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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陵

      2019-05-13 02:00:06容九
      飛魔幻A 2019年2期
      關(guān)鍵詞:公子

      容九,微博@容九,福建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編劇。粉絲QQ群:369466057。

      內(nèi)容提要:越長陵曾是威震四海的戰(zhàn)神,卻被心上人設(shè)計,遭群雄圍攻,跳入寒江。十一年后,她重出江湖,與半路撿來的病秧子王爺葉麒一起追查真相。神機妙算的小王爺一手遮天幫長陵一路掃清障礙,救回昔日親人,長陵也看破恩怨,兩人攜手浪跡江湖。

      第一章 ?長陵

      細雪綿綿,云幕下的安陸山覆上一層皚皚瑩色,方圓百里人跡罕至。

      一隊戎裝鐵騎浩浩蕩蕩地朝北而上,大抵是軍紀(jì)嚴(yán)明,或是天寒地凍的騰不出氣力,除了馬蹄踏雪聲外,沒人發(fā)出什么多余的聲音。

      緊跟在隊末的是幾輛運糧的板車,雖說上了防滑的齒輪,在雪地里行進依舊有些困難。一個駕車的人不時揮動手中的長鞭,板車晃動得厲害,一個不留神,把原本躺在板車?yán)锊坏绞畾q的男娃娃顛到了雪地里。板車上還坐著個老頭兒,見了這狀況哎喲一聲,慌里慌張地跳下車抱起了那男娃,示意后頭的車隊暫且停一停。

      那男娃娃猝不及防地扎到雪地里,整個人一哆嗦陡然驚醒,見老頭兒一個勁兒地替自己拍落貂絨上的雪,有些茫然地問:“觀伯,這是哪里……山匪呢?”

      觀伯道:“公子莫怕,山匪都被殺光了,是這幫軍爺救的我們?!?/p>

      男娃娃聞言探出腦袋,望見前方烏泱泱的一片望不見頭的騎兵,微微皺起了眉頭,道:“那群山匪可不是普通的山匪……”

      他話音方落,忽聽人利落地接道:“可我們也不是普通的軍爺?!?/p>

      男娃娃循聲望去,但見一個身著寶藍色長袍的青年策馬而來,身后跟著十來個衣袂翩翩像是混跡江湖的游俠,與周遭那些身著鎧甲的騎兵頗有些格格不入。男娃娃留意到那青年手中的佩劍,劍身的暗紋填滿了翠玉,一看就知價值不菲,他問那青年道:“那山匪頭是你殺的?”

      聞言,那青年微微一怔。方才他在前頭聽說這男孩醒了,便想來關(guān)心一番,哪知這奶毛未褪的娃娃醒來竟然先詢問動手殺山匪的人,倒是令他頗感意外。他道:“不錯,他確是死于我的劍下?!?/p>

      男娃娃抬起極長濃密的睫毛,挺直了脊背,學(xué)著闖江湖的大人抱拳施了一禮,道:“王珣謝過沈盟主救命之恩。”

      周遭的人本見這小崽子有板有眼的模樣還樂呵著,乍聽他這么一說皆是一凜,那青年問道:“你是如何認(rèn)出我的?”

      王珣只道:“山匪窩本是魔宗據(jù)點,諸位能從他的手中把我們救下,自然是當(dāng)今武林?jǐn)?shù)一數(shù)二的高手。這些大俠們個個以您為尊,加之您手中的這柄碧落劍,您若不是新任的武林盟主沈曜又會是誰。”

      沈曜重新審視了一番王珣,他的眉眼輪廓尚未長開,已能瞧出精致漂亮的模樣,臉上雖罩著一層病容,眼珠卻是黑得發(fā)亮,透著一股子不符合這個年齡孩子的意味。

      聞言,沈曜身后一個虬髯翁哈哈笑了起來,道:“你這娃娃眼神倒很不錯,不知家在何處?”

      一直默不作聲的觀伯正要開口,王珣卻搶先一步答道:“家父王瑜庭?!?/p>

      觀伯稍稍一訝,眾人已露出了然的神色,也不再追問他被擒獲的理由。沈曜道:“原來是金陵王家的公子,怪不得你小小年紀(jì)就有如此風(fēng)范?!?/p>

      金陵王家,能在這烽火亂世之中屹立不倒地富甲天下,也是許多人眼中的香餑餑。

      虬髯翁與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嘿然道:“這可就難辦了。沈盟主本想待你醒了派個兵送你回家,你既是王家的人,又是馬虎不得的,偏生咱們還有要事在身……”

      他話還沒說完,王珣就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觀伯趕忙撫拍著他的背。見狀,沈曜皺了皺眉頭,當(dāng)即翻身下馬,替他搭了把脈象,道:“是病得不輕,便是走回頭路,這百里之內(nèi)怕是也尋不著大夫……”他頓了一頓,問,“你可能騎馬?”

