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泰財富兌付危機調查：風險暴露規(guī)?；蜻_60億元

惠凱

據記者了解，導致盈泰財富出現(xiàn)流動性危機的直接原因是踩雷中弘股份的產品規(guī)模達18億元;此外，投向上市公司騰邦國際的25億元無法及時回款、2016年以來參與的龍宇燃油等3個定增項目被深套無法退出，種種因素疊加，造成盈泰財富出現(xiàn)危機。

談及應對策略時，接受《紅周刊》采訪的相關人士均指出，除非A股轉牛以及外部機構施以強有力的援手，否則化解并不容易，盈泰財富也只能在已經展期6個月的基礎上要求繼續(xù)展期1年，等待項目回款。記者試圖通過電話、郵件等方式采訪盈泰財富方面，截至發(fā)稿未獲回復。

踩雷中弘成導火索

盈泰財富多只產品久拖未兌

自2018年以來，資管產品和債券違約日趨高發(fā)，意隆財富、金誠財富等多家大型財富管理公司旗下的產品無法退出。據《紅周刊》記者獲悉，北方一家大型財富管理公司——盈泰財富目前也面臨著沉重的產品到期兌付壓力。

資料顯示，北京盈泰財富云電子商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盈泰財富”）成立于2014年，其實控人梁越之前為恒天財富創(chuàng)始人、董事長兼總裁，恒天財富也是中植系旗下四大財富管理公司中最大的一家。盈泰財富的主要產品為“私募云”APP，公司愿景是“打造以移動互聯(lián)為核心的創(chuàng)新型金融產品發(fā)行、承銷綜合服務平臺”。此外，梁越還控制著恒宇天澤基金銷售公司、天和盈泰投資等多個私募公司。

在業(yè)務開展上，盈泰財富通過私募云APP進行攬客和產品展示，由其他私募公司負責產品的發(fā)行、銷售和管理;其中恒宇天澤是主要的私募平臺，2017年起切換到北京天和盈泰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基金業(yè)協(xié)會數(shù)據顯示，2015年以來，恒宇天澤累計發(fā)行了153只私募產品，目前正在運作和延期清算的共有102只，天和盈泰則發(fā)行了46只產品，有34只正在運作。

盈泰財富的兌付危機發(fā)生于2018年5月，彼時中弘股份被證監(jiān)局調查，出現(xiàn)退市風險;有接近盈泰財富高層的人士向記者透露，盈泰財富旗下多只產品投向中弘股份，直接投向規(guī)模大致是13億元，以及為收購百榮投資募資4億多元，總規(guī)模約18億元。

踩雷中弘引發(fā)連鎖反應。從2018年5月開始，盈泰財富就出現(xiàn)流動性風險，“正常情況下盈泰財富月度募資規(guī)模在20億元左右，5月以后只能募幾億”，但此時尚能維持運轉——當時盈泰財富發(fā)行的3-6個月的短期產品到期后尚能兌付，2018年8月，由于當月到期產品數(shù)量較多，盈泰財富無力解決，只能全部展期6個月。進入2019年，展期6個月的項目陸續(xù)到期，有部分項目已按照比例陸續(xù)兌付本金。

一位投資人坦言，他持有包括黃山十八號（投向利民股份）、鳳凰山三號等多只產品，目前均無法兌付。“我是在2016年初陸續(xù)買的這幾個產品，18個月存續(xù)期，最早的黃山十八號在2018年5月就到期，但只兌付了利息?！?/p>

據悉，自2017年以來，盈泰財富因踩雷而無法退出的上市公司項目有樂視、中弘股份、利民股份、騰邦國際等，此外還包括北大未名等多個Pre-IPO項目。至于總體風險頭寸，此前據《財新》報道，逾期規(guī)?？傤~在40億元左右。不過有投資人向記者指出：“大致估算，不包括最早暴露風險的樂視網和定增項目，盈泰財富僅投向中弘股份就在13億左右、投向騰邦股份25億，北大未名的項目也投了不少，這3個項目投資規(guī)模就超過40億元。傳說盈泰財富的風險暴露規(guī)模約為60億元，實際上我覺得遠遠不止。”

