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與巴黎，百年前的相遇

張丹丹

1921年，周恩來（后排右三）和他的兩名入黨介紹人張申府（后排左一）、劉清揚（前排右二）及其他朋友在法國巴黎合影。

2019年3月26日，法國巴黎，習近平、馬克龍、默克爾、容克一同走進中法全球治理論壇閉幕式會場，現(xiàn)場掌聲雷動。

如果把歷史坐標往前推進100年，彼時的巴黎也在舉行一場事關全球的重要會議——巴黎和會。那時，步入會場、主導會議的“四巨頭”是美國總統(tǒng)威爾遜、英國首相勞合·喬治、法國總理克里孟梭和意大利總理奧蘭多。中國作為剛剛結束的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的戰(zhàn)勝國，卻不得不面對任人宰割的命運。

百年滄桑巨變，百年勵精圖治。自1919年之后，中國開啟了一段波瀾壯闊、砥礪奮進的發(fā)展航程。

一戰(zhàn)華工，遲到百年的關注

2014年，一戰(zhàn)爆發(fā)100年之際，中國政府代表李肇星出席在法國舉行的紀念活動時，帶去了習近平主席的問候，表示法方舉行一戰(zhàn)百年紀念活動，反思戰(zhàn)爭，倡導和平，具有重要現(xiàn)實意義。第二天，他來到法國索姆省濱海努瓦耶勒市諾萊特華工墓園，憑吊安葬在那里的884名一戰(zhàn)華工。

“842？（葬有884人）塊墓碑豎立在一片由公墓管理處精心維護的翠綠之中……夏季路過那里的度假者們，請你們沉思一下，對于這些來自遠東的孩子們請你們心存感激，他們帶來他們的臂膀用來保衛(wèi)法蘭西的土地，他們死在了這場他們也許從沒有理解過的戰(zhàn)爭中?！狈▏鴮W者多米尼克·馬亞爾曾在一篇文章中深情描寫過這片墓地。在一戰(zhàn)中付出生命的華人勞工曾經(jīng)默默無聞，甚至不被承認。直到最近幾年，隨著越來越多的歷史資料被發(fā)現(xiàn)，他們才開始受到關注。

這是一份遲到了近百年的關注。

1914年7月28日，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彼時，中國正處于歷史發(fā)展的十字路口。一方面，剛剛推翻封建帝制的中華民國滿目瘡痍，動蕩不安;另一方面，一戰(zhàn)的參戰(zhàn)雙方各國都對中國虎視眈眈，企圖重新分配在華利益。在這種情況下，當時的北京政府宣布中立，但又采用了“以工代兵”的辦法暗中參戰(zhàn)，為協(xié)約國輸送了超過14萬名勞工，參與作戰(zhàn)。

招募華工一事，法國最為積極。作為主要參戰(zhàn)國，法國人員損傷重大，青壯年都被征召上前線，后方的輜重運輸和軍需品制造急缺勞動力。首批奔赴歐洲戰(zhàn)場的華工，于1916年8月24日抵達法國。一到歐洲，他們就被劃撥到各處，不僅在重工企業(yè)、汽車公司、港口碼頭等地從事最艱苦、最繁重的勞動，而且身處戰(zhàn)爭前線，負責挖戰(zhàn)壕、救傷兵、送給養(yǎng)，甚至直接參戰(zhàn)。1917年，在法國皮卡第地區(qū)的一場戰(zhàn)斗中，協(xié)約國英軍士兵全部負傷，挖掘戰(zhàn)壕的華工冒著吸入毒氣的危險，將英軍士兵背到后方，然后手持鎬頭和鐵鏟與德軍肉搏。援軍趕到時，大部分華工已經(jīng)戰(zhàn)死，連名字和編號都沒有留下。

當年前往歐洲的華工年齡在20至40歲之間，都經(jīng)過嚴格挑選，身強力壯，工作能力出色。他們每天工作10小時，一周7天，極少休息。協(xié)約國聯(lián)軍總司令、法國元帥福熙稱贊華工“是第一流的工人，也是出色士兵的材料。他們在現(xiàn)代炮火下，可以忍受任何艱難，保質保量地完成各種任務”。法國社會黨人馬里尤斯·穆泰注意到：“數(shù)以萬計的中國人在我們的工廠中工作，使得我們可以在軍隊中雇傭同樣數(shù)量的法國工人?！?/p>