      王珣病懨懨的身子骨自然是拉不穩(wěn)馬韁繩的,好在有觀伯幫襯著,二人共乘一騎,也算勉強跟得上大隊的步伐。

      沈曜告訴他,只要堅持到傍晚抵達北溟峰下的大營,會有軍醫(yī)替他診治。觀伯一聽說北溟峰,面上流露出忐忑之色:“那北溟峰不正是與漠北韃子交戰(zhàn)之地……”

      “那又如何?”

      見王珣不以為意,虬髯翁哈哈大笑道:“你這小子倒是對老子胃口!不瞞小兄弟,此次對軍,就是加上咱們這兩萬應(yīng)援軍,統(tǒng)共也不過十萬,可漠北韃子卻來了十八萬眾!要不是為了信守承諾,老子可不見得會踏上這九死一生之路?!?/p>

      聞言,虬髯翁身旁一個道士裝束的人出言指責(zé)道:“什么九死一生?孔不武,你若怕死,現(xiàn)在就走,莫要在這胡言亂語動搖軍心。”

      王珣心道:孔不武,飛鷹門掌門,想來這余下七人也都是武林中的尊者,聽他們的口氣,似乎并不是應(yīng)沈曜之約才趕赴前線。

      那道士捻須道:“在下深信只要有越家那二位坐鎮(zhèn),這一仗便已有了五成勝算?!?/p>

      “你們說的是哪個越家?”王珣問。

      孔不武道:“看你小子知道的東西不少,怎的,連江東越家都未聽過?”

      江東越氏,他怎么可能沒有聽過。

      當(dāng)今梁朝君主昏庸無能,漠北雁國虎視眈眈,短短數(shù)年內(nèi)痛失中原大片國土。狼煙四起,各地群雄據(jù)地為王。這幾方諸侯對峙之勢,江南謝家、金陵王家與洛陽沈家本算是隔山觀虎,真正能夠與百年世家賀氏抗衡的,是近年才嶄露頭角的江東越氏。

      江東越氏初始只是一支義軍,那些關(guān)于他們?nèi)绾我怨褦潮姃呤幯丬娛諒?fù)巴蜀的傳說可謂是眾說紛紜,但那一役后,統(tǒng)領(lǐng)越家軍的那兩位兄弟自是名揚天下了。

      王珣自幼聽過許多關(guān)于越氏兄弟的流傳,那些來自民間的傳說多半夸大其詞,就他的認(rèn)知而言,實在難以想象諸如越家長兄在空城中以一個障眼法嚇走五萬大軍這種荒謬的情景。

      孔不武聽到這兒忍不住笑出聲來,問:“盟主,這小兄弟說的可是越大公子在淮水的那一戰(zhàn)?”

      沈曜點頭道:“那一仗確是贏得漂亮,但敵軍未到兩萬人,淮水城也并非空城,是百姓感念長盛兄的功德,才傳得如此玄乎。”

      王珣繼續(xù)說道:“我聽聞越二公子今年也才十七歲,可居然有人說他單憑一人一劍血戰(zhàn)兩日兩夜,令千余名漠北前鋒軍落荒而逃……”????“并非謠傳,”沈曜道,“是事實。”

      王珣像是被噎住了一樣,良久后方難以置信地道:“這……怎么可能?”

      沈曜道:“當(dāng)日父親命我率軍支援越兄,漠北前鋒軍傷亡慘狀乃是我親眼所見。”

      “那,那武林大會上,他一人單挑十大韃子法師……”

      “也是真的。”孔不武拊掌道,“若非越二公子及時襄助,我中原武林必難逃此浩劫。”

      王珣愣了良久,半晌方道:“天底下竟有血肉之軀能達到如此境地……”

      “他師承天竺,所練的《釋摩真經(jīng)》已到第九層,”沈曜的目光越過遠方的山峰,“越二公子天下第一的名號,絕不是浪得虛名?!?/p>

      “《釋摩真經(jīng)》?”

      “是梵文,我們中原人對這武功還有一種叫法……”沈曜說到這里,話音頓了一頓,平淡無波的語氣添了幾分沉重,“《英雄?!贰!?/p>

      聞言,王珣一悸,只聽沈曜又一字一句地說道:“但遇此功,就地為冢,天下英雄,莫不如是。”

      “百年來唯一一個練成此功之人,便是他越二公子,越長陵?!?/p>

      寒風(fēng)颯颯,那空中飄揚的雪花,仿佛因著這話夾著血腥味兒,彌漫著微微襲來。????一時間,無人再多言語。

      越氏大營駐扎在臨近北溟峰下的泰興城,來往行人盤查嚴(yán)密,全城已實施了宵禁,守城的官兵一見沈曜手中的令牌,便立即開啟了城門。去往大營的路上可見不少鄉(xiāng)間義士、市井豪杰幫助巡城,多半都是應(yīng)越氏兄弟之召前來抗敵。

      行路中,王珣遠遠地看著沈曜的背影,心緒飄忽不定:如今連沈家都前來向越氏投誠,此一戰(zhàn)若大獲全勝,越氏必更得民心,天下大趨是否也就更加明朗?

