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遙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一睜開眼睛便是莽莽榛榛的叢林,挺拔的樹木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作伴,還不時有啁啾的小鳥從他的頭頂掠過,撒下一串清脆的歌聲。
他剛剛不是在家里面睡得好好的嗎?
他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不知道為什么,他感覺腰酸背痛,似乎每走一步骨頭都會散架一樣……眼看就要跌倒了,他連忙扶著旁邊的那棵大樹,無力地倚靠在上面……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然,熟悉的聲音鉆入耳畔。這聲音仿佛有神奇的作用,可以把他體內的所有回憶都一股腦兒地勾起來——可這些往事只是一直沉甸甸地墜在心底,無論他怎么用力地想要把它們提起來都無濟于事。他只能拖著虛弱的身軀一步接著一步地往前走——每接近那熟悉的聲音一步,他的回憶就被勾起來更多!
近了,近了。
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父母親的模樣,一些因為災難深埋在記憶深處的片段頑強地爬了出來……
他出生在一個美麗的小鎮(zhèn)。五歲之前,小鎮(zhèn)的景色都是如此的醉人:無數的綠樹簇擁著高聳入云的青山,朵朵明艷的鮮花一年四季都綻放在路邊,驕傲地揚起頭顱,向路人宣告著自己的美麗。河水歡快地流淌著,清澈得讓河里面的魚蝦無處遁形……
那聲音又頑強地鉆入了他的耳畔,一聲接著一聲。他跌跌撞撞,繼續(xù)吃力地往前走。
六歲時,他步入了小學的大門。就在他念小學的時候,小鎮(zhèn)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首先是樹——無數個樹樁委屈地挺直身軀,希望能證明它們以前有多高,多么充滿生機,可是現(xiàn)在只剩下丑陋的樹樁;其次是花——人們瘋狂地把漫山遍野能見到的花兒都摘去,為了搶一朵花甚至打得不可開交,再魚貫進入藥店(在他所處的星球里面,花兒可以當藥賣錢);接著是河——有些河流被人類抽干了,那些魚蝦蟹也一搶而光;有些河流被新建起的工廠吐出來的水給染黑了,小魚和小蝦奄奄一息,無力地漂浮在水面……
近了,近了——他已經找到聲音發(fā)出的地方了!只見一個叼著香煙的男人手持電鋸正在伐樹。鋸齒“吱吱”作響,樹木發(fā)出一聲又一聲的哀嚎;可是那個人反而越來越高興,越來越起勁,一棵高大的樹木轟然倒地,那個人又毫不猶豫地把電鋸朝另外一棵大樹揮去!
他本能地伸出手,喊道:“不,不要,不要……”
二十歲時,他所處的世界已經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綠色只能出現(xiàn)在畫板、照片和人們的回憶里;河水是墨黑的,這已經成了人們共同的認知——如果再出現(xiàn)清清的河水就是極不正常了;天空穿上了厚厚的灰棉襖,如果人們看到藍天白云那可就是極不正常了……人們隱沒在灰色的霧霾里面,還要時刻面對各種各樣的自然災害……而他呢?他在“十面霾伏”里堅強地活到了二十歲,然后去報考宇航員,成為了“世界一號”航天飛船的宇航員,在宇宙里面四處環(huán)游,希望可以找到一個新的適合人類居住的星球。可惜,燃料到此突然用盡——此時如果再回星球加油已經來不及了,他只能緊急迫降在前方那顆水藍色的星球那里——當然,他并不知道,這顆星球叫地球。
可是迫降的時候飛船發(fā)生了故障,歪歪斜斜地墜落在地球上面;然后他的后腦勺就重重地撞在座椅上面,緊接著短暫失去了記憶……
那個人見到他,嚇得面如土色,害怕得丟下電鋸,跪拜在地:“山……山神,求求……求求你,我……我以后……我以后再也不敢亂砍亂伐了!請……山神開恩,饒了我!”
他奇怪極了。那個人叫他什么?叫他“山神”?他什么時候成了“山神”?
他苦笑著在清澈的溪水中望了望自己的倒影——
因為長期要戴上在濃濃的灰霾中賴以生存的氧氣面罩,所以他的鼻子都變形了;因為要長期適應缺水的環(huán)境,他的皮膚變得干巴巴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迫切地呼喚著水分;因為要長期在黑暗中尋找光明,他的眼睛不得不瞪得大大的,久而久之就定型了;因為要避免沙塵暴鉆進耳朵,所以他的耳朵越變越小,幾乎退化得看不見了……
如果他的那顆星球也有“山神”懲罰那些肆意破壞環(huán)境的人就好了!他想。
(指導老師:王文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