上述知情人士還透露，盈泰財富寄希望能再展期一年，因為其間會有3筆大額回款，一筆是投向騰邦國際的25億元，如能按照合同兌現(xiàn)本息、則到期后的“本金+收益”達40億元;另兩筆當初投向了恒陽牛業(yè)（2018年，新大洲A并購恒陽牛業(yè)預案終止）和寶藍物業(yè)。

“如果上述項目順利回款，那么盈泰有實力堵上窟窿?！鼻笆鲋槿耸糠治龇Q，這一邏輯成立的前提是項目本身沒問題，“盈泰投向的其他項目出問題太多，而且很多項目層層嵌套、實則流向了自己的資金池”。因此，底層資產到底有幾分真實性，投資者無從得知。

在項目出現(xiàn)風險后，上述投資人曾去項目現(xiàn)場調研。以騰邦國際為例，“據我了解，在深圳的上市公司圈子里，騰邦國際既沒有錢，也不具備核心競爭力和業(yè)務特色”。而且，恒宇天澤“背景不夠強”，尤其是2018年10月，深圳國資背景的福田投控紓困入股騰邦國際后，恒宇天澤對騰邦國際的約束力下降，要求騰邦國際加快回款并不容易。

采訪中記者獲悉，盈泰財富的兌付危機還釀成了一位理財從業(yè)者自殺的慘劇。2018年11月15日，北京理財圈內有傳言稱，“剛聽說某財富公司一位理財經理因給客戶推薦的產品出了問題，沒能扛住壓力，自殺了！”記者多方咨詢，了解到死者就職于恒天財富，趙姓、女，死因是自縊，且其代銷的就是盈泰財富產品。另據一位接近盈泰財富高層的人士透露，據其所知，盈泰財富的銷售提點較高，死者遂推薦客戶配置了盈泰財富的產品。業(yè)內猜測，這位理財師的客戶中可能有其親屬，她也背負了極大的心理壓力。記者就此咨詢了恒天財富，有品牌部門員工回復稱確有此事，“事后我們排查了，屬于飛單”。

盈泰財富操作手法揭秘

采訪中記者發(fā)現(xiàn)，盈泰財富的項目似乎有著明顯的資金池和期限錯配的業(yè)務痕跡。盈泰發(fā)行產品的合同中普遍約定，募資投向范圍包括同一管理人已發(fā)行的資管產品，這就給滾動發(fā)行、短債長投留下了空子。以峨眉山七號為例，該產品2018年4季報顯示，資產組合中有1.4億元實際投入到了天和盈泰天山二號產品中，投入規(guī)模占峨眉山七號總資產的40%。

高收益是盈泰財富能快速做大的“殺手锏”。有業(yè)內人士指出，盈泰財富擴展業(yè)務風格激進，以高收益的回報來吸引投資人。以天和盈泰發(fā)行的天山十六號為例，存續(xù)期12個月，收益高達10.2%/年。但高收益對應的是高風險，投資人發(fā)給記者的資料顯示，天山十六號投資于寶藍物業(yè)，“其是全國最大的民營物業(yè)運營商，在北京管理23個樓和2個園區(qū)，管理面積120萬平方米，毛利率高，現(xiàn)金流充沛”。但自2017年下半年起，寶藍股份及其董事長凡學兵被多個債權人申請法院強制執(zhí)行，核心物業(yè)天禧廣場也被北京市三中院強制拍賣。

比天山十六號收益率更高的是鳳凰山十四號，募集資金用于投資“成長類領跑消費升級企業(yè)眾品食品，計劃于2018年12月31前完成IPO或者借殼上市，以及華泰并購基金中包含藥明康德、奇虎360、陽光保險等高成長公司”，期限也同樣是18個月，收益高達10.8%/年。眾品食品曾在納斯達克上市，之后退市、拆除VIE架構，為A股上市鋪平了道路。2018年5月底，上市公司香梨股份發(fā)布重大資產重組公告，交易標的即是眾品食品，但3個月后，香梨股份公告稱終止資產重組，眾品食品借殼上市夢碎，且其發(fā)行的16眾品02債也未能在2019年1月7日兌付本息，債務危機爆發(fā)。

