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今世未央
其實,她也曾經(jīng)歷過跨越千山萬水只為能看對方一眼的洶涌澎湃的愛情,可他來晚了,那么,婚后談個戀愛?
周荷總覺得,這次去相親,她有一種“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
經(jīng)歷了一場傷筋動骨的愛情后,她空窗了兩年,也看多了爸媽又心疼又不敢催她的樣子。這次,老媽小心翼翼地提出她的老朋友家有個挺靠譜的小伙子,她沒有拒絕,但提了一個條件,讓爸媽跟著一起去。周荷心里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只要父母能相中,她就答應(yīng)跟對方交往。在未來的歲月里,既然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已經(jīng)成為了不可能,那么她身邊不管是誰,都無所謂了。
等周荷真正看到了對方,一直在心里醞釀的那些悲壯都化作了一聲感嘆“這世界真小”,那人她不光認(rèn)識,還剛剛有過一次小小的交手。上個周一,她早上出門有些晚了,騎著她的小電動車急匆匆去上班,過路口的時候,她來不及從斑馬線直行,等兩次綠燈,直接就跟著機動車左轉(zhuǎn)彎了,結(jié)果被穿著制服的小交警強行攔住了。
周荷認(rèn)錯態(tài)度極為誠懇,甚至主動提出交罰款,對方卻根本不被她的示弱打動,非讓她拿出手機,發(fā)一個朋友圈,寫上“我錯了,沒有遵守交通規(guī)則,以后再也不這樣了”。她看自己輕易脫不了身,只得照他說的做了,沒想到他依然不依不饒,非要等她集齊30個贊才能走。她都被氣笑了,最后不得不到公司大群里,讓大伙趕緊去給自己點個救命贊。這下可好,所有人都知道她被交警逼著寫檢查的事了。那天,她遲到了十分鐘,被罰了50元錢,還被每個同事都強行慰問了一番。
此刻,周荷看著人高馬大的小交警氣焰全無,在她的父母面前低眉俯首,認(rèn)真地交代著自己的基本情況,乖巧得像個認(rèn)罪伏法的犯人。她的心里,莫名地舒坦了一下。
路波在那個路段執(zhí)勤有一段時間了,那兒接近城郊,經(jīng)常有大車經(jīng)過,最危險的就屬那些見縫就鉆的電動車。他就曾親眼看見一輛電動車為了搶燈,被大車給剮倒了,幸好人沒出大事。對于這些連牌照都沒有的電動車主,他批也批了,罰也罰了,還是屢禁不止。
那天,周荷就這么撞到他槍口上了,他也是靈機一動,就想了那么個看似有點“損”的招數(shù),他就是想讓她長長記性,以后沒有交警在,也得遵守交通規(guī)則。周荷雖然滿臉怨氣,倒也乖乖地照做了,后來,她集齊了30個贊離開時,他向這個長得挺好看的姑娘敬了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再見,祝您一路平安?!彼齾s白了他一眼,“最好再也不見?!?/p>
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們不但很快就見了面,而且是在這樣的場合。他更沒想到,她居然沒有趁機打擊報復(fù),而是云淡風(fēng)輕地表示,要跟他交往試試看。就連他交代“隱疾”,自己的左胳膊受過傷,不能提重物,她的父母聽了都微微皺了眉,她也絲毫沒有在意。
路波一直有點晚熟,高中那會兒,他一門心思地學(xué)習(xí),后來考上了警校,院里的女生資源極為稀缺,迅速被瓜分一空,別人成雙成對地談戀愛時,他所有的時間都在練技能,提高自己的武力值。因此,他的感情史還一片空白,直到他遇到周荷,她的不按套路出牌,讓他體會到了什么叫心動。
路波和周荷就這樣在一起了。沒多久,路波就驗證了自己對周荷的看法,這個姑娘確實很 “明事理”。他們這行業(yè),工資低,假期少,整天在馬路上執(zhí)勤,別說經(jīng)濟基礎(chǔ),連顏值都沒有什么競爭力。作為交警們的女友,個個都是滿腔怨言。偏偏周荷是個例外,她從不埋怨路波沒時間陪她,有時倆人正約著會,路波臨時接到任務(wù),她也很通情達(dá)理。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個“七夕節(jié)”,路波奉命在街頭查酒駕,連束花都沒來得及送,也沒看到周荷跟他賭氣。
路波雖然從沒談過戀愛,可他也明白,自己和周荷之間,有點問題。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如果一個女孩,她不黏人,不撒嬌,不沖你無理取鬧,那只能證明,她不愛你。
可是,路波和周荷都見過了彼此的家長,倆人認(rèn)真的態(tài)度,分明都是在以結(jié)婚為目的交往。路波實在憋不住了,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柫酥芎桑骸霸蹅z算是在談戀愛吧?”
