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最愛的“圣誕老人”

鮑汐影

親愛的“圣誕老人”：

習(xí)慣了總是在平安夜收到你悄悄放在我枕邊的信，因此在五月這個獨屬于你的節(jié)日里，我也悄悄把這封信放在你的枕邊。

還記得第一次發(fā)現(xiàn)圣誕老人來信的那個清晨，我心情忽然由陰轉(zhuǎn)晴，艷陽高照。我興奮地沖進(jìn)你的房間，與你分享這份喜悅，一字一句地將信讀給你聽：“這個學(xué)期你被評為‘三好學(xué)生，口算、寫字、跳繩都得了一等獎，還越來越愛看書了。你知道嗎？你的每一次進(jìn)步，爺爺都知道，打心眼兒里為你高興……”

我一邊讀，一邊在柔軟的大床上手舞足蹈。

那年我七歲。

懷著贏得了圣誕老人關(guān)注和夸贊的虛榮心，我成了班上最努力的孩子。此后的每個圣誕節(jié)，我都能收到心儀的禮物和溫暖的來信。信總是很長，講了很多事，譬如夸贊，夸贊我?？紳M分，打針不哭，吃藥不躲；譬如提醒，提醒我要物歸原位，要認(rèn)真細(xì)致；譬如期待，期待我用努力換來收獲；譬如承諾，承諾每年都會坐著雪橇第一個來看我———他最寵愛的女孩。

我對圣誕老人的信任在六年級的一天戛然而止。那天你坐在我對面寫寫停停，出于好奇，我趁你離開時偷看電腦桌面上的文件，那是一份正在編輯的信：“爺爺又來看你了，祝你圣誕快樂……”頓時，我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片空白，淚水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美麗的謊言被揭穿了，五彩斑斕的童話外衣被撕開了，里面是實實在在的濃烈的愛。

從此，我讀懂了你聽我讀信時的眼神，亮晶晶的，那里好像有千萬只漫天飛舞的螢火蟲。

于是“圣誕老人”成了我們心照不宣的秘密，信件成了我與“圣誕老人”心靈相約的舞臺。翻看抽屜里厚厚的信紙，記憶的列車轟隆隆，在初中的石子兒路上絆了一下……

我恰好成了你班里的學(xué)生，你對我這個教師子女要求嚴(yán)苛：劉海兒不能遮住眉毛，英語聽寫要得滿分，每天回家先做作業(yè)……叛逆的我瞞著你偷偷玩了一個月的平板電腦。我的學(xué)習(xí)成績迅速下滑令你擔(dān)心、起疑，最后你從我的柜子里找到了藏匿已久的平板電腦。你從呆愣到震驚再到憤怒，你拎著平板電腦的手顫抖著，接著是電腦摔碎的聲音，之后是你的怒吼和質(zhì)問……

最后是你的啜泣聲，我也忍不住了，淚眼模糊的我看見了你通紅的眼睛，你的雙眼滿是失望和傷心。

那年圣誕節(jié)我仍然收到了你的信，可字里行間全是批評。

那是我最傷心的圣誕節(jié)，也是你最痛心的圣誕節(jié)。

讀信的我淚如泉涌，我意識到我的欺騙對你造成了多大傷害。

可是，時間的列車呀，只是在這塊石子兒上搖晃了一下，很快就不慌不忙地往前駛?cè)ァ?/p>

如今我上了高中，到了無須揚鞭自奮蹄的年齡，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和你的關(guān)系反而越來越和睦。你在圣誕信中的語氣也變得很俏皮，鞭策我努力學(xué)習(xí)的內(nèi)容越來越少，提醒我注意身體和閑聊的內(nèi)容越來越多。

由此，我發(fā)現(xiàn)了完全不同的你：你喜歡臭美，喜歡敷黃瓜面膜，喜歡和我一起收集各式各樣的發(fā)卡，喜歡旅行，床頭還有幾本甜甜的言情小說。原來，家長身份之外的你是這樣可愛。

我喜歡挽著你的胳膊在公園里散步，那是我們最親昵的時刻。

“媽，我剛生出來長什么樣？”

“我躺在手術(shù)臺上，過一會兒聽到了你的哭聲。等你被清洗好了，醫(yī)生就把你抱過來，跟我說‘恭喜，是個千金。我看著你，剛出生的你真好看：皮膚好白，頭發(fā)烏黑，眼睛又大又圓?！?/p>

“我閉著眼你怎么看得到我的眼睛呢？”

“當(dāng)時你突然睜開了眼睛，烏溜溜的，盯著我看……可惜了，當(dāng)時沒有照相機記錄你的顏值?！?/p>

“那你當(dāng)時是什么感覺？”

你沉默良久，然后說，大概是初為人母的狂喜吧，讓十月懷胎的辛苦變得不值一提。

哪里只是十月懷胎呢，還有太多太多的艱辛，比如給我換臭臭的尿布，為我的學(xué)業(yè)日夜操勞起早貪黑，咀嚼我的叛逆黯然神傷……

可這些，你只字不提。

我的“圣誕媽媽”，你知道為什么我會在你恰好看著我時睜開眼睛嗎？

因為，我來到世上看到的第一個人，是賦予我生命的那個人，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那個人。

就是你呀！

你的女兒

佳作點評

母愛如水，無聲地滋潤著我們成長的每一天，浸透在每個平凡的日子里、每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中。作者巧妙地選取了一個獨特的敘述視角，將多年來媽媽對“我”的精心呵護(hù)嫁接在“圣誕老人”身上。平安夜的來信是母愛的表現(xiàn)，文章通過捕捉媽媽的喜喜悲悲的變化細(xì)節(jié)，映射出母愛的溫潤，延展和挖掘出母愛的深沉內(nèi)涵。全文情感深沉內(nèi)斂，在這種努力抑制的情感表達(dá)下，對媽媽的感念、感懷與感激之情躍然紙上。（王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