這支特殊的隊伍，在戰(zhàn)爭勝利后只有約11萬人回到祖國，另有1萬多人失蹤或流散。而犧牲的2萬多人中，有名有姓者只找到1874名，被埋葬在法國、比利時的69個公墓中。當時中國積貧積弱的狀況，讓華工的犧牲被忽視。巨畫《戰(zhàn)爭的圣殿》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這種情況：這幅描繪勝利景象的作品構思于1914年，但在即將完成的1917年，為了加上剛參戰(zhàn)的美國人而涂抹掉了華工。

直到1988年，紀念一戰(zhàn)結束70周年時，法國政府公布了有關華工的文獻，華工才開始進入人們的視野。當年11月28日，在巴黎華工聚居地的街口建筑物墻上，法國政府鑲嵌上了紀念華工的銅牌，上面用中文和法文刻著：“公元1916-1918年，14萬名華工曾在法國參與聯(lián)軍抗戰(zhàn)工作。”同一天，法國政府將“法國榮譽軍團勛章”授予當時仍健在的兩位華工——94歲的呂虎臣和92歲的曾廣培。

轉眼又是30年過去，更多歷史資料浮出水面，華工對一戰(zhàn)的貢獻獲得了廣泛認可。2018年11月11日，法國總統(tǒng)和數(shù)十位外國國家元首、政府首腦齊聚巴黎，出席一戰(zhàn)停戰(zhàn)百年紀念儀式。在凱旋門前，各國元首神色莊嚴，傾聽一位華裔女孩用普通話朗讀《休戰(zhàn)日之狂歡》：“忽聞教堂鐘聲、工廠汽笛聲，以及場外歡呼聲，與歌唱聲同時并作，余輩驚問何故，始知休戰(zhàn)條約已簽訂，戰(zhàn)爭從此可以終止矣。其何日也，即余永久不忘之，一九一八年十一月十一日也。”這是華工顧杏卿的日記，記錄了他在法國親歷一戰(zhàn)結束的狂喜時刻。

巴黎和會，點燃“五四”之火

2014年5月4日，習近平在北京大學師生座談會上說：“五四運動形成了愛國、進步、民主、科學的五四精神，拉開了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序幕，促進了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推動了中國共產(chǎn)黨的建立?！边@段拉開革命序幕的歷史，點火地正是巴黎。

回到1919年的歷史語境中，華工用生命換來的戰(zhàn)勝國地位并沒有得到尊重。

一戰(zhàn)結束后，巴黎和會召開，重新定義世界格局。作為戰(zhàn)勝國，中國要求戰(zhàn)敗國德國歸還山東的愿望卻被完全扭曲——《凡爾賽和約》擬定將德國在山東的利益全部讓給日本。遠在巴黎的會談霎時點燃了五四運動的導火索，從而開啟了中國歷史的新進程。

1919年1月27日，五大國會議準備討論中國山東問題。下午1時，和會方面臨時通知中國代表到會表明對山東問題的立場。這是一個突如其來的安排，中國代表顧維鈞抓緊時間拜會了美國外長蘭辛，暫時取得美國支持，然后趕到會場，提出山東問題事關重大，“應允許中國陳說理由后再進行討論”，贏得第二天發(fā)言的機會。

翌日下午，顧維鈞從中國對山東有著不可辯駁的主權入手，慷慨陳詞，表示“大會應斟酌膠州灣租借地及其他權利之處置，尊重中國政治獨立、領土完整之根本權利”。之后，他夜以繼日地起草了一份詳盡的關于山東問題的說帖（附有有關中日密約）。這是中國向和會提出的重要文件之一，以充分的證據(jù)論證了山東的權益應直接歸還中國。然而西方列強對中國的同情心脆弱至極。4月中旬以后，英、法堅守與日本的成約，美國亦對日本步步妥協(xié)，形勢急轉直下。4月29日，和會決定將德國在山東侵占的權益轉讓日本。

100年前，華工在一戰(zhàn)戰(zhàn)場留下的珍貴照片。

一戰(zhàn)中辛勤勞動的華工。

位于法國的一個華工墓地。

消息傳回中國，全國人民怒不可遏。5月4日，北京大學等高校學生3000多人在天安門集會，舉行游行抗議活動，火燒趙家樓，掀起了轟轟烈烈的五四愛國運動。全國各界人士發(fā)往巴黎的通電多達7000余封，要求拒絕在和約上簽字。正式簽字那一天，巴黎當?shù)貞嵟娜A工和中國留學生聚集到中國代表團駐地，阻止代表出門簽字。最后，中國代表團發(fā)表聲明，拒絕在和約上簽字，并保留中國對德和約最后決定之主權，同時發(fā)表宣言，嚴正指出巴黎和會不公道。

