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地妖嬈
加里·里奇韋,謀殺了48人的綠河慘案的連環(huán)殺手。
這樁案件處理時間長達近二十載,偵破過程中留下的憾筆,筆筆致命,導(dǎo)致太平洋沿岸最繁華的西雅圖市一度怨靈四起,那里的綠河成了名副其實的地獄。
時至今日,每每提及“綠河殺手”,美國老警員們都會背脊發(fā)涼,仿佛牽動了牢牢扎進椎骨的那根刺,痛并悲傷著。
上世紀八十年代,位于西雅圖塔科馬國際機場的舊99號公路是這個城市最微妙的側(cè)面,頻繁的車輛往來,使得那里很自然地建起了諸多的酒吧和廉價旅館,以供司機們歇腳享樂。酒吧負責(zé)用脫衣舞娘年輕豐盈的肉體吸引客源,再讓她們將恩客帶往旅館享受一夜春宵。這些大隱隱于市的皮肉生意帶動了整條交通要道的“興隆”,生意做得愈來愈光明正大,甚至連公路都被稱戲為“脫衣舞街”。與脫衣舞街并行的綠河,蜿蜒流淌,默默承載了那里的淫糜,以及血腥。
1982年8月15日,一位喚作戴夫瑞卡的年輕刑警在綠河泛舟,這本該是他最放松的時刻,事實上他也確實對自己的休閑活動過于樂觀,所以當(dāng)看到河面上浮起一截人類的手臂時,甚至還以為那只是兩具被丟棄的模型,隨著小船不斷接近,才令他頭皮發(fā)麻,那不是人體模型,卻是三具女性尸體!
警方打撈上來的三具女尸,很快被查明了身份,她們分別是16歲的奧帕爾·米爾斯、17歲的辛西婭·珍·海因茲,31歲的瑪莎·查普曼。三位女性之間互相都沒有聯(lián)系,卻有三個共同點——都是脫衣舞街上的流娼,死因都是勒斃,死前有過性行為。
戴夫瑞卡不知道,他無意中被摧毀的假期,正是脫衣舞街恐怖史的開端。
隨著調(diào)查的深入,越來越多的年輕女性姓名被寫在了警方的刑偵檔案里,比如于同年9月15日失蹤的瑪麗·布里奇特·米漢,20日失蹤的黛博拉·羅琳·艾斯蒂斯。前者18歲,并非從事職業(yè)賣淫,卻是出生自位于富人區(qū)天主教家庭的女學(xué)生,失蹤那天,她懷有八個月的身孕,從學(xué)校逃課,跟男友一起呆在脫衣舞街的汽車旅館里;而后者則只有15歲。
警方很快意識到這些失蹤女孩背后,隱藏著一個極度恐怖的元兇,他正以看似簡單粗暴的方式自娛自樂,從1982年夏末到1983年初夏,警察已經(jīng)從脫衣舞街附近的綠河和灌木叢中找到了26具尸體,瑪麗是在樹林中臨時挖的一個淺坑里被找到的,身邊還放著從腹中強行扯出的未足月的嬰兒。
根據(jù)警方的辦案經(jīng)驗,他們很快鎖定了嫌疑人目標(biāo)——汽車司機。只有這些人才會長期混跡于這片花街柳巷,以嫖客身份將年輕妓女引誘到人跡罕至的地方發(fā)生關(guān)系,再將她們逐個掐死。在兇手眼中,這些女性都是“充氣娃娃”一般的存在,隨用隨扔。
隨著死亡人數(shù)的逐步增加,民眾的恐慌也在不停升級,人們看著報紙上的兇案報道,開始向警方施加壓力,這種變態(tài)殺手正混在普通人之中,百姓的安全誰能保證?甚至有人懷疑警察不僅僅是“不作為”,可能真兇就是警察內(nèi)部的人。
可事實上,警方有警方的困境;首先,受害女性接客太多,要收集嫖客名單就是一樁難事;其次,即便他們已經(jīng)把所有與死者有所牽扯的人都記錄在案,嫌疑對象也多到足以打亂刑偵方向,在那個鑒定技術(shù)很不完善的年代,靠百分百人肉排查,破案進度可想而知。
“綠河殺手”的作案手法其實很常見,無非是開著車在脫衣舞街上四處游蕩,尋找目標(biāo),一旦鎖定對象,就以性交易的名義將她們引入陷阱,發(fā)生關(guān)系,在過程中扼住她們的喉嚨,事后再很隨便地將尸體丟掉。
能這么做的人,一定是力氣很大的男性,可男性嫖客本就是這條街的主要群體,司機們開著車來來去去,猶如過江之鯽,要撈到關(guān)鍵的那一條,談何容易?
