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
離天空最近,或者說天空
就在它懷里,還有涉世未深
的小鳥。被一朵云細(xì)細(xì)端詳
也被陽光和黃昏不斷折疊
的一片葉子,在我面前跌落
將我邁開的右腳驚在半空,多像
多年前父親的一張照片
猝不及防地從書中跌落
那摔疼的笑容,如同
我身上輕輕揭下的一塊皮膚。
舊
時間是新的。除此之外
統(tǒng)統(tǒng)是舊的
舊的山河,碳化的云彩
斑駁的窗欞,荒寂的鳥的
鳴叫。雨水,這盛大的建筑
千百年來(甚至更久遠(yuǎn))
重復(fù)搭建簡單的框架
蜀葵的花朵是舊的,像一個個
布滿皺紋的老人,集體地瞭望
蝸牛和蚯蚓從隱匿的舊時光里
爬出。收音機(jī)的聲音也是舊的
嘶嘶電流聲,攪拌回憶的神經(jīng)
舊的書,舊的故事
舊的黃昏,舊的燈光的暖意
最重要的,我體內(nèi)的山水
也是舊的。它等著一個故人
不出意外地來到
和我一起縫補(bǔ)快要坐穿的舊日子
然后和這個冰冷的夏天告別。
念父帖
爸爸,今天我從超市
買了半只西瓜,那一輪
紅色,多像多年前
我們一起吃掉的那個
那個夏日的黃昏
——短暫的停頓。
爸爸,那時候,西瓜就是
最好的水果。我們甚至沒有
刀具,空手劈開,我一塊
你一塊,愉快地吃著
如今我也身為人父,我坐在
馬路牙子上,看著揚(yáng)起的塵埃
轟隆而過的灑水車,看著郁郁蔥蔥
的行道樹,來來往往的行人
卻再也不見你。只有
那個寒冷的節(jié)日,我才會
用隱忍的哭聲叩著你的門
爸爸,我從未說過想你
而此刻,我抱著半只紅色的西瓜
在路邊,和它一起無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