這是自鴉片戰(zhàn)爭起，中國第一次把廢約的愿望宣告于世界，由此開啟了漫長的爭取廢除不平等條約的歷程。

李石曾，在法國倡導勤工儉學

2019年3月25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出訪歐洲時，與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在巴黎參觀了中法建交55周年和留法勤工儉學100周年圖片展。同一天，紀錄片《留法百年》在法國9個電視頻道播出。留法勤工儉學，是中國留學史上一段絕無僅有的重要歷程。

當華工在歐洲戰(zhàn)場拋灑熱血時，一些進步青年也開始以勤工儉學的方式在法國聚集，形成1919年至1920年間聲勢浩大的留法潮。這其中，有一個不為大眾熟知的名字值得一書——教育家李石曾。

出生在官宦之家的李石曾，是最早留學法國的社會精英。1902年，他跟隨清政府駐法公使孫寶琦前往法國，先后在蒙達頓農校、巴斯德學院、巴黎大學學習。當時，中國學子海外求學主要是去美國和日本，只有極少數(shù)官費生和富家子弟能有留法機會。而法國教育業(yè)發(fā)達，人文社會科學別具特色，加上其政體模式、政治理念在中國知識分子中頗具口碑，對有志青年有很強的吸引力。

1909年，李石曾在巴黎近郊創(chuàng)辦了一家豆腐公司，從河北招了一批華工前去工作。這些華工大多來自農村，讀書不多。李石曾在他們中間實行“以工兼學”，日間做工，晚上授課。華工有組織地學習了法語、國文和科學知識。后來，當?shù)爻霈F(xiàn)了華工學校，偶爾有留學生來校，邊工邊讀，以補貼留學費用。由此，李石曾開始倡議推廣勤工儉學，讓知識青年自費來法國留學，以做工的方式支付求學費用。1912年，李石曾、吳稚暉等在北京發(fā)起成立了“留法儉學會”，得到時任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教育總長蔡元培的大力支持。

1916年底，蔡元培、吳玉章等由巴黎返回北京，再次發(fā)起去法國勤工儉學的倡議，并在北京、保定等地設立留法勤工儉學預備學校。毛澤東、蔡和森在湖南，吳玉章在四川進行了大量宣傳組織工作，這兩個省成為赴法留學人數(shù)最多的省份。1919年和1920年，國內有1600多名學生赴法勤工儉學，這個規(guī)模在中國近代留學史上是空前的。這些學生中，以四川青年最多，兩年中有378人赴法，包括陳毅、鄧小平、聶榮臻等;湖南其次，有346人，包括蔡和森、李富春等。他們中間，還包括當時已是著名教育家的徐特立;年過半百的女革命家葛健豪更是帶著兒子蔡和森、女兒蔡暢和未來兒媳向警予一起赴法留學，被傳為佳話。

周恩來，在法國確立了共產(chǎn)主義信念

“我們都知道，中國共產(chǎn)黨老一代領導人中很多是在法國負笈求學的，周恩來、鄧小平、蔡和森、陳毅、聶榮臻等人就是他們中的佼佼者?！?014年3月27日，中法建交50周年之際，習近平主席在巴黎出席紀念大會時，回憶過這段歷史。

就在南方的學生們一批又一批申請赴法時，北方的周恩來卻因在天津組織請愿活動而被反動當局逮捕。1920年1月29日到7月17日，周恩來在獄中度過了半年。這期間，他有了赴歐求學的想法。那年6月，準備前往法國勤工儉學的李愚如到監(jiān)獄探望周恩來。周恩來聽了她的想法后很是興奮，當即寫了一首白話詩贈她：“三月后，馬賽海岸，巴黎郊外，我或能把你看?！?/p>

出獄后，周恩來被南開大學推薦出洋留學，12月中旬抵達法國南部港口馬賽。這是絕大多數(shù)中國學生來到法國的第一站。一年前，陳毅從這里踏上法蘭西的土地;兩個月前，鄧小平從這里開始留學生涯。和他們不同的是，周恩來很快就去了英國，對英國工人運動進行認真考察，5個星期后才回到法國開始留學生活。