此外，盈泰財富還投資了多個Pre-IPO項目，以亞馬遜三號、十一號等產品投向的北大未名醫(yī)藥為例，2018年7月出現(xiàn)延期，此前盈泰財富2018年8月官宣文稱，北大未名“將在今年（2018）至明年合適的時機進行IPO”，但記者并未找到北大未名的IPO申請和上市輔導資料。

定增被深套，謀求聯(lián)手北方信托

那么，盈泰財富的兌付危機究竟能否化解，多位投資人和理財行業(yè)人士分析稱，盈泰財富如果想翻身，唯有兩種指望：或者來一波牛市，其持有股票扭虧為盈，盈泰財富得以順利變現(xiàn);或者大型機構直接輸血。但是，這兩條路徑實現(xiàn)的難度都很大。

盈泰財富通過定增和質押持有多家上市公司的股權。前幾年定增市場火爆，盈泰財富參與了多家上市公司的定增項目。Wind數(shù)據顯示，截至2018年3季度，恒宇天澤盈·贏一號私募基金持有中船科技2503萬股，是公司第3大股東，最新市值近2億元。北信瑞豐-工商銀行-恒宇天澤盈贏二號私募基金則是中油工程的第10大股東，持股市值約1.6億元，平安大華基金-平安銀行-北京恒宇天澤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是龍宇燃油的第5大股東。

具體來說，2016年3季度，龍宇燃油定增方案通過，平安大華基金-平安銀行-恒宇天澤投資管理有限公司參與份額為2392萬股，定增價14.66元/股，股票市價21元上下;在舊的定增機制下，恒宇天澤也坐享巨大的溢價空間，但此后龍宇燃油股價持續(xù)下跌，目前僅7元。該項目鎖定1年，2017年4季度鎖定期過后，恒宇天澤未急于減持，直到2018年3季度，平安大華-平安銀行-北京恒宇天澤投資有限公司才減持440萬股，但此時龍宇燃油市價已跌至8元。

其他兩家上市公司持股也都處于虧損狀態(tài)。其中，北信瑞豐-工商銀行-恒宇天澤盈贏二號私募基金參與中油工程定增是在2017年1季度，定增價6.16元/股，之后股價下跌，直到2018年3季度才首次減持，目前仍持有近4000萬股，賬面虧幅近40%。恒宇天澤參與鋼構工程（現(xiàn)更名為“中船科技”）的定增是在2016年4季度，定增價13.58元，目前市價低于8元，倒掛幅度超4成，而且截至三季度，仍未有任何減持。整體看，恒宇天澤參與的定增收益遠不如預期。據私募排排網數(shù)據，恒宇天澤黃河三十二號定增FOF私募基金2018年虧損51%，截至年底凈值僅有0.47元。

除了定增外，恒宇天澤還持有多家上市公司的質押股份。譬如黃山十八號投向上市公司利民股份，后者股東以其持有的利民股份作為抵押。但2018年5月2日到期后，擔保人無力回購質押股份，恒宇天澤只能延期3個月，但7月底恒宇天澤向投資人解釋稱，8月2日只兌付30%、其余份額繼續(xù)展期6個月。一位黃山十八號的持有人表示，到目前為止，黃山十八號的本金完全沒有兌付。目前利民股份的股價在10元上下盤整，據這位投資人估算，其股價漲到17元-20元，基金才能回本（尚且不考慮利息和管理費用）。

另一方面，盈泰財富也在試圖加強與外部機構的合作。投資人告知記者，近期盈泰財富稱已經與北方信托達成合作。北方信托人員規(guī)模小、直銷力量弱，目前的合作形式是：由盈泰財富來代銷北方信托的產品，雙方約定代銷規(guī)模目標約為30億元，一旦盈泰證實了自身的銷售實力，那么北方信托會向其注資。一位接近盈泰財富高層的人士指出，此舉部分原因在于，2018年7月盈泰財富的產品發(fā)行就已經停頓，與北方信托合作，也能借此維持員工隊伍。如果北方信托出手，對風險化解構成重大利好。

