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其土（組詩）

木易沉香

荒 城

天空偶爾落黃，你不需要在落日下

蘇醒自己。像東流水，像斷橋殘雪

掩埋不了慌亂，荒蕪的城

像懶洋洋的陽光，像草木獲得照耀

無須在虛偽的玫瑰上鑲嵌翅膀

但是荒城，我如今的憂傷不屬于你

那一年，春風吹得比秋風浩蕩

敬畏者去了遠方。我只想知道

他日相遇，你會不會取出一只蝴蝶來

對著我，莞爾一笑

各有其土

這里應該不是終點，一個普通的小鎮(zhèn)

在豫東。現(xiàn)在，街燈昏暗

車馬稀疏，落日已經(jīng)徹底合上了眼睛

間或有晚歸的人，走過來，走過去

有的燦如月光，有的面帶桃花

人各有其土。于春天，于人間四月的黃昏之后

他是唯一一個，從木蘭大道上過來的人

低著頭。緩慢地，一步一趄地行走

對于我的出現(xiàn)，他完全沒有看見

提著金色的燈盞

木蘭大道穿過平臺鎮(zhèn)，一直向東

與去年的春天一樣，他的熱血

還是沉睡不醒，通往城市的路上

提燈的人，始終不動聲色

一場被忽略的悲歡，尚未卷土重來

楊柳抽出新枝，十字路口的紅綠燈

俯視曬得發(fā)白的陳年舊歲，不斷變換

自己的顏色，一只悲傷的鴿子

懷揣飽脹的谷粒，一只忘卻盤旋的鷹

落下來，站在陌生的街頭

天空的游云，埋在鐵青的路面之下

如倒行逆施的北方雁陣，沉重的人流車馬

又似內(nèi)心舉不起的落日影子，或燃燒殆盡的灰燼

他將燈火掛在北京城前，用來照亮

行色匆匆的趕路人，卻不露絲毫悲憫之心

暮色又擁堵了，只能看見兩條鐵軌

并排向前延伸，而一朵不起眼的小花

靜靜地開在路邊，不像那些金色的油菜花

開在明亮的曠野，左手攬著

他的炊煙，右手牽著嗜睡的稻草人

草木，生命，或者肅穆與其他

眾親離開。秋風虛卷著落葉

時光，僅僅一閃而過

他握住殷紅的火焰時，黃土已經(jīng)

埋不下斑駁的肉身，與秋天的枯骨

野菊花仍舊漫山遍野地開著

一層，傾覆另一層

斜陽沉到西山下，尚存人世的煙火

河流彎曲，大地薄暮低伏

他一生酷愛草木鐵器，不喜高天流云

常自懷揣灌滿雨水的村莊，坐看

藏匿三秋的驚堂木，在郁積的城市燈火中

重新長出青綠的枝椏，和惻隱之心

哦，那些曾經(jīng)翻滾的濃煙散去

最后燃燒的灰燼，業(yè)已熄滅

這個使他的南方工友背負救命之恩的人

躺在故鄉(xiāng)的原野上，再也沒能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