      沈曜總歸是號人物。不提他武林盟主的身份,單就洛陽沈家在氏族中的地位本是不容小覷。

      他一進軍營中,還未趕得及打發(fā)駐守軍去通報一聲,就聽到有人朗聲道:“沈盟主!諸位掌門!可算把你們給盼來了!”

      來人一身鎧甲崢嶸,腰配長刀,偏又透著一股子豁達隨和之氣。那些江湖人士紛紛跳下了馬,沈曜率先向他走了過去,拱手道:“長盛兄!”

      那人就是越家長兄越長盛。

      王珣本以為以沈曜的氣度算是人中龍鳳,直到見了越長盛,方知天外有天。此人擁兵之眾可謂一方霸主,但舉止有度,不免讓人產(chǎn)生親近之意。

      沈曜道:“本當(dāng)昨日就到的,江北天寒,這兩日起了風(fēng)雪拖慢了行程,讓你們久候了!”

      “只要韃子軍一日未攻進這泰興城,來得都不算晚!”越長盛笑道,“諸位舟車勞頓一路辛苦了,越某已差人打點好營帳住處,待用過晚膳再共議抗雁之策如何?”

      眾人紛紛頷首,越長盛正想讓身邊的親兵為他們帶路,剛轉(zhuǎn)過頭,眼眸瞥見王珣,驀地大喝一聲:“小心!”

      王珣原本站在角落里偷偷瞄著越長盛,正困惑著他如何會注意到這邊來,等回過頭才看到身后一只受了驚的馬向他疾奔而來。王珣猝不及防地閉上了眼,忽聞一聲馬嘶長鳴,有人堪堪勒住了韁繩,讓馬兒原地轉(zhuǎn)了一圈方才穩(wěn)住。

      來人動作太快,快到在場所有人還沒做出出手的反應(yīng),馬兒已乖乖巧巧地靜了下來。

      “沈曜,我讓你們帶些兵馬糧草來……”那人用手指輕輕替馬兒順著毛,含笑問,“你怎么把你兒子給帶來了?”

      聞言,沈曜的嘴角不易察覺地抖了一下,解釋道:“越二公子,沈某尚未娶妻,哪來的兒子?這孩子是我們從潛龍寨救下來的,他是金陵王家王瑜庭的公子。”

      越二公子……越長陵。王珣緩緩睜開了眼。

      那是他見到越長陵的第一面。那時西天落日沉沒,暮靄濃濃重重,那人一身赤紅戰(zhàn)袍在寒風(fēng)中獵獵作響。

      平心而論,越長陵膚色黝暗,眼皮微腫,半張臉上戴著銀色面具,絕對是與俊俏二字沾不上半點邊的。

      但王珣不知為何整個人都被晃得有些眩暈,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越長陵自然不會去留神一個孩童的千頭萬緒,倒是越長盛從沈曜那兒知曉了始因,當(dāng)即叫來軍醫(yī)把王珣帶去細細診治——這年頭樹敵倒不如結(jié)緣,來頭越大越要慎而重之才是。

      如此,越長陵反倒覺得沈曜帶來了個麻煩。以他那狂妄的性子本也懶得再多說什么,等走出幾步后,他卻又折返回頭,看了沈曜一眼,道:“對了,有個人一直想要見你?!?/p>

      越長盛瞪了越長陵一眼,沈曜不明就里,只快步跟上前去。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剛步入營帳內(nèi),就聽到一聲熟悉的哀怨:“沈盟主,你可得救我啊……”

      沈曜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一個頭戴氈巾,生得風(fēng)流韻致的男子被五花大綁在一張?zhí)珟熞紊?,喚道:“流、流景兄??/p>

      那男子哭喪著臉,用看著救命稻草的眼神盯著沈曜:“是我是我。我被綁架到這兒來足足七日了,這七日我盼星星盼月亮就盼著你來救我于水火之中……”他話說到一半瞥眼看到越長陵在把玩一柄長劍,咽了咽口水愣是沒往下說。

      沈曜道:“越二公子,大家也都是舊識了,不知流景兄犯了什么事……”

      越長陵收劍入鞘,理所當(dāng)然地道:“我大哥說‘付流景智謀無雙有經(jīng)緯之能,如他這般人才若能納為己用必能有助大業(yè),所以,我就把他請來了?!?/p>

      付流景用一種崩潰的表情看向越長陵,問:“你確定這是請?”