警方的焦頭爛額,與綠河殺手行事的從容不迫形成鮮明對比,從1983年冬到1984年春期間,又接連在同一地點找到四名失蹤女性的尸體,仿佛在嘲笑探員們的辦案能力。民眾的憤怒,猶如尖刀一般頻頻刺向警察,受害者家屬更是歇斯底里,所有人都無法忍受一個活生生的死神在西雅圖肆意妄為。連探員們自己都意識到,最可怕的不是案件的產(chǎn)生,而是真兇顯然已經(jīng)在這場狩獵妓女的“游戲”中食髓知味,完全停不下來了。
正當(dāng)恐懼在整條脫衣舞街蔓延之時,殺戮卻突然停止了,1984年的夏天,也就是被發(fā)現(xiàn)的死者已多達四十余人的當(dāng)口,兇犯憑空消失于人間,好似撒旦玩膩了這場“游戲”,去尋找別的樂子了。
更可悲的是,此后十三年間,綠河殺手都沒有再出現(xiàn),直到DNA檢測技術(shù)的普及,才把一名叫做加里·里奇韋的汽車油漆工“請”到了審訊室……
2001年,加里·里奇韋被捕,這得歸功于警方對綠河慘案的不離不棄,這十三年間,受害女性凄慘的死狀已經(jīng)淡出了公眾的記憶,但是警察們沒有,他們始終牢牢注視著那些案宗,終于在其中一名受害者身上找到了兇手的DNA,這名緊緊攢著伸冤鐵證的死亡女性,正是最初在綠河被發(fā)現(xiàn)的瑪莎·查普曼。
警方拿著瑪莎·查普曼身上獲取的寶貴痕跡,跟他們十多年間收集到的龐大嫌疑人資料進行對比,最終發(fā)現(xiàn)與加里·里奇韋的DNA完全吻合,這才打開了真相之門。
可是與此同時,警方不得不承認,之所以讓死亡人數(shù)增加到48名,與他們當(dāng)初調(diào)查工作中的失誤密不可分。
加里·里奇韋其實早在1983年就已經(jīng)被加入嫌疑人名單,起因是瑪利亞·梅爾瓦的失蹤案?,斃麃喪й欀埃c男友在公路邊的餐廳吃飯,中間男友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瑪利亞不見了。他急忙跑出餐廳,四處張望,正看到一輛皮卡車從他眼前一晃而過,盡管只是短短一瞬,他還是瞥見了坐在車內(nèi)的女友,司機是一個中年男子。
盡管男友一頭霧水,但反應(yīng)很快,他迅速上了自己的車,一路追隨而去,過程中,他還看到皮卡車上的瑪利亞表情坦然,正和司機聊天。然而很可惜,車子左拐過紅綠燈的時候,他跟丟了。
52歲的加里·里奇韋在被捕期間,一直令警察感到迷惑。他面相很敦厚,戴著一副眼鏡,身材微胖,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樣子,笑容也很靦腆。
根據(jù)這位男友的報案,警察很快找到了那輛皮卡車,它就停在離脫衣舞街不遠的一棟小平房門前??墒?,打開門出來接受警察盤問的司機,外形卻意外得普通,他中等身材,留著小胡子,氣質(zhì)溫和,舉止彬彬有禮,甚至周身透著一種令人悅愉的親切感。這名司機是個汽車油漆工,他堅稱不認識瑪利亞。
在沒有得到許可令之前,警察無權(quán)進入司機的住宅進行搜查,所以他們將司機帶回了警局,簡單錄了個口供,謹慎期間,他們還動用了測謊儀,儀器卻顯示司機沒有說謊,于是相信可能是瑪利亞的男友認錯人了,很快就放了他。
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當(dāng)時放走的正是真兇加里·里奇韋,這一次的判斷失誤,令死亡人數(shù)直接從二十余名增加到了四十八名!
52歲的加里·里奇韋在被捕期間,一直令警察感到迷惑。他面相很敦厚,戴著一副眼鏡,身材微胖,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樣子,笑容也很靦腆。審訊過程中,甚至還能跟審訊官聊個小天,調(diào)侃監(jiān)禁室的正畸床墊睡起來舒服。
警察開始犯難了,這分明就是個正常人啊,跟大家概念里兇神惡煞的罪犯形象差距太大,何況連測謊儀都“證明”此人的無辜,難道是他們錯了?
