近期內，全縣各轄區(qū)內有無發(fā)生騎自行車人被車輛剮蹭，以事故造成手指受傷，向對方索要錢財?shù)那闆r。該警情信息在警方工作QQ群、微信朋友圈發(fā)出后，一些朋友、網(wǎng)民紛紛站出來說話，提供了不少很有價值的信息線索。

在微信群里，泗城派出所民警蘇中說，近日，他哥哥在徐賀鄉(xiāng)收廢品時，三輪車剮蹭到一個騎自行車小伙子，致其小手指骨折，賠付醫(yī)藥費2400元;墩集派出所民警張虎的戰(zhàn)友劉剛，在丁湖鎮(zhèn)吳圩街西發(fā)生一起三輪車剮蹭事故，受傷者也是一名騎自行車的小伙子，其手指被摔骨折，劉剛賠付對方醫(yī)藥費2000元;9月10日，在大楊鄉(xiāng)楊集街上，村民李正駕駛四輪機與一個騎自行車小伙發(fā)生剮蹭事故，受傷小伙子經(jīng)拍片檢查為小拇指骨折，但醫(yī)生看片后，說此骨折系陳舊性骨折，李正為了息事寧人，還是賠付了“受傷”小伙子被摔毀的自行車400元錢了事。

本案民警匯總了收到的各種信息后，迅速前往縣內大楊、屏山、大路口等相關醫(yī)院，調取了5名受傷者的X光片。經(jīng)查發(fā)現(xiàn)，該5名受傷者均系小拇指中關節(jié)骨折，年齡均為20多歲，其在各家醫(yī)院登記的姓名分別為劉杰、劉子杰、楊大偉等。隨后，辦案民警又調閱了幾家醫(yī)院的相關視頻截圖查看，經(jīng)受害人辨認，確認受傷者系同一伙人。為了弄個水落石出，把證據(jù)工作做得確鑿，民警再次走訪了受害人，接著又查明了該團伙成員的相關手機號碼、QQ、微信號等信息，證據(jù)鏈逐漸完整。

曾一天作案5起

泗縣屏山派出所根據(jù)前期摸排和偵查情況，初步明確這是一伙具有較強專業(yè)性、組織性的詐騙團伙，遂將案情向泗縣公安局領導作了匯報。此案引起了局長邵江峰、政委趙守文的高度重視，即刻成立了由分管刑偵工作副局長高闖為組長的專案組。宿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領導第一時間了解案情，坐鎮(zhèn)指揮，要求盡快偵破此案。專案組采取了排查堵控、輻射周邊、梳理研判、視頻追蹤、重點盤查、放線經(jīng)營等多種形式的偵查方案。

經(jīng)連續(xù)多天的視頻追蹤及信息研判，辦案人員發(fā)現(xiàn)，近日該團伙流竄到安徽淮北市、阜陽市一帶頻繁作案，僅10月27日這一天就連續(xù)作案5起。專案組快速決定，立即組織警力，趕赴安徽太和縣開展偵查工作。

偵查小組來到目的地，在地方民警配合下，開展摸排查詢工作。此時，突然有人匿名給專案組發(fā)來一條消息稱：這伙犯罪嫌疑人當晚在某家私人賓館落腳，希望警方前去抓捕。

于是，專案組民警馬不停蹄地朝這家賓館悄悄圍攏過來。民警進行了地毯式搜索，犯罪嫌疑人卻蹤跡全無。線索到此又中斷了，案件一時陷入了僵局。那么，這些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如何才能再次找到他們的蹤跡？

“我們是來辦案的，不能坐等犯罪嫌疑人送上門來給警察抓。凡是作案犯罪的，總要露出蛛絲馬跡?！便艨h公安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徐連生鼓勵專案組成員。辦案民警隨即召開案情分析會，圍繞犯罪嫌疑人的社會關系開展摸排走訪、軌跡追蹤等信息的分析工作。經(jīng)過一系列跡象和證據(jù)分析，辦案人員最后認為，這伙人應該是沒有走遠，很可能過不了多久就會再次出來活動。

果然， 2018年10月30日，徐連生帶領多名偵技人員，經(jīng)多方偵查工作發(fā)現(xiàn)，該團伙4名成員在當晚8時許，乘坐一輛泗縣鴻達租賃車行的轎車，正往泗縣方向行駛，可能會到該租賃車行做短暫停留，辦理交換車輛、交租金等事宜手續(xù)。對此，專案組立即電話通知守候待命的民警，告知目標已經(jīng)出現(xiàn)，隨時隨地做好抓捕準備。

接到信息后，多名民警伏擊守候蹲點在鴻達車行的東西兩旁。當晚10時許，該團伙一行4人開車抵達車行，乘4人剛下車立足未穩(wěn)之機，10余名民警一涌而上，4名犯罪嫌疑人朱經(jīng)、朱黎玉、朱如杰、楊軍束手就擒，民警當場繳獲作案用的自行車及“斷指”器械等作案工具。