當時的法國受一戰(zhàn)摧殘，社會矛盾尖銳，共產(chǎn)主義運動日趨高漲。1920年，法國共產(chǎn)黨成立，并參加了第三國際。馬克思主義的書籍和報刊十分流行，周恩來如饑似渴地閱讀《共產(chǎn)黨宣言》《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fā)展》《國家與革命》等著作。

戰(zhàn)后歐洲的思想界活躍著各種思潮。周恩來對種種思潮有過冷靜的觀察和分析，得出自己的結論：無政府主義的“自由作用太無限制”，處在舊勢力盤踞的社會里，而要解除一切強迫，解除一切束縛，容易流為“空談”;法國的工團主義發(fā)源于無政府主義，在現(xiàn)今的歐美“不免等于夢囈”;英國的基爾特主義“近已見衰”，并且“在英國始終也沒大興盛過”。

經(jīng)過反復學習和思索，周恩來作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擇：確立共產(chǎn)主義的信念。他給天津覺悟社的朋友寫信：“覺悟社的信條自然是不夠用、欠明了，但老實說來，用一個Communism（共產(chǎn)主義）也就夠了?！薄拔覀儺斝殴伯a(chǎn)主義的原理和階級革命與無產(chǎn)階級專政兩大原則，而實行的手段則當因時制宜！”“我從前所謂‘談主義，我便心跳，那是我方到歐洲后對于一切主義開始推求比較時的心理，而現(xiàn)在我已得有堅決的信心了?！?/p>

周恩來的舊友張申府和劉清揚也從國內來到了法國。在他們赴法之前，中國共產(chǎn)黨正在國內籌建，北京最早的成員即是李大釗和張申府。張申府出國前，陳獨秀和李大釗委托他建立海外組織。到法國后，張申府先介紹劉清揚入黨。周恩來與他們重逢后，就經(jīng)張申府、劉清揚介紹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1922年6月，在巴黎西郊的布倫森林中，18名中國青年圍坐在一起。周恩來是從德國趕來的，他說這樣布置好，有人來了，我們不說話，誰也不知道我們在干什么。

那一天的相聚，是有風險的——這是旅歐青年中共產(chǎn)主義組織誕生的代表大會。會議確定組織名稱為“旅歐中國少年共產(chǎn)黨”。后來，旅歐少年共產(chǎn)黨在1923年接到參加共產(chǎn)國際四大代表團的中共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委員長陳獨秀的復信，建議他們改稱為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旅歐支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改名為執(zhí)行委員會，并對他們的行動方略作了指示。收到指示的旅歐少年共產(chǎn)黨很快召開臨時代表大會，42名代表參加，討論改組問題，確定改名為“旅歐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會上選出周恩來等5人組成新的執(zhí)行委員會，并推舉周恩來為書記。

在歐洲期間，周恩來一直致力于把勤工儉學生中的革命力量團結起來。在他1921年回到法國時，留法勤工儉學生正就華法教育會停發(fā)維持費而進行斗爭，請愿要求“生存權”和“求學權”。周恩來就此事進行了詳細調查，寫出長達二萬五千字的長篇通訊《留法勤工儉學生之大波瀾》，在天津《益世報》分10天連續(xù)刊發(fā)。

幾個月后，北洋政府派專使到巴黎與法國商談秘密借款和購買軍火事宜，結果被巴黎各大報紙捅了出來。周恩來聯(lián)絡華工會、中國留法學生聯(lián)合會等6個團體，組成反對借款委員會，發(fā)表《拒款通告》。6月30日，周恩來、趙世炎、李立三、陳毅等300多人在巴黎舉行拒款大會。通過一系列斗爭，迫使駐法使館秘書長王曾思代表公使和使館全體官員簽字聲明反對借款。

到9月，發(fā)生了留法勤工儉學生占領里昂中法大學事件。這所學校由華法教育會創(chuàng)辦，當時以“勤工學生程度太低”和“自費亦殊不易”為借口，不愿接受留法勤工儉學生入校，而在中國國內另招學生;加上使館方面停發(fā)勤工儉學生生活維持費，把很多學生逼上了絕路。9月20日，趙世炎、蔡和森、李立三、陳毅等100多人組成“先發(fā)隊”，想在開學前占領里昂中法大學校舍。但“先發(fā)隊”成員被全部逮捕，強行遣送回國，僅趙世炎逃了出來。

