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慈悲（組詩）

陳忠

當歸

青山養(yǎng)活著她的兒女

一碗當歸湯

調養(yǎng)饑年的黃皮瘦骨

也調理女人的春色

土屋瓦罐的藥味

澀香成了我的一種記憶

山里的妹子多水靈

山里的泥娃多壯實

山野搖曳的當歸

母親的墳頭就有一株

從她的膝間長出

每個清明，把子女招回

叩母親，也拜當歸

母親在，每次我們出遠門

都塞上一包當歸

她的心思，做兒女的心里明白

一枚月亮，一包當歸

總讓外鄉(xiāng)的我，淚水盈眶

中年的我，把自己撥成分秒針

喝一碗當歸，養(yǎng)氣補血

那熟悉的藥味一下在屋內散開

就忍不住想娘

妻子遞過來的當歸

總缺了一味母親的乳血

黃連

黃連苦，牛羊也繞開它

掌形的葉子很少有蟲眼

花、根、葉都是寶

有個痛熱瀉癢之類，服一劑就好

村里的狗兒，從小失去爹娘

命苦黃連，百家飯養(yǎng)大

哪家的孩子好吃懶做

爹媽就搬出狗兒來嚇他

風雪無情，狗兒的土屋一夜間塌了

揀回一條命的他，卷起鋪蓋去闖江湖

孤苦的狗兒就是一株山野的黃連

風里雨里往上躥

苦水泡大的狗兒在南方發(fā)跡了

他帶著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去淘金

腰包鼓起來的大狗，沒忘感恩

沒忘給村里修橋筑路造校舍

狗兒的名字形同一株黃連

先前念在嘴里都發(fā)苦

現在的卻成了一劑猛藥

治好了村子的窮病

馬蹄蓮

沃野阡陌之上

肥綠的馬蹄蓮，趕往春天的場子

一窩美麗的心思，在風中搖曳

春花園中的一員，舉著小喇叭

吐著香，鮮有人理

被犁耙刀釘咬傷，急趕來幫忙

把銹毒從血肉中拔去

凡用它莖葉處理過的傷口

很快在春天里愈合

忍冬花

風扶住一叢藤蔓，伏在母親的竹籬笆

用花香覆蓋住農家的小院

直往門窗里鉆

滿屋的陽光好香

把頭熱胸悶趕得無影無蹤

迎春納冬，在竹籬上返青

舉起無數只小喇叭

把日子吹亮吹香吹旺

伏下的柔軟似母親的手臂

舉起如父親的脊梁，把天空拉近

出門遠行，忍冬列隊舉起嗩吶

吹著家鄉(xiāng)的花腔小調

出嫁的姑娘穿金戴銀，抓一把忍冬花香放進袖口里

走近家門，香氣同雪花一起打掃路徑

打老遠把你的衣袖相牽（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