      “若你不是總想著逃跑,我何必浪費一根繩子?”

      “浪……”付流景咂了砸嘴,“我不愿留在軍營中過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這是我的意愿。沈盟主你說句公道話,他們這樣和山匪強盜有什么分別?”

      沈曜輕咳一聲,婉轉(zhuǎn)地道:“其實……越公子大可曉之以理來打動流景兄,這樣用強也未免……”

      越長陵像是把這話給聽進耳了,他看向付流景,面無表情地道:“付公子,國之大難,匹夫有責(zé)……”

      付流景飛快地答道:“對,匹夫有責(zé),可我不是匹夫?!?/p>

      越長陵又慢悠悠地道:“漠北軍毀我疆土,我們豈可視若無睹,坐以待斃?”

      “但我們也絕不能以卵擊石,自取滅亡?!?/p>

      越長陵端起茶盞,又道:“人生自古誰無死……”

      付流景瞇著眼辯駁道:“早死晚死差很多!”

      “……”沈曜頓時覺得就這么把付流景綁著,或許也是個省事的辦法。

      月涼如水,北溟峰下的夜更是冷峭凜冽。

      小小的營帳自然御不了多少風(fēng)寒,王珣裹著一層毛毯整個人縮在暖爐旁烤火,一邊搓手一邊問道:“你確定沒有聽錯?那人當(dāng)真是付流景?”

      觀伯用鐵鉗加了一塊炭火,點了點頭。

      王珣微微蹙起了小眉頭,道:“能把這樣行蹤不定的智囊給找來,看來越家是下了不少工夫?!?/p>

      觀伯道:“他們用了那樣的方式,只怕付流景未必肯為他們出謀獻策?!?/p>

      “那也未必?!蓖醌憠旱土寺曇?,“我聽父親說,付流景不僅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同時也是個心腸極軟之人,他被綁在軍中眼見敵軍攻來,就是為了自保也會竭力相助。否則,越長盛早就阻止這看似荒誕之舉了。”

      此刻若是有旁人在場,定會驚疑這一番言論是出自一個九歲孩童之口。但觀伯似乎習(xí)以為常,只道:“公子假稱自己是王家的人,就不怕有人識出端倪?”

      “金陵王家的小公子自幼體弱多病,極少現(xiàn)于人前,與我的情況有七八分相似。再說,縱然沈曜起了疑心,他更不會輕易放走我們,否則,我們哪能順理成章地進到這越家大營?”

      觀伯嘆了口氣,道:“公子此舉未免太過冒險了……要是老爺還在,定不會……”

      王珣抬了抬手,示意不必把話往下說,他緩緩踱到營帳門邊,掀開帳簾,發(fā)覺外頭的風(fēng)雪已停,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p>

      他說完這話又開始劇烈地咳了起來,觀伯連忙替他披上毯子。碰到王珣冰涼如水的手,他嘆道:“公子的風(fēng)寒癥愈發(fā)重了,方才我在這軍營附近發(fā)現(xiàn)有幾眼湯泉……”見王珣皺起了眉頭,他加重語氣道,“得讓身子熨暖和了,才能熬過這幾日?!?/p>

      這大營所在的山頭下能有眼溫泉,本是個士兵們舒緩身心的好去處。

      不過,這些日子戰(zhàn)事吃緊,漠北軍隨時有可能突襲,全軍皆是枕戈待旦的狀態(tài),自然沒人敢三更半夜去溜號泡湯泉。

      觀伯一路把王珣抱到林口才把他放下,替他攏好了毛氅,示意自己會在外頭盯梢,讓他不可貪泡太久。

      月光柔和似絮,如一盞天燈懸在幕色中,給這霧氣氤氳之地添了些光暈。

      空氣中飄蕩著一股純天然的硫磺氣味,王珣一步步踏進淺淺的雪地里,一襲涼風(fēng)拂來了暖意。他走到熱氣蒸騰的湯泉旁,蹲下身,用手探了探水溫,泉水沸且清,令人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鉆入池中驅(qū)一驅(qū)寒。

      他正想褪去上衣,卻在轉(zhuǎn)眼間看見了散落在池子邊的赤紅色戰(zhàn)袍以及半張銀色面具。

      未等王珣反應(yīng)過來,只聽“嘩啦”一聲響,有人倏然從池中站起了身。

      明月下,一頭墨色青絲微卷著披瀉而落,那人半身浸沒在泉霧繚繞中,整個體姿都呈現(xiàn)著柔韌妙曼的線條。雖然夜?jié)?,依舊能看出那肌膚下隱隱透出一層胭脂之色。