與警方一樣迷惑的是加里·里奇韋的妻子朱迪絲,打死她都不信,這位相濡以沫近十年的丈夫,會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何況,在探視期間,加里還不停地跟妻子說:“不是我干的,是他們抓錯人了?!?/p>
在朱迪絲眼中,加里·里奇韋可謂是標(biāo)準的“完美老公”,二人相識于1985年,當(dāng)時朱迪絲已經(jīng)離婚,帶著女兒獨自生活。加里的和善體貼令她產(chǎn)生了好感,要知道,一位喜歡鄉(xiāng)村音樂,會跳舞,也從來沒有發(fā)過脾氣的“好好先生”從天而降,對她來說簡直是上帝的恩賜。
所以二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同居了,同居還是朱迪絲主動提出來的,加里欣然允諾,樂滋滋地把朱迪絲母女迎進他的小平房。同居三年之后,二人結(jié)婚,婚后生活也過得很安樂,加里不僅對她好,連同她的女兒和小外孫,都受到了他的善待??梢哉f,朱迪絲的幸福人生,與加里無微不致的關(guān)照分不開,所以她堅持認為丈夫是被冤枉的。
警方卻不是這么想的,隨著偵破技術(shù)的進步,犯罪心理學(xué)研究成果早已向他們提供了另外一種可能性——能讓測謊儀顯示無辜,反過來講,恰恰證明這名罪犯毫無良知和悔意,缺乏起碼的共情性,此人應(yīng)該劃歸到“天生殺人狂”這個類別!
為了證明警方的猜測,他們開始追溯加里·里奇韋的過去,此舉一下子便抓牢了犯罪動機的核心。
加里·里奇韋出生于1949年,父親是卡車司機,母親系普通的家庭主婦,家里有三個兒子,加里排行老二。這個看似普通的五口之家,內(nèi)里卻涌動著扭曲的暗流。打從加里記事開始,父親就經(jīng)常把他放在副駕駛座上,帶著他上公路,每次看到路邊的流鶯攬客,都會指著她們咒罵:“這些都是婊子,很臟很下流?!笨墒请S后,父親就會把他丟在車里,毫無顧忌地下車買春。
加里的母親也算是他們居民區(qū)的一株“奇葩”,與打扮端莊保守的中年女性不同,她成日里頂著一頭大波浪卷,穿超短裙和緊身小背心招搖過市,這種刻意釋放性感魅力的舉動非常引人注目。
也許正是窺探到了父母的特殊面,導(dǎo)致加里生理上不太正常,直到十多歲還會尿床。十二歲那年的某個夜晚,他又尿床了,母親將滿面羞愧的兒子帶到浴室,開始清洗他的生殖器,中間她的睡袍帶子散落,露出了赤裸的身體,加里在那時候不可自制地勃起了。這件事,在他心中留下了無限的陰影。從心理學(xué)角度來講,孩子眼中的母親都是“無性別”的,當(dāng)年幼的兒子在母親面前暴露性欲的時候,也就意味著這種扭曲將伴隨他一生。
從那以后,加里開始變得奇怪,少年時代的他曾經(jīng)把一名兒童騙到樹叢里,拔出小刀,狠狠捅了對方的肚子,然后不顧孩子的哭叫,在他身上擦干凈刀刃上的血跡,若無其事地走出了樹叢。事后他解釋說:“我只是想知道殺人是什么感覺?!?/p>
此舉決定了加里后來成為“綠河殺手”的關(guān)鍵契機。
從表面看起來,加里像所有人一樣正常成長,在校期間話不多,人很溫和,很容易被無視。21歲那年便結(jié)了婚,隨后加入海軍。但是這段婚姻卻加速了他走向變態(tài)的進程,服役期間,妻子與他們的一位好友有了婚外情,加里非常生氣,妻子的不良行徑令他聯(lián)想到當(dāng)年父親玩弄過的那些妓女。而這段婚姻勢必以失敗告終。
失婚的傷痛,讓加里變得愈發(fā)陰暗,此后接連幾段戀情都是無疾而終,到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才有了第二段婚姻。據(jù)他的前妻講述,在婚姻期間,加里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不可思議的情欲,尤其喜歡在容易被人目擊的公共場所求歡。盡管二人生下一名男孩,但加里的古怪行徑終于還是讓他再度失去了妻子。
帶著當(dāng)時年僅五歲的兒子過活,依靠油漆汽車的工作維生,這段低調(diào)晦暗的日子未能讓加里反省,倒使得他在頻頻召妓中享受到了人生樂趣。
有扭曲的童年,外加兩段不愉快的婚姻,從前史來看,加里會成為連環(huán)殺手并非不可能的事。但是加里相當(dāng)狡猾,他只承認了自己召妓上癮,卻堅稱那四十八樁謀殺事件與他無關(guān),用警方的話來講:“加里絕對是個‘謊言大師,他可以隨口編織一套天衣無縫的謊言,聽起來就像是真事兒。”
也就是說,要讓綠河殺手松口認罪,絕對是難上加難。
還好,在關(guān)押加里期間,警方又從另外三名受害者身上找到了他的DNA,鐵證如山,他已經(jīng)無法再抵賴了!