“先發(fā)隊”被遣送回國后，周恩來寫下了3萬字的長篇通訊《勤工儉學生在法最后之運命》，分18天在《益世報》刊登。他滿懷激情地寫道：“途窮了，終須改換方向。勢單了，力薄了，更需聯(lián)合起來。馬克思同昂格斯（即恩格斯）合聲嚷道：‘世界的工人們，聯(lián)合起來??！他們如今也覺悟了：‘全體勤工儉學的同志們，趕快團結起來??！”

團結成了共識。周恩來和趙世炎托人帶信給蒙達爾紀的李維漢，相約到巴黎會面，商議成立旅歐青年中的共產(chǎn)主義組織事宜。這才有了布倫森林里的聚會。

1924年7月，旅歐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的部分代表在法國巴黎合影。前排左四為周恩來，左六為李富春，左一為聶榮臻，四排右三為鄧小平。

鄧小平，被浪漫思想與苦難現(xiàn)實鍛造

2018年3月2日，習近平在紀念周恩來同志誕辰120周年座談會上講道：“周恩來同志是不忘初心、堅守信仰的杰出楷模。周恩來同志在確立共產(chǎn)主義信仰時就說過：‘我認的主義一定是不變了，并且很堅決地要為他宣傳奔走?！被仡櫄v史，我們會發(fā)現(xiàn)，周恩來為認定的主義宣傳奔走取得的最早成果，就是在歐洲團結起一群有共同理想的青年。

1924年7月，周恩來離開法國，回到國內。此時，鄧小平已經(jīng)在旅歐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里成長起來。鄧小平晚年時，女兒毛毛曾問他：“在留法的人中間，你與哪個人的關系最為密切？”鄧小平深思了一下回答：“還是周總理，我一直把他看成兄長，我們在一起工作的時間也最長?！?/p>

1920年7月19日，經(jīng)過考試，鄧小平取得了自費赴法勤工儉學資格。當他和其他同學到達馬賽時，當?shù)貓蠹垐蟮浪麄儭澳瑹o語地待在那里，但看上去很聰明”。

巴耶中學是鄧小平留法的第一站。該校開設的課程主要是法語，以及對法國文化風情的初步介紹，幫助剛到法國的中國學子了解法國本土文化、掌握基本的法文知識。由于經(jīng)費有限，1921年3月13日鄧小平被迫離開巴耶中學，前往法國南部城市克魯梭，進入施奈德鋼鐵廠做工。盡管收入微薄，連糊口都困難，鄧小平仍沒放棄讀書的夢想。1922年11月，他帶著攢下的少許工錢到塞納中學求學，但很快因學費不足而再度離校。殘酷的現(xiàn)實使“‘工業(yè)救國‘學點本事等等幻想變成了泡影”，他繼而產(chǎn)生了參加革命組織的要求和愿望。

1922年夏天，18歲的鄧小平加入了旅歐中國少年共產(chǎn)黨。第二年，鄧小平離開蒙達爾紀轉投巴黎，在旅歐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工作，主要負責印刷機關刊物《少年》，還得了個“油印博士”的稱號。1924年2月，這份刊物改為《赤光》，由周恩來負責撰稿和編輯發(fā)行，鄧小平負責刻蠟版。

在周恩來的影響下，鄧小平對共產(chǎn)主義運動有了更多理解，開始參與制定運動戰(zhàn)略。1924年7月，鄧小平被選舉為執(zhí)行委員會委員，并轉為中國共產(chǎn)黨正式黨員。這一年，周恩來、趙世炎、王若飛等人先后回國工作，仍留在法國的鄧小平擔負起了更多革命工作。1925年，國內爆發(fā)五卅運動，中共旅歐黨團組織在巴黎聲援。法國政府命令警察大肆搜捕旅法的中共黨員，中共旅歐黨團支部遭到破壞。鄧小平等人臨危受命，自動接替了黨團組織的領導工作。在巴黎召開的各種反帝大會和共產(chǎn)主義者集會上，他常發(fā)表演說，引起了法國警方的注意。1926年1月7日，鄧小平被告知他已成了法國警方的逮捕對象，不得不乘火車經(jīng)德國逃亡蘇聯(lián)。第二天，法國警方就對他的住處進行了突擊搜查，所幸他已離開。