周荷差點兒沒忍住笑,她頭一次見識到一個大小伙子的羞澀,她明白路波的意思,她也曾經(jīng)歷過,跨越千山萬水只為能看對方一眼的洶涌澎湃,可惜,他來晚了,她的滿腔孤勇早已用光了。她沉默了半晌,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你沒聽人們說嘛,談戀愛有什么了不起的,有本事去結(jié)婚啊?”
路波下意識地回答,“那就去啊?!庇谑?,他們倆拿著身份證和戶口本,真的就結(jié)伴去了民政局。拿到小紅本本的路波,偷偷傻笑了好幾次,心頭懸著的那塊石頭卻依然沒有落地。
因為,婚后的周荷跟婚前沒有什么質(zhì)的不同,不管有沒有他在身邊,她都把自己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周荷跟他提過,4月份她要休年假,她一直想去日本看櫻花??粗d致勃勃地準(zhǔn)備攻略,路波不忍地告訴她,“我們不能隨便出國,護(hù)照都在單位扣著。”她愣了一下,沖他笑笑,“沒關(guān)系呀,我可以自己去。”那一刻,路波終于在失落中明白,在周荷的行程里,根本就沒有他的安排。
五月初,奶奶要過八十大壽,周荷破天荒地叮囑了路波,奶奶最喜歡孫女婿,他說什么也不能遲到。路波自然是滿口答應(yīng),那天,他特意和同事調(diào)了班,早早地和周荷趕往預(yù)訂的酒店。路波這一路上都在祈禱著,千萬不要接到隊里的電話。
結(jié)果,走到半路上,他們還真遇到了事。一棟居民樓下,圍滿了人,一個男人正坐在五樓的窗口,號啕著要跳樓,大半個身子已經(jīng)探出去了,底下消防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充氣墊,還有人專門沖著上面喊話。那人卻越來越激動,眼看就要掉下來了。周荷一扭頭,身邊的路波早不見了。
路波出現(xiàn)在六樓的窗口時,下面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用手扒著空調(diào)的外掛機,一點點地湊近那人,伸出胳膊想把他搡進(jìn)去,卻被那人抓住,狠狠咬了一口,底下人群頓時發(fā)出驚叫聲,周荷緊張得都要把自己的手心掐青了。路波抓住上面的防盜窗,伸出大長腿,一腳把那人踹進(jìn)了屋里。周荷不得不承認(rèn),那一腳,還真是帥。后來,周荷看著路波胳膊上已經(jīng)滲出血的深牙印,有點擔(dān)心地問他,“疼不疼?”“沒事,這條胳膊傷過,基本上沒有痛感了?!?/p>
周荷這才想起,從相親那天起,她就知道有這回事,卻從沒有如此心疼過。
《復(fù)仇者聯(lián)盟4》上映前,路波和周荷早早預(yù)定好了零點的首映場,深夜的影院很是火爆,他們買好爆米花,都要排隊進(jìn)場了,又接到了警隊的電話,匆匆走了。周荷不自覺地皺起了眉,路波以為她是害怕,“散場的時候,我來接你。”
美國隊長出場時,簡直帥爆了,全場都響起了掌聲,雖然周荷喜歡的是雷神,但她還是跟著拍紅了手,是路波喜歡“美隊”。當(dāng)鋼鐵俠死去的那一瞬,影院里傳出哭泣聲。周圍的氛圍激蕩又凝重,周荷卻幾度走了神:這個時候,路波在干什么呢?
凌晨兩點半,路波任務(wù)結(jié)束后,又來影院接周荷回家。周荷在手機上刷朋友圈,看到本地新聞的公眾號上,有個女網(wǎng)友發(fā)了張照片,是一個交警在路口執(zhí)勤的背影,她聲稱被這個工作認(rèn)真的小哥哥迷住了,還“愛特”了濟南交警,想要那人的聯(lián)系方式。人們對這種八卦新聞,總是喜歡推波助瀾,一時間很多點贊和轉(zhuǎn)發(fā)。周荷一看那個熟悉的背影,心里就明白了,她打開留言框,發(fā)了條評論:“此人已婚,姑娘,換個路口再看看吧?!?/p>
到了家,她冷著一張臉審問路波,“你是不是又讓違章的姑娘發(fā)朋友圈了?”不管路波怎么解釋自己什么也沒做,她還是跟他急了眼,“以后你不許再用這個套路去對待別人。”路波不敢反駁,表示以后再想別的招,她卻耍起了賴,“你什么招也不許想!”
路波不知道今天的周荷到底是怎么了,只得想辦法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指著手機上的時間,“你看,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5月11號了,昨天是我的生日,你都沒給我過?!敝芎梢幌伦诱f不出話來,自己似乎從沒記得路波的生日是哪一天,更別說準(zhǔn)備生日禮物了。她在家里翻了半天,連個能插蠟燭的饅頭都沒翻出來,最后,她終于想到一招,拿出了他的打火機,啪地一聲打著火,放到他面前,“吹了吧,我會滿足你一個愿望?!?/p>
小陰謀得逞的路波,虔誠地閉上眼睛,許了個夢寐已久的心愿,“我想和你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