      似是察覺到身后有動靜,那人微微側(cè)轉(zhuǎn)過身來,帶著慵懶與不可一世的神情,顧盼而來。

      眼前的一切仿佛不像是真實的,只看到那人的頸中掛著一顆明珠,發(fā)出淡淡的幽光,襯得整個人容若朝華,而右眼邊狀若焰火般嫣紅的胎記為之所攝,令人不可逼視。

      一霎間,王珣驚得像一塊石頭,半癡半傻地戳在那兒。

      他從來從來沒有想過這世上會有這樣荒唐的一件事。

      越長陵,是一個女子。

      第二章 ?同心

      越長陵原本不叫長陵。

      她出生的那日,父親越承風(fēng)帶著全家躲避仇家的追殺,臨盆的母親在孤山長亭中誕下了她。當(dāng)越承風(fēng)拎著闊刀趕回時,看到自己襁褓中小女兒的可人模樣,不免喜不自禁,因她在長亭出世,故喚她長亭。

      長亭生來粉雕玉琢,父母長兄都對她疼愛不已??删驮谒鶜q那年,不知是遭了何處的暗算,在自家院落前身中一掌,等長盛察覺時她已嘔血不止,急得母親幾欲昏厥。

      越承風(fēng)眼見藥石無靈,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去求見天竺高僧。那高僧仙風(fēng)道骨,只稍運功當(dāng)即使長亭恢復(fù)血色。越承風(fēng)大喜過望,那高僧卻道長亭五臟俱損,除非能修成《釋摩真經(jīng)》尚有可能存活,只是他即將遠離中土,怕是無法傳授功法了。

      越承風(fēng)雖不忍骨肉分離,但為了最后的生機,便狠下心將長亭塞入高僧門下,懇請他收她為徒,不求再歸故里,只求平安是福。高僧為其所感,應(yīng)允會盡力授她真經(jīng),至于能否練成,一切只能聽?wèi){造化。

      臨別前,高僧依門規(guī)改了她一個字號——陵,從阜從夌,意為攀越高山,越過此劫難,從此長亭即為長陵。

      長陵一走便是十年,十年后中原格局已然大變,梁朝敗落,諸方豪杰紛紛揭竿而起,越承風(fēng)順勢而攬英才,越長盛更是青出于藍,越家脫穎而出,成為江東一枝獨秀。

      所謂木秀于林,越家風(fēng)頭越盛,敵方越是忌憚。梁朝軍為了滅掉越家,竟勾結(jié)漠北軍聯(lián)手攻之。眼見越家軍被逼入兩峰夾道之中,敵我懸殊只待戰(zhàn)死,誰想竟有一人從天而降,手持長劍,以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勢生生逼退敵軍,并斬下漠北元帥頭顱,劣勢終得扭轉(zhuǎn)。

      那人正是越承風(fēng)闊別數(shù)年的親生女兒,越長陵。

      越家父兄怎么也不敢相信當(dāng)年那奄奄一息的小女兒竟然成為了這般驚世駭俗的高手,更令他們想不到的是長陵容貌不再如記憶中那般秀美,甚至眼角還生出了焰紅的印記。

      長陵也說不清這是因幼時受傷所致,還是因她練的《釋摩真經(jīng)》所得。她只記得自己年幼時每每身穿裙衣,免不得會叫人指指點點,后來索性換上男裝,在眼邊戴上個遮掩的面具,反倒叫人對她平生了幾分敬畏。

      能夠與愛女久別重逢,越承風(fēng)當(dāng)然是欣喜若狂,哪還顧得上什么其他。更何況,長陵練就絕世神功,對越家而言自是如虎添翼。沒多久,她隨越家長兄共赴沙場,打出了一片赫赫威名。

      后來,越承風(fēng)偶染重疾而逝,長陵與長兄?jǐn)y手拿下中原半壁江山,天下間無人不曉這兩兄弟的名號,卻幾乎鮮有人知長陵的女子之身。

      近日連戰(zhàn)漠北軍,長陵也會偶感疲態(tài),她料不到在她嚴(yán)下軍令的情況下還有人敢夜闖湯池。等她察覺時正斟酌是否要滅口,轉(zhuǎn)過身卻看見了王珣。

      長陵眉頭微微一擰,隨即她手一拂,池水瞬間激起層層疊浪。待浪花噼里啪啦地落回池面,她已裹好衣袍,回到岸邊套上鞋襪。

      王珣亂漿似的腦袋翻了一輪,他深知眼前所窺足以令他性命不保,要說點什么才有可能消弭對方的殺意。但他畢竟只是個孩子,做不到心如狂瀾面色淡然,幾番張口欲言,卻是什么也說不出口。

