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佳祎
“除了一張書桌、一個小櫥子及一張單人床,房間里再放不下任何東西,下榻于此,我不免幻想這仄狹空間豈不像一則警示預言……”這是國際知名攝影師范毅舜對法國建筑大師——勒·柯布西耶在20世紀50年代所設計的拉圖雷特修道院里那些隱秘而緊如蜂巢排列的修士住所的描述。他初見那些逼仄的隱修室,只覺得簡直就是壓抑人性,但最后卻為之改觀,或許只有這樣的房間,才能逼迫人更能誠實地面對內在。
我雖不曾有如此苛刻的體驗,卻有過類似經歷。某年在東北沈陽,一個人住進鬧市區(qū)的民宿,大概一個七八平方米的小房間,一張榻榻米床,一個小床頭桌,一個迷你的獨立衛(wèi)浴,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初始未覺有何異樣,但到夜深人靜時,一種無處著落的空寂彌漫于狹小的房間,靜臥于床,居然毫無睡意,腦海間,千頭萬緒,如潮涌來,像人海中起起伏伏,生命流過種種經歷,又像坐上一輛夜行火車,漫無目的地駛向前方,不知該在哪個站臺下車。如此輾轉反側,最終一夜無眠。然后凌晨4點起床,拖著行李箱去趕飛機??諘绲慕值?,仿佛只有我一個人,伴著行李箱輪子滾過地面的聲音。
這是我旅行路上難得的一次失眠。那種疲累的身體在叫囂著渴望入睡而腦子卻又清醒得睡不著的焦慮心情,是以前沒有過的。我這人其實好眠,除非真是有心事或頭疼腦熱,一般都是沒心沒肺地一覺睡到天亮。有了這次“多么痛的領悟”,后來再有人和我訴說起失眠的煎熬與痛苦,終于能感同身受了。
回過頭來說,這似乎也印證了當人處于一個狹小空間時,如果身邊沒有手機、電視、書報雜志等這些可供人與社會、現實接觸傳遞的各類媒介時,唯有孤獨地枯坐于斗室,面對清寂,審視內心。我想,無非兩種結果:一種內心荒涼、精神貧瘠,如同置于監(jiān)獄牢籠,一天兩天或可忍受,再長的時日就要精神抑郁了,可能會發(fā)瘋般的想要突破這牢籠,重新投入萬丈紅塵、萬般欲望,恐怕大多數平凡人是無法忍受這清心寡欲的孤獨生活的;而另一種內心強大、胸懷信仰之人,即使身處斗室,也能靜心打坐,或修身養(yǎng)性,或體悟自省。對他們而言,這可能是他(她)每天最幸福的時刻,因為在那全然屬于自己的時空里,深刻感到心靈的充實與精神的自由。
先知大德都強調,想獲得心靈自由,首先要做到不為外物所役,進而才能獲得“神思趣”。當肉身欲望消逝,唯有靈魂生活,縱然荒寂孤清,也一樣“自怡悅”。
而如今,最強大的“外物”,在我看來,莫過于手機與網絡。先不說學生家長們對之深惡痛絕,就連我們這些成年人,也常常手機不離身,有一日不帶手機,就感覺坐立不安,時間難熬,心中念念,生怕錯下任何信息。丟什么都不如丟手機來得不知所措,茫茫然心無著落了。
想靜下來認真看會兒書寫點東西,最好不要碰手機,甚至遠離手機。就算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也會擾亂心神,時不時地要去摸一下才有種安全感。有時讓人懷疑自己得了一種新毛病,叫“手機綜合焦慮癥”。某一時刻,忽然醒悟,原來已被手機、網絡占去了太多時間,不禁有種正在浪費時間與生命的惶恐。
狹小的時空,有限的自我,放大的世界,如何平衡,全在于當下的你,能否觀照內心。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