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炮

黃 靜

這些天村子里就像炸開了鍋，大家都對廣東富商要參加搶十四炮的事議論紛紛。

外地人是不能搶本村的十四炮的，這是祖輩留下的規(guī)矩。祖輩當年從廣東珠璣巷出逃，沿河一直逃到這大山深處，定居下來的那一天正是正月十四。為了紀念這個日子，也為了培養(yǎng)族中男丁的勇敢、智慧，更為了祈求本族在此順利繁衍生息，此后每年的這一天，村里都會舉辦搶花炮活動，是謂“十四炮”。近十幾年來，十四炮的名聲漸響，如今幾乎傳遍兩廣了，都說非常靈驗，搶到花炮者添丁發(fā)財，求啥得啥。十四炮佑護的是本村本族人，如今外人想來搶，大伙當然不依了。

反對歸反對，礙于炮委會（花炮管理委員會）理事的德高望重，沒人敢當面說。可當面不說不代表不反對，炮委會開會討論時，委員們把村民們的議論一一轉(zhuǎn)述了，都說這事真有點棘手。白發(fā)蒼蒼的理事沉思良久，一錘定音：“國家都能對外開放了，我們村的花炮為啥不能？”之后炮委會放出消息：以后每年的三個炮——發(fā)財炮、添丁炮、婚姻炮，仍然只給本村人搶，另外增加一個炮，由外地人投標，價高者可以與本村人一起搶。

村子里再次炸開了鍋，說啥的都有。有人說：“老祖宗的規(guī)矩都能破？十四炮遲早出事，看吧！”有人說：“十四炮依附著我們老祖宗的靈氣，干嘛把福氣讓給外人？”有人說：“十四炮的福氣屬于我們一族人，炮委會憑什么拿來賺錢？”不管村民當面說還是背后說，炮委會那幫人只是笑笑，該干啥還干啥，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在大家的議論聲中，正月十四到了。廣東富商要搶十四炮的消息早已經(jīng)一傳十，十傳百，今年來看熱鬧的人就特別多，滿是密密麻麻的人頭。

場地四周早已拉好警戒線，花炮就放在田基頭一個小鐵筒上面，小鐵筒里裝著火藥。隨著一聲令下“點炮”，工作人員把火藥點燃?！昂簦　币魂囅鯚熒习肟眨瑹熿F中夾著一點紅，飛速升空，又飛速落下，圍觀的人驚呼：“在那邊！在那邊！”便見廣東富商如一頭雄獅猛撲上去，本村的小伙子們也一窩蜂涌向稻田一角。

片刻，一個身穿紅白相間T恤的小伙子拼命往前沖去，按規(guī)定，他搶到炮后只要跑出警戒線就算贏了，其余的人哪肯甘心，一大群人緊隨其后，廣東富商追上去，仗著體壯一把奪過花炮。觀眾禁不住吶喊助威，眨眼之間，花炮又易主了，到了一個褐衣漢子手中，觀眾一陣歡呼，但漢子沒跑幾步，已被其他選手層層圍住，厚厚的人墻猶如銅墻鐵壁。漢子沒有膽怯，瞅準一個薄弱的環(huán)節(jié)，一個假動作把人群引向一邊，說時遲那時快，漢子箭一般地從空隙中突圍，但終究身體不夠靈活，不知道被什么一絆，漢子一下摔倒在水田里，“呀！”觀眾驚呼起來。只見選手們一個個奮不顧身撲上去，就在所有的人都伸長脖子，看那摟成一團的人球在田里滾來滾去的時候，廣東富商突然舉著花炮趔趄著往前奔，其他選手才剛剛從田里爬起來，他就已經(jīng)沖出了警戒線，高音喇叭立即宣布：“添丁炮由廣東客人奪得！”

緊接著，鑼鼓驚天動地地響起來，獅子舞歡快地舞起來，在一片歡呼和議論聲中，廣東客商按照村子的風俗在理事的引領(lǐng)下恭恭敬敬地進社廟磕了三個響頭，在廟前點燃了長長的火紅的鞭炮，敲鑼打鼓喜氣洋洋地把花炮請回家去了。不久，10萬元如期進了炮委會的賬戶。

不久，村尾那條爛泥路修成了寬闊平坦的水泥路，小山村第三次炸開了鍋。

第二年，水泥路通到了每一家每一戶門前。第三年，自來水管整齊有序地鋪設(shè)到了各家各戶，水管里嘩嘩地流著甘甜的山泉水。第四年，村子里建起了燈光球場，第五年村里拉來了一批健身器材……

其實只要細心觀察，你就會發(fā)現(xiàn)每年跟外地中標者搶十四炮的都是那十個村民，每次在最后關(guān)頭他們都會不約而同地狀況百出，讓中標者有驚無險地搶到心儀的十四炮。

十四炮的名聲越來越響了。理事的威望在族人的心里也越來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