鄧小平曾深情地表達過對法國的感情：“我們感謝法國，是她用自由浪漫的思想和當時苦難的現(xiàn)實，鍛造出最早和最堅定的一批中國共產(chǎn)黨人?！狈▏灿米约旱姆绞浇o予呼應，2014年，在鄧小平接受共產(chǎn)主義思潮的法國南部城市蒙達爾紀，火車站前的廣場被命名為鄧小平廣場。

巴黎，一席流動的盛宴

“讀蒙田、拉封丹、莫里哀、司湯達、巴爾扎克、雨果、大仲馬、喬治·桑、福樓拜、小仲馬、莫泊桑、羅曼·羅蘭等人的著作，讓我增加了對人類生活中悲歡離合的感觸……了解法蘭西文化，使我能夠更好認識中華文化，更好領略人類文明的博大精深、豐富多彩。”仍然是2014年中法建交50周年之際，習近平主席在巴黎的演講中提到了法國的文化藝術。這正是巴黎吸引一代代中國文化藝術人的獨特魅力。

進入20世紀20年代，巴黎迎來了流光溢彩的黃金時代。這座璀璨的藝術殿堂被海明威盛贊：“假如你有幸年輕時在巴黎生活過，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論去到哪里她都與你同在，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盛宴?！闭悄莻€活躍著羅曼·羅蘭、海明威、普魯斯特、畢加索的巴黎，賦予了留法中國青年以汲取不盡的養(yǎng)分。

1927年，23歲的巴金決意前往法國求學?！叭シ▏哪铑^不斷地折磨我，我考慮了一兩個月，終于寫信回家，向大哥提出要求，要他給我一筆錢作路費和在法國短期的生活費?！北M管當時家中已不寬裕，但熱切盼望尋求社會改革的巴金堅持留法，大哥拗不過他，終于匯來錢讓他去法國。在郵船上，巴金就寫下了《海行雜記》。這部作品被看作是巴金最早的較大規(guī)模、自成系統(tǒng)的文學創(chuàng)作，也是他最早集結出版的散文集。

初到巴黎，巴金就生了一場病。他在《海行雜記（余稿）》中寫道：“在病榻中睡著又聽到克剛報告的丹麥文學批評家布南兌斯逝世的消息，更令人傷感。布南兌斯的名字我知道已久，在中國也常見他的著作，他又是克魯泡特金的好友?！北M管病中的巴金顯出憂郁，但從那些名字中卻不難看出，他與理想近在咫尺。幾個月后，他就著手翻譯精神導師克魯泡特金的《倫理學》;同時開始第一部小說《滅亡》的創(chuàng)作。半個多世紀后，巴金在散文《再訪巴黎》中滿含深情地寫道：“這次來法訪問我個人還有一個打算：向法國老師表示感謝，因為愛真理、愛正義、愛祖國、愛人民、愛生活、愛人間美好的事物，這就是我從法國老師那里受到的教育?！?/p>

和作家對巴黎的熱愛如出一轍的還有藝術家。徐悲鴻、常玉、潘玉良、龐薰琹、常書鴻、林風眠等都是這一群體中無法忽視的名字。

最早獲得公費留法名額的藝術生是徐悲鴻。1919年，在蔡元培的極力爭取下，24歲的徐悲鴻留學法國，考入巴黎國立美術學校學習油畫和素描。這段留學生涯給徐悲鴻以極大影響，他在1920年發(fā)表的《中國畫改良論》中提出：“古法之佳者守之，垂絕者繼之，不佳者改之，未足者增之，西方畫之可采如這融之?！?927年回國后，徐悲鴻在南京中央大學任教，普及寫實素描畫教育。在他的藝術創(chuàng)作和教育理念中，寫實的素描形體是中國畫改良的一個具體手段，被評價為“以西潤中”。以徐悲鴻、常玉等人為代表的留法畫家，在留學期間產(chǎn)生的文化藝術碰撞，最終轉化成了自己的思想，并灌注于藝術實踐和教育中，從而影響了中國近現(xiàn)代美術史。

時光如梭，轉眼就是百年。100年前的中國積貧積弱，數(shù)不清的有志之士遠渡重洋，在異國他鄉(xiāng)尋找救國之路。他們走過彎路，踏過坎坷，歷過艱險，但從不曾退縮。正是循著先輩們一步一個腳印探索出來的道路，我們才能走到今天。時代更迭，世界的格局早已改寫，中國的發(fā)展日新月異，今天的我們，面臨著新的挑戰(zhàn)。在新的時代背景下，繼續(xù)傳承“上下求索”的精神，才是回顧歷史的意義。