      長陵望著王珣稚氣未脫的小臉蛋,有些愁苦地閉了閉眼。

      很小的時候,她就聽娘親說過,女子若是被人看光了身子,要么就殺了那人,要么就嫁給那人。眼前這男孩毛都沒長齊,她總不能沖到人家小弟弟跟前說:“喂,非禮勿視,你既然看到了就準(zhǔn)備一下聘金娶我過門吧。”

      但她更不可能去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娃娃啊。

      眼下她正慪得慌,遠方戰(zhàn)鼓忽鳴,顯然是有突發(fā)狀況緊急召軍。

      長陵當(dāng)即挽上發(fā)髻,戴好面具,想要趕回前方大營。見王珣還愣在原地,她只道:“今夜所見,勿要告之第三者,包括你那位武功高強的忠仆?!?/p>

      王珣一呆,尚未吃透她這話的意味,長陵又厲聲問道:“聽到?jīng)]有?”

      王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長陵嘴角一勾,隨手揉了揉他的頭頂,叮囑道:“早些回去,待我戰(zhàn)后歸來,你來營中找我?!?/p>

      她拋下這句話后整個人一閃即逝,王珣覺得這輕功已快到憑空消失的境地。他云里霧里地摸了摸腦仁兒,若不是頭發(fā)上濕漉漉的觸感仍在,他幾乎以為這只是一場幻覺。

      待長陵趕回營帳,站崗的士兵已經(jīng)換了一輪,軍隊聚集已畢,隨時蓄勢待發(fā)。她所料不差,果然是漠北軍意欲趁之不備,夜半來襲。

      軍中幾員大將已在帳內(nèi)靜候,長陵踩著點跨入帳中,長盛瞥了一眼她帶著水汽的頭發(fā),問:“去哪兒了?”

      “有點事。”長陵走到他身旁問,“來了多少人?”

      “約莫兩萬,這批人馬自東而來,并非之前與我們對峙的前鋒軍,最快寅時就會抵達陽門關(guān)。”

      聞言,長陵微微一怔——區(qū)區(qū)兩萬兵馬鐵定是攻不破城的,他們竟敢趁夜越境,就不知是何用意。

      長盛指了指身后的地圖,道:“若他們是來和漠北前鋒軍會和,我們須得搶先一步。嘉谷關(guān)此處兩面臨山,只要我軍在今夜丑時前趕至埋伏,定能將他們一舉拿下。”

      沈曜道:“不如讓沈某率沈家軍前去探路,縱使敵方有詐,越兄再著手應(yīng)對如何?”

      長盛搖了搖頭:“沈盟主初來泰興,于此處地勢不熟,自然不可讓沈家軍犯這個險?!?/p>

      這時,有人匆匆踱入帳內(nèi),從桌案邊拿起一杯茶水一口灌下,用一種無可奈何的眼神掃了所有人一圈,道:“連敵人是誰都沒弄清就開始排兵布陣的,我也算是服了你們了?!?/p>

      這人妄自尊大,連越長盛都不放在眼里,自然是付流景無疑。

      長盛不以為意,問:“不知先生此言何意,莫非那鐵騎并非雁軍?”

      付流景道:“我方才一聽就覺得……嘖,這夜深露重百米外人影都瞧不清的,那報信的哨兵竟能在關(guān)隘處就遠遠估算出敵軍人數(shù),豈不匪夷所思?”

      經(jīng)他一提點,眾人覺得不無道理,沈曜皺眉問:“那些哨兵說的是假話?”

      付流景翻了一個白眼,道:“一個兩個是敵方間諜或有可能,要是一批哨兵都叛變了,那越大公子做人也失敗了吧?我仔細問過了,雖說他們的的確確看到了來軍身著漠北軍甲,又雖說軍甲黑乎乎的在暗夜中看不分明,但——”他刻意頓了一頓,拳頭一錘桌面,“他們騎的都是白馬。白馬啊,且不提雁國崇尚黑色,一般人腦子沒進水都不可能在夜間進軍時集體騎著白馬讓人當(dāng)靶子。好吧,就當(dāng)他們腦子進水了,那么多白馬都是從哪兒湊來的?”

      帳中幾名將軍還在琢磨著,長盛已然聽懂這弦外之音,道:“如此看來,他們并非雁國人,而是東夷人。唯有東夷羌族,因所信仰才全族飼養(yǎng)白馬,但他們卻又身著漠北軍甲,想來已和雁國達成結(jié)盟,是為誘敵之軍。”

      所有人聞言為之一驚,沈曜脫口而出:“是傳言極其擅長用毒用蠱的羌族?他們怎么會和雁國勾結(jié)的?”