記者也注意到，近期有恒宇天澤的銷售代表確實在代銷北方信托的產品，一位陳姓理財師代銷的北方信托-融創(chuàng)桂林萬達城信托計劃：產品年化收益高達9%，資金投向桂林萬達文旅城和平項目N13地塊的建設。

梁越年關難邁

產品大面積逾期，盈泰財富的信譽也被動搖，目前盈泰財富的新發(fā)產品已經暫停，產品銷售非常困難?；饦I(yè)協(xié)會數(shù)據顯示，恒宇天澤自2017年4月后未再發(fā)布新產品，盈泰財富的主要發(fā)行平臺切換到了北京天和盈泰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但自2018年7月起，天和盈泰也不再有新產品備份/發(fā)行記錄。

逾期事發(fā)后，多位投資人反思，恒宇天澤在銷售前只是展示了簡版推薦材料，未能看到正式合同，而且相當一部分投資人在外地，“出事后一看合同，我們都傻眼了，早知道合同里約定投向未上市企業(yè)股權等高風險資產，我們肯定不會參與認購”。

唯一讓投資人安心的是，梁越及其他高管仍在主持盈泰財富的日常工作，對于大額投資人的詢問，也能作出回復。“相比踩雷后管理人跑路，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記者從知情人士處了解到，梁越早年一直在中植系下工作，從中融信托到恒天財富擔任董事長?！傲涸绞菛|北人”，行事風格激進，一手將恒天財富做大做強，但后期的經營風格得不到公司股東方的認可，后期相當于被解直錕架空了。

2014年，梁越帶著包括恒天財富副總裁楊勇等在內的幾位愛將離職，創(chuàng)辦了盈泰財富。就收益率而言，盈泰財富發(fā)行的產品收益率普遍在10%以上，遠高于恒天財富7%-8%的平均收益率。

“三方財富管理公司的客戶群體主要針對追求較高收益的投資者，包括固收類產品。財富管理公司發(fā)行產品的收益普遍較高，一旦底層資產出現(xiàn)波動，就可能引發(fā)風險?！焙觅I財富研究總監(jiān)曾令華認為，財富管理行業(yè)的最終收益來源來自于管理人對資產本身的認識，“無論是不是固收類產品，都遵循風險與收益匹配的原則，至于承諾收益超過10%，就意味著有較大風險虧掉本金”。

作為理財行業(yè)的老將，有接近梁越的人士如是評價：“梁越本身是銷售出身，因此盈泰財富的風控很差?！彼e例稱，恒宇天澤承攬的業(yè)務多是非優(yōu)質項目，比如其參與的定增項目龍宇燃油、騰邦國際均為小市值的民營企業(yè)，趁當年資金泛濫、監(jiān)管寬松時大規(guī)模募資，“賭的就是市場資金一直寬松、借新還舊的戲碼持續(xù)，現(xiàn)在市場資金收緊，項目就暴露問題了?！?/p>

記者也致電了盈泰財富總裁靳嵩和總機，未獲回復。

記者手記

盈泰財富并非個案。近年來，包括阜興系等多家百億級規(guī)模的財富管理公司出現(xiàn)兌付風險。原因何在？天馳君泰律師事務所合伙人原森泰認為，國內私募行業(yè)的合格投資者制度的識別存在不足，投資者盡管資金實力符合門檻，但在金融知識儲備、風險的識別和接受度上，卻不是真正的“合格投資者”，只能算是“剛兌投資者”，且理財公司客戶不乏中老年人，他們更看重本金安全，才會被類保本保息的產品結構和銷售話術所蒙騙。

行業(yè)性的問題如何解決？他指出，“基金銷售牌照的監(jiān)管需要加強。”私募銷售分為管理人自銷和代銷，尤其是三方財富管理公司的代銷行為風險較大，他建議，“應該只允許證券類私募基金的代銷，因為證券類私募可以構成資金閉環(huán)，且信披充分;股權類和其他類私募基金不能形成資金閉環(huán)，信披極度不充分，極易將風險傳導給不合格投資者，因此建議禁止股權和其他類私募基金借助財富管理公司銷售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