就在這個時候,也就是2003年,加里提出了一個認罪的條件——如果能讓法庭從死刑改判終生監(jiān)禁,他就說出真相。
為了給死者沉冤昭雪,檢方不得不硬著頭皮找四十八名死者的家屬商量,家屬們都同意了,因為唯有如此,才能揭露“綠河殺手”的真面目。
可以說,這是美國犯罪史上最悲情的一次控辯交易,用殺人不用償命的方式來討還一個公道。
“綠河殺手”加里·里奇韋的供認記錄,可謂觸目驚心,他是怎么犯案的呢?
用他自己的話來講,犯罪起源是因為“壓力太大”,每當(dāng)他感到焦慮的時候,就會開著車到脫衣舞街“狩獵”,他壓根兒記不住那些年輕女孩的相貌,在他眼里她們都不是人,只是個“物品”,供他挑選把玩。
女孩們多半都會對一個貌似溫良的中年男子放松警惕,在談交易時馬上答應(yīng)跟他回家,哪怕不樂意,也會愿意上加里的車。加里家中的臥室墻上和皮卡車后車廂里都掛著兒子的照片,這令她們對他的防備心又消了一層。
在發(fā)生關(guān)系的過程中,加里總是提議從后面進行,這樣“會結(jié)束得比較快”。女孩同意了,隨后他就輕輕松松地用手臂從背后勒緊她們的脖子,邊勒邊不停嘀咕:“別反抗,別反抗,我會放你走的?!钡永锏膬?nèi)心獨白卻是:“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把人勒死之后,加里會將她們裝上車,轉(zhuǎn)移到綠河或者灌木林里去。殺人過程中,也會遭遇一些受害者的激烈反抗,瑪利安就曾經(jīng)抓傷了他的手臂,使得他怒火中燒,在她死后都打算繼續(xù)對尸體進行侵害。其中一名叫琳達·魯爾的受害者,甚至差點兒連頭發(fā)都被燒掉。
事實上,這段“釋放壓力”的日子,與警方的調(diào)查期是并行的,可加里卻膽大包天,每殺掉一個人,都會在幾天之后回到拋尸現(xiàn)場,進行慘無人道的奸尸行為,直到尸身開始長蛆才停止侮辱。而警察居然沒有派人蹲守在重復(fù)棄尸的現(xiàn)場,白白放過了這個變態(tài)殺人狂!
2003年底,臭名昭著的“綠河殺手”終于被送上了法庭,這樁美國犯罪史上規(guī)模最大的連環(huán)殺人案,令法官都倒吸一口冷氣,死者數(shù)量太多,證據(jù)數(shù)竟高達近一萬項。
加里表情坦然地站在被告席上,原告則坐了滿滿一法庭,他就這樣不停說著“認罪”,說了整整四十八次,于是被判了四十八次終生監(jiān)禁,永遠不得假釋。
為了安撫受害者家屬的情緒,法庭給予每位家屬對兇手道出心聲的機會,大多數(shù)人都噙著眼淚對其進行嚴厲的控訴,只有琳達·魯爾的父親說:“這里有人痛恨著你,而我不一樣,上帝指導(dǎo)我們?nèi)捤∷腥?,所以你被寬恕了,先生?!?/p>
逃脫死刑制裁的“綠河殺手”,是每個美國公民的噩夢,這種毫無悔改之意的天生殺人犯也絕非只有加里·里奇韋一人,惡魔總是以親善的面目藏匿于普通人之中,以前是,以后也會出現(xiàn),這需要人類憑借智慧與勇氣與之博弈,將其摒除。 ? ? ? ? ? ? ? ? ?(責(zé)編:常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