      付流景抬起食指搖了兩下,道:“怎么勾結(jié)不是當(dāng)下要關(guān)注的重點,重點是,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長陵見付流景明明已然洞悉全局,在這當(dāng)口還顧著賣弄,早就沒法捺著性子聽下去,她霍然握住付流景伸出的食指,笑吟吟地道:“可以一句說完的話,別分兩句。”

      長陵的手勁不大,付流景卻毫不懷疑下一刻自己的手指有可能會被弄折,他深吸一口氣道:“所以,我夜觀星象,發(fā)現(xiàn)沒多久天公將降大雨,便認(rèn)為東夷軍是故意引你們?nèi)ゼ喂汝P(guān)埋伏,再利用那里自高而下的地勢讓你們的軍馬沾染上奇奇怪怪的毒物,然后掉頭就跑,你們還忌憚著漠北軍自然不會追擊。等你們一大撥人回來后,再把奇奇怪怪的毒物傳染給大家,這時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來不及了,因為漠北軍已經(jīng)攻上來了。這在三十六計中就叫作借刀殺人……”

      他話未說完,長陵已松開了手——這短短一番話令局勢明朗起來。羌族人數(shù)雖少,卻絕不容輕視,哪怕動用主力軍隊也要在他們抵達嘉谷關(guān)前一次盡滅,但凡中毒者絕不能讓他們回到泰興城。

      這一仗雖勝券在握,但對前往抗敵之軍而言,卻是兇險萬分。

      長陵正想主動請纓,長盛搶先截住了她的話頭:“漠北大軍隨時會攻來,你必須留守泰興?!?/p>

      “大哥才是越家軍的主帥,豈可以身試險?”

      長盛輕輕拍拍她的肩,盛滿關(guān)懷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容置喙:“既然我是主帥,焉有不聽帥令之理?”然后,他又回身豪邁地道了一聲,“荊無畏,魏行云,聽令?!?/p>

      兩員大將躬身抱拳:“末將在?!?/p>

      “點騎兵兩萬,弓箭手五千,隨本帥前往嘉谷關(guān)!”

      烏云遮月,遠方的天空雨雪同落,夾雜著蒼涼的氣味。

      城墻之上,長陵遙望長盛率軍長去。等他們消失在濃濃的夜色中,她仍然目視前方矗立的峰巒,卻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背,她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付流景裹著一層厚厚的襖子站在她身后。他咳了咳,道:“我覺得吧,越大公子的決定是對的。他這一去,我估摸著漠北軍很快會有動作,如你這種戰(zhàn)神不留下,整個泰興都會亂的……”

      “我知道?!?/p>

      “與其在這兒看夜景了,不如想想怎么守城……”付流景說到一半,見長陵看著自己的眼神隱約透出一股柔和的意味,有些不習(xí)慣地哎呀一聲,“別這么看著我啊,我只求自保,絕不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p>

      “得了,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付流景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卻精通機關(guān)遁甲之術(shù),若真想要解開我那不入流的繩結(jié),那是易如反掌?!遍L陵語意淡漠,嘴角帶起微微笑意,“所以,多謝?!?/p>

      付流景從未見過越長陵這樣笑過,沒有拒人千里的疏離感,反倒顯得有些平常,只是半張面具怎么也擋不住她明亮的眸子,他看得心頭一滯,竟不由得有些結(jié)巴:“看、看來民間關(guān)于我的流言蜚語真的是十分多呀……”說完又打了個噴嚏,匆匆轉(zhuǎn)過身,腳下生風(fēng)般離開了城墻。

      付流景雖然不是個很著邊際的人,說的話卻是八九不離十。

      平旦時分,天蒙蒙亮起,漠北軍就舉兵而攻。前方烏泱泱一片騎兵呼嘯而來,連那些平日里見慣廝殺搏斗的江湖人士也不免被這肅殺之氣所震懾到,陣勢不可謂不龐大。

      長陵一手把玩著八十斤的巨弩,一手拈起一支羽箭。

      這陣仗她不是第一次見,也絕不會是最后一次。此處地勢得天獨厚,她暗暗告誡自己,不僅要守住,更要趁此機會扒掉漠北韃子一層皮。

      她站在城頭,挽弓如滿月,下令道:“放!”