“斷指幫"還有“潛規(guī)則”

經(jīng)警方突審犯罪嫌疑人及查證得知，以朱經(jīng)為首的詐騙團伙是名副其實的“斷指幫”，他們內部還有一系列的“潛規(guī)則”。

其團伙成員必須人為地砸斷一根小指頭，手段殘忍，令人毛骨悚然。成員初次入伙時，則由該團伙老大朱經(jīng)，使用錘子、瓦刀等器械將新入伙人的小拇指砸斷，砸斷第一個小拇指后第一次所作的“碰瓷”案作為入行資格，待砸斷第二個小拇指再作案時，才能成為該團伙的正式成員，正常參與分贓。一般每次作案是朱經(jīng)拿70%以上，剩下不到30%由其余成員分。他們內部行規(guī)森嚴，尋找作案目標的、別車的、與車輛碰撞倒地的、討要錢財?shù)?，均分工明確，嚴禁互探信息，一切絕對聽從朱某安排。如果不聽從安排，則會毫不留情被驅除出“斷指幫”團伙。

該團伙作案時均是選擇在農村比較偏僻的鄉(xiāng)村公路上“演戲”。

他們先是駕車在農村道路上尋找駕駛三輪車、四輪機等沒有買保險的農用車為作案目標，發(fā)現(xiàn)“可利用的情況”后，先開車從目標車輛的后側超越目對方，再由一名團伙成員騎自行車，主動、故意碰撞被害人的車輛，以偽造交通事故，并以造成其小拇指“骨折”假象為由，向受害人敲詐錢財，他們要的錢財，少則要幾百元，多則成千上萬元。至于每次要的具體數(shù)額，他們會根據(jù)不同情況、不同對象“挖不同的坑”。他們一伙人作案有個共同特點，就是專門選擇農村鄉(xiāng)下的農用拉貨車或者收破爛廢品的電動車輛。因為這些車輛一則都沒有買保險;二來“出事”后，對方一般不會或不愿報警，便于實施詐騙作案。

據(jù)專案組民警介紹，僅四個多月時間，朱經(jīng)等一伙犯罪嫌疑人先后流竄于安徽的泗縣、宿州、淮北、阜陽、蚌埠和靈璧、固鎮(zhèn)及江蘇的泗洪、睢寧、宿遷等兩省10多個縣市導演“碰瓷”鬧劇，瘋狂詐騙作案高達100余起，詐騙金額達60多萬元。

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80條之規(guī)定，該“斷指幫”團伙因涉嫌詐騙，依法被泗縣公安局刑事拘留。

主犯曾經(jīng)“六進宮”

在“斷指幫”團伙案中，主犯朱經(jīng)，35歲，家住泗縣黑塔鎮(zhèn)，僅上小學二年級就輟學了，生性比較暴戾。早在幾年前，他就和妻子分道揚鑣了，兩個孩子都跟著前妻生活，自己是個“光桿司令”，在社會上游蕩，無任何經(jīng)濟來源。

翻開主犯朱經(jīng)的人生檔案，可以看到，此人可謂劣跡斑斑，他從15歲開始，就不斷進出“鐵窗”牢房，有著不少的前科案底。

據(jù)案卷記錄，1998年4月15日，被告人朱經(jīng)因犯搶劫罪，被泗縣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六年。2005年3月10日，被告人朱經(jīng)因犯搶劫罪，被江蘇省常熟市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五年。2009年4月30日，朱經(jīng)刑滿釋放，僅僅過了半年時間，2009年11月25日，朱經(jīng)再因涉嫌犯盜竊罪被江蘇省常州市武進區(qū)公安局抓獲，2010年，朱經(jīng)被泗縣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兩年零六個月。2014年，朱經(jīng)因盜竊電動車電瓶，被泗縣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零三個月。2015年他出獄后不久，又因犯搶奪罪被安徽省淮北市中級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兩年零八個月。2018年1月出獄后不足半年，也就是2018年8月，朱經(jīng)又伙同他人制造上百起“碰瓷”詐騙的“斷指幫”案，案發(fā)后被泗縣公安局抓獲緝拿歸案。

留下如此高的犯罪記錄，連從警20年、辦理無數(shù)大小案件的老警察聞之都為之驚嘆，朱經(jīng)才30多歲就已“六進宮”，這樣的犯罪嫌疑人在全國估計也是少見的。

本案其他幾名從犯，雖說是被首要分子朱經(jīng)蠱惑“拉下水”的初犯，但也是社會上不務正業(yè)、游手好閑、好吃懶做的“小混混”，甘心聽從朱經(jīng)的指揮，與之同流合污，沆瀣一氣。

近日，“斷指幫”案已經(jīng)按照法律程序移交到泗縣檢察院審查起訴。目前，本案還在辦理過程中。（本文所有涉案人員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