      霎時間,泰興城的上空刮起一撥黑色箭羽,劃破長空席卷而去。

      漠北軍突襲泰興城,這一仗足足打了兩日,于兩方軍力都有不少耗損。漠北大軍有兩員軍中大將都死于長陵箭下,他們久攻不下,又得悉后方糧草驟然失火,不得不鎩羽而歸。

      此戰(zhàn)大獲全勝,全軍皆是歡欣不已,長陵尚未解下戰(zhàn)甲,就接到了越家軍大挫羌族軍隊的喜訊。她心中的石頭剛輕了一半,報信的親兵卻哭喪著臉說:“元帥中毒了?!?/p>

      長盛遭羌族暗算中了毒針,等撐到泰興城下,整個人轟然一倒,連站也站不起來了。

      軍醫(yī)束手無策,江湖中的幾大尊者齊齊替他運功驅(qū)毒,皆是收效甚微。付流景捧著毒針說:“越大公子中的是離枯草葉的毒,毒性雖猛,但并非無藥可解?!?/p>

      長陵問:“何解?”

      “以毒攻毒,離枯草就是藥引?!备读骶暗溃拔以诒变榉迳系氖盅乱娺^離枯草,只是北溟峰不僅奇寒無比,峰路更是崎嶇險峻,便是極擅輕功也要花上一日才能登頂?!?/p>

      “我若能趕在明日日出前帶回離枯草,你有幾成把握可以救活我大哥?”

      “七成?!?/p>

      見長陵提劍就走,付流景喂了一聲把她叫住:“不是,你見過離枯草長什么樣嗎?”

      付流景十分懊惱自己問了那句話。

      若不是自己嘴太碎,越長陵也不會吭都不吭地把他拎去。之所以用“拎”字,是因為他口口聲聲嚷嚷著不會輕功,結(jié)果就這么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拽上馬,一路飛躍北溟峰。

      好在他素來心態(tài)好,當(dāng)越長陵拉著他攀向雪虐風(fēng)饕的高峰時,他還能安慰自己一句:習(xí)慣就好。

      北溟峰的十字崖如斧劈刀削般陡峭,因近日大雪連綿,漫山樹木都被覆蓋,長陵不識草藥,只能用劍柄掠開覆雪。付流景見著,連忙出聲阻止:“這離枯草雖耐嚴(yán)寒,但要做藥引,需得連須一齊采摘,你這么隨手一揮,萬一把草給弄折了,豈不是白耽誤工夫了?”

      聞言,長陵收起劍,看付流景小心翼翼地用手撥開草木上的雪,譏誚道:“你這樣到了天黑都找不到。”

      付流景不理會她,繼續(xù)一株一株地去尋。

      勁厲的風(fēng)砭骨刮過,像是生生從肌膚上剜下肉來,連長陵都忍不住打起寒戰(zhàn),付流景更是凍僵了,半天邁不開步來。他佇立在崖邊叉著腰,有些氣餒地茫然四顧,突然望見斷崖壁仞之下的灌木中,有幾株狀如花冠、莖葉呈紫的野草,大喜過望地喊道:“我找到了!就是那幾棵紫色的,不過太險了,我們得想點辦……”

      他沒來得及把“法”字說完,但見長陵身形一閃,剎那間就跳到斷崖巖石之上。見狀,付流景一驚,提醒道:“小心——”

      長陵再一個旋身倒躍,起落之間捷如飛鶴,待輕飄飄地落回了崖頂,手里便多了幾株連莖須的離枯草。

      她正想把草藥遞給付流景,就感到右腕間傳來針尖般的刺痛,一只極小的黑蟲猝不及防地鉆入了她肌膚之中。

      長陵還沒意識到那是什么,付流景便狠狠地揮落她手中的離枯草,捋開她的袖子端著她的手腕看,埋怨道:“你就不能把話聽全再跳崖嗎!這種毒草往往是各種毒蟲的棲息之處,采摘時要格外留神,若是被咬了……天,你這何止是被咬了!”

      長陵感到那只蟲子在自己的肌膚中蠕動,問:“這是?”

      付流景揉著太陽穴,道:“此為同心蠱,嗜血如命,但凡鉆入人體內(nèi)即開始飲血,不出一盞茶的工夫,它們就會膨裂釋放毒液,必死無疑啊!”

      長陵疑惑地盯著自己的手腕,卻見付流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只道:“糟了糟了,只剩半盞茶了……”

      聞言,長陵眼眸微動,她左手拔劍出鞘,照著自己的右臂稍一比劃,付流景便猛地抬頭問:“你干什么?”

      長陵道:“在蠱蟲破裂前砍掉我的手臂?!?/p>

      “你瘋了嗎?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豈能說砍就砍?”

      “所以是……”長陵斟酌了一下用詞,“留全尸更好?”

      “……”聞言,付流景一臉閃到腰的表情。

      下期預(yù)告:長陵和付流景因為找解藥和同心蠱事件而結(jié)拜為兄弟,小王珣放棄暗殺長陵反而被傳一成功力得以延續(xù)生命,兩人立下五年之約,長陵要王珣即賀瑜,奪取賀家主事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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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花(2015年1期)2